早上还是朝霞满天,红光万丈,午后竟淅淅沥沥下起秋雨来,漫天银丝落在阶前一丈来高的芭蕉叶上,滴答滴答像是一首动听的乐曲。院子里数丛黄菊沾了雨,越发显得鲜妍欲滴,楚楚可爱。大家都说这场秋雨来的及时痛快,一扫昨夜血腥沉闷之气,连心情也被雨水冲得干净清爽起来。
云儿觉得有点凉,披了件天青色外衫,一手撑着碎花油纸伞一手提着个食盒穿过青石板铺成的小径。她怕雨水溅到身上,走的很是小心,眼睛直直看着地上,目不斜视。见到一双黑色缎面长靴,慢慢抬起头来,一袭对襟绣边斜领藏青色长衫,腰上简单系了条腰带,鼻直口**,额角宽广,眼角往下有道一指来长银针般粗的疤痕,不但没有突兀狰狞之感,反而更添英气。手里擎着把雨伞,清澈的眼眸此刻正笑意盈盈看着她。
东方弃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笑问:“难道你不认得我?”那种眼神,看的他毛骨悚然,全身起鸡皮疙瘩。云儿侧头又看了半晌,说:“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也是桃花眼。”他差点跌倒,“你站在雨里发呆,一直在想这个?”这算什么?极端无聊的表现?
云儿将食盒递给他拿,还在喃喃自语:“好神奇的一件事啊,原来你是桃花眼。”她有种白白拣到银子的感觉,又惊又喜还有些不敢相信。他便问:“就算我是桃花眼好了,这有什么可神奇的?”他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是凤眼圆眼还是桃花眼,也不怎么关心自己的长相。其实人往往看得见别人,却很难认得清自己。云儿抬头看他,歪着头说:“问题是,那个太子殿下也是桃花眼啊。”
他愣了一下,挑眉问:“是吗?然后呢?”他倒没注意过燕苏是什么眼,只知道他长得极为俊美,气质邪魅。云儿耸肩:“没有然后,就是你们都是桃花眼,鉴定完毕。”他没好气说:“云儿,你极度无聊,我也鉴定完毕。”俩人看着对方的眼睛,“噗嗤”一声笑出来。
云儿有点烦恼地说:“他不肯把卖身契还我,怎么办?要不,我们再来一次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东方弃懒洋洋说:“那我们干脆在这里住下得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能逃到哪里去?再来一次,不过是旧事重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徒然连累他人,除非太子殿下肯放他们走。他又笑说:“其实住这里挺不错的,不但衣食无忧,而且安全无虞,一般小毛贼不敢来。”他向来随遇而安,还有心情开玩笑。
“切,一般的什么小偷小盗是不敢来,树大招风,可是容易招杀手刺客啊!我宁愿丢些钱财,消灾解难,也不愿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被迫当人丫鬟很有面子么,我还想着闯荡江湖,扬名立万呢。”她忿忿说。
到了飞云阁门前,东方弃把食盒还给她,“你先放宽心住下来,别胡思乱想,机会总是会有的,急也急不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府里的侍卫都在收拾行李,整装待发。她点了点头,收起伞放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进去了。
从食盒里端出一大碗加了药的粳米粥,熬得浓稠稀烂,香喷喷的,半透明淡绿色,很是诱人,两碟子精致小菜,一碟子盐腌的莴笋,对半躺在床上看书的燕苏说:“赛华佗说你受了伤,只能吃清淡的蔬菜清粥。”清淡的这么讲究,也太奢侈了吧?看的她眼红,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他“恩”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看她将粥盛在白色玉碗里,问:“你吃过饭了吗?”她低头说:“主子没吃,我这个当丫鬟哪能先吃。”瓷勺碰在碗沿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以示心中不满。
他微微一笑,喝了几口粥,见她干站在一边时不时咽口水,说:“这么一大碗粥,我吃不了,你随我一起吃,等会儿有话跟你说。”她正想尝切成一小截一小截的咸莴笋呢,是厨房特为他制的,早就垂涎三尺,忙说:“这可是你说的啊。”一屁股坐下,生恐他反悔。
心里犹在发毛,他以前还想饿死自己呢,今天怎么这么善良体贴——是饭菜里下了泻药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眼睛朝门外一看,还在下雨,雨珠溅在地上,噼里啪啦叫得欢。没有多余的饭碗,她便找来茶碗代替,用茶水淘了淘,夹了块莴笋,咬得嘎嘣嘎嘣脆响,清脆爽口,余香满腹,真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开胃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