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看到许多以人生导师自居的人们,在那里叮嘱别人,不要走着走着就忘了初衷。其实恰恰相反,不是我们忘记了初衷,而是初衷渐渐变得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
(一)
陈超薇一直都很信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俗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就像是上学时的班级里,放眼望去,在教室前排静坐的都是要好好学习的,而在后排东倒西歪的就又是属于另外一个圈子的。
所以选择和许彦博在一起,真真正正出乎了陈超薇自己的意料,是不是就只是因为大学毕业前日日宿醉的那些时光的那一天,他的酒瓶子最终没有在自己的头顶上开花?她觉得当时他应该已经打红了眼,并且自顾不暇。
陈超薇想不通,也不想去想,随便吧!不过,倒是无数旁人为她捏了把虚汗,就连她做保险的八杆子也打不着的远房三姨妈的二外甥都专程跑来学校,他抱着一叠厚厚的资料对她气喘吁吁地说:“超薇,要不你还是上个意外保险吧,如你这么惊涛骇浪的人世经历,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也好给双亲留下些物质上的安慰呀!”
当时,陈超薇正大口咽着旺仔牛奶的喉咙突然打了结,死命的呛了一下,才好整以暇地对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远房三姨妈的二外甥说:“许彦博好像现在就在楼下……”
她的话还没有全音落地,这厮就忽地跟一阵风似的撒丫子从林文文面前消失了。
就连身边亲密的好朋友们也都皱起了眉头,说:“陈超薇你这么斯斯文文的,怎么可以跟那个混混勾勾搭搭?你知不知道就连地痞流氓们,都很怕他?”
也只有陈超薇自己知道,眼睛看到的,也许并不是真实的,就像是大家总觉得许彦博时常斗殴打架,而且出手很重,打人和被打都一声不吭,发狠用尽全力一样。
而没有人知道,他只会教训时常在学校周边偷窃和抢劫的恶霸。他会直接用手掌抹干净嘴角的血迹,斯文地对陈超薇笑笑说:“想要打人,就不要怕挨打。”
可即使解释给别人听又有什么用?
纵使知道真相,纵使陈超薇的白色T恤上的他的血迹已经完全干涸,变得颜色更暗,但暴力的印象却依然让所有人都心生畏惧,心有余悸。
此时的陈超薇已经在镜头前搔首弄姿完毕,她正在为某整容医院拍摄广告。现场导演身边的镜头监视器里,回放着刚刚收录好的影像,那么多的女人们性感的胸,腰,唇让他有一些迷乱,她们反正无一不是美女,谁管她们的美丽是先天的,还是人造仿品?
据新闻报道,在中国,每年平均约有2万张脸被毁。专家说,除非必要,整容手术最好不做。因为,任何手术都会有创伤,有并发症,也都会留下疤痕。可是,就算这样的报道和警告层出不穷,却丝毫没有减低人们的爱美之心,愿意飞蛾扑火的人不在少数。
北京大街小巷最近流行一首顺口溜《等老娘有了钱》,就真实的反映了普通大众对整容的热衷态度,其中一句这样说:“等老娘有了钱,到韩国整容去。想变张柏芝就变张柏芝,想变张曼玉就变张曼玉。”
“怎么样,还不错吧?”把整个片子浏览完毕,导演搓着手指热情地回头向客户示意。
“嗯。”客户只是轻描淡写地点点头“就这样吧。”而就在导演转头准备叫收工的时候,客户耸了耸肩膀,轻轻咳嗽了一声,不显眼但却也很刻意,他的手指只是轻轻划过那最终定格的镜头,指尖点中人群中的陈超薇“这个还挺清纯的嘛,条件不错。”
导演立刻会意,嘴角是讨好的上翘“放心,拍完了我来安排。”
而在更衣间里的陈超薇对这一切根本就恍然未觉。她在对着镜子整理自己新买的胸衣时翻了一个白眼,因为,她想起了今天下午在商场里许彦博看到五光十色的内衣时,眼眸里流转出的无畏目光。
当专柜小姐问自己“美女,你的胸围是多少?”的时候,当着男士的面。陈超薇就只能故作娇羞地报了一个数字给她,而她还没有说话,旁边这个白痴就跳了起来“我KAO,一个B罩杯有必要买这么贵的内衣么?”
陈超薇瞬间就怒了,抱着肩膀没好气地反问他“怎么了?难道B罩杯就应该要裸奔么?”
还好,许彦博这臭小子还算是知情识趣,没有继续接下这个话茬,不过,陈超薇心里照样的不爽,难道他一直以为自己是C罩杯才爱自己的么?这真是太让她伤心了。
导演亲自来发放酬劳,送到陈超薇手上的时候,她正在拨打电话,不用担心她的一心二用,因为就算她闭着眼睛,估计也能拨出他的号码。
电话响铃只响了几声就被许彦博接了起来,照例,他等她先开口,她问他“在干吗?我拍完了去你家等你。”不是问句,而只是简短的陈述,在一起不需要多久,是不是也可以很快成为理所当然的习惯。
“哦。”许彦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睛落在满地飘飞的稿纸上,他们已经尝试了那么多种方案和图像“我今天可能会很晚,明天就要去投标了,不跟你说了。”
“怎么?有安排?”导演看着她挂断电话,细细数清楚了那些钱,然后随手投进包包里。
“当然没有,我男朋友正在加班。”陈超薇对他礼貌的笑笑。
“哦。”他点头,回头,豪气的冲着所有女孩子们嚷嚷道:“大家快点换好衣服,客户请吃饭,吃完咱们去泡吧!”众人轰然响应,欢声雀跃。
“我?”陈超薇在他说完之后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导演点点头,拍了拍她削薄的肩膀“对,你当然也要去。”
“导演,我可以不去么?”她连忙拒绝,她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应酬。
“你不去?”面前的他的眼神有些玩味。
陈超薇胡乱抓了抓自己的长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今天有点累了。”
“你还想不想上戏了?”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得来点硬的,导演的语气猛然间凝重了起来,他的手指就在她的眼前抖动,指指点点“我跟你说吧,混这行,你得先混个脸熟,这满大街想有机会的人多了去了,一抓一大把。别不识抬举!”
“哦。”声音不高不低,没有任何的情绪,陈超薇无奈低了头,不是继续拒绝,也并不是答应,而仅仅是一种妥协。
“赶紧的。”导演看她没有动作,连声催促道,然后回身走开,他就当她是答应了,他的嘴角满是得意的微笑,就你这小姑娘,我难道还搞不定了?看来,这种情况,陈超薇只得去了,手机已经在手指间握得有些温热,她本想再给许彦博打个电话的,但想起他忙碌起来狂乱得像狮子的模样,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二)
许彦博确实已经忙碌得像头狮子,具体呈现在他那一头凌乱的发型和近乎残暴的眼神上,他正在自己的设计工作室里,用力拧掉了手中的烟头,青灰色的余烟升腾到天花板上与残留的那些烟雾汇合,一起缭绕在室内半空。
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长长舒出一口气,听到距离他最近的工位上蜷缩的阿麦正扯着脖子朝他左边的人喊着“我听说这次投标有人已经内定了,我们不会白干吧?”
他左边的电脑屏幕后面的人并没有伸出脑袋,所以许彦博看不到他的样子,只能听到他满怀希望的叹息“谁知道啊,但愿老天掉个馅饼下来,快来砸死我吧!”
昏黄的灯光下,许彦博刚刚用手拍过的额头上的大颗大颗的汗水反着光,他敲了敲显示器爆起了粗口“说什么呢你们?这一票我们干得成也得干,干不成也得干,有谁TM的比我们这些没房没车的穷光蛋更知道这个经适房该怎么建?这次,我们竞标的最大的优势,就是我们TM的穷得就只剩下这么点了。”
烦躁让他更加觉得天气的炎热,许彦博干脆就站起来脱掉带了汗的T恤,然后把自己扔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在脊背和沙发靠背撞到的那一霎那,突然灵光一现。
他就像是触了电一样,快速冲到会议桌上把那些图纸重新拿起来端详了一下,细心地把图纸上原本就已经划分得很小的区域进行更精准的切割和设计。
阿麦好奇地伸长了脖子,走过来看他忙碌的举动,顿时也茅塞顿开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诶,你别说,这么点,再小点,还真的有戏啊。”
许彦博只是抬眼看着他笑笑,然后招手把一起奋斗的伙伴们召集到自己身边,向他们展示自己的理念,显然,他的图纸很直观的得到了众人的认同,大家静默,各自开展脑筋想要提供出更多,更有实用意义的意见,以便完善许彦博的设计想法。
紧张工作中的他们茫然不知的是,夜色正在窗外逐渐浓重,而隔着城市的那么多小区和街道,已婚妇女李曼早就已经开始,她作为黄脸婆的固定娱乐。
对着电视机屏幕,李曼不停地撕扯绞揉着手中的纸团,咬牙切齿,咒骂这个,自己追了很久的恶俗电视剧,居然被她猜中了剧情。
而更让人恶心的是——她还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流泪。
她记得Vincent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他说他会给她幸福,还会有一辈子那么久。
Vincent向自己求婚的那一刻的一颦一笑甚至连呼吸都是那么的真切。所以,李曼又常常会心甘情愿的相信他对自己说的任何的话。
Vincent是她老公的英文名字,现在大家都这么叫他,叫得就连Vincent自己,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原本的中文名是杨俊峰,一个传统,感觉憨实的名字。不过,Vincent觉得这样也很不错,起码,这舶来的名字恰好配合了他如今所有的吃穿用度。
他的家原本只住在这城市老城区的一条旧胡同里,那时,他的爸爸还在单位里给某位大领导开车,所以,在他家的那条胡同口,总能看到一辆崭新的红旗轿车。
Vincent在车窗上哈过气,用手指慢慢勾出图画。长时间去按住车喇叭,也曾无数次的坐着它,在城市里招摇过市。
但也许只有一点不太好,就是Vincent的爸爸嗜酒如命,他常常把酒藏在饮料瓶子里,告诉人家这只是茶水,然后,再趁着没有人时,偷偷抿上一口。
许多次,Vincent系着安全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清楚的看见爸爸猛灌一口之后,还要继续开车。他也并不害怕,因为,就算很小,他也已经懂得视死如归是什么意思。刘胡兰躺上铡刀上是这个样子,**面对酷刑时也是这个样子,放牛娃王二小智陷敌人时还是这个样子。***,***,五壮士跳狼牙山,八女投江。他怎么能给同志们丢脸?
大概也就是因为被自己儿子的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所支持着,爸爸有恃无恐,而终于在一个雨夜里,把方向盘打了个急转弯,直接向人行道上打着雨伞的路人戳了过去。
其实那一年里,Vincent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父母火速找到了新房子,搬了家。他父亲非但未受到到任何处罚,相反地,还由一名司机摇身一变成了副科级干部。原因是Vincent在朦胧睡眠中不小心听来的,听得模模糊糊,当然他也不可能去深究,现在想来,大概是那位领导也喝了不少酒,并指挥着爸爸向左开向右开,加速前进而导致了整个事故。
为了隐瞒这事,领导帮了不少的忙,加上父亲酒量深厚,竟然也让他平步青云,还爬上了局长的位置。而更可喜的是,他们的老房子升值得很快,去年被房地产商收购的时候,卖了一个他们全家人睡着了都会笑醒的价钱。于是,也就是理所当然的,有了目今Vincent后现代公子哥般的生活。
现在,是电视剧的广告时段,刚刚急冲冲,冲进厕所的李曼,失望地把自己端详过很多次的验孕棒扔进垃圾桶里。大姨妈没来的日子里,她几乎每天都要检验一次,来确认,自己是不是已经成功受孕。
从洗手间里转出身来的时候,她老公Vincent刚刚挂掉电话,他接受了他导演朋友的邀约,他们在酒吧定了一个包间,叫了几个演员陪着客户。
李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眼看着Vincent从卧室拿出颜色很鲜亮的衬衣,做工精致,连袖口都坠上了施华洛世奇的水晶,他还特地往身上喷了香水。
借着轻嗅香味的机会,李曼慢慢贴近了丈夫,略带点吃醋的娇羞问:“你又要出去啊?”
Vincent不经意间跟她拉开了些距离,他还是很满意的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着装,点了点头“是,一特别重要的客户,下部戏还指望他赞助植入呢。”
“少喝点酒,连你妈都说想要孩子,起码半年不能抽烟喝酒,而且……”李曼欲言又止,而Vincent就不耐烦地打断她“谁说的,我就不信我老爸当年就这么听话才有了我和我妹的。”
李曼抱着肩膀白了他一眼“谁知道你怎么蹦出来的,我就知道你这成天不着家的,回回敷衍了事,这孩子你是不想要还是怎么的?”
听着她已经提高的音调,Vincent知道,想要尽快脱身就不能继续来硬的,得给她来点软的,上点好话,他殷勤地转过身去温柔地摁住李曼的肩膀“你瞧你瞧,又来了。你真的那么想做孩子他妈啊,就不担心做了妈变成黄脸婆?”
李曼瞪大了眼睛,手插着腰肢并且语带威胁“姓杨的,你敢不要我?”
Vincent就把她身子转过来面对自己,嘟着嘴巴,使劲的摇晃着脑袋“不敢不敢!这事你来制定作战计划,我积极配合执行,可以了吧?还有最亲爱的老婆,你能不能就算在要骂我的时候,也叫我的英文名字?”
李曼被Vincent的话给彻底逗笑了,脸也飘红了起来,她得意的飞给他一个媚眼“你呀,你就会耍嘴皮子。”
趁着她心情良好,也因为电视剧《婚姻保卫战》的片头曲吸引了李曼的全部注意力,Vincent赶紧撤身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往门口跑,在关门的那一瞬间他还得敷衍地答应着李曼最后的一句嘱咐“早点回来,少喝酒,喝了酒记得找个代驾。”
“好勒,老婆大人。”Vincent在家门完全关上之后,脸上的表情就已经从坦然很快转换成了暧昧的坏笑,他匆匆行走,在电梯里就迫不及待的打通了林冰冰的电话。
他握着手机话筒悄声问着“宝贝?你在哪里?”
“怎么,你喂饱了老婆才想起了我?”接电话的时候,林冰冰正在仔细地端详着自己刚刚才精心修饰过的水晶指甲。
Vincent吸了口气,宠溺地沉了沉声调“别闹?你到底在哪里?”
“我在马克西姆西餐厅跟朋友说话呢?”林冰冰对着正坐在她对面的杨晓溪眨了眨眼。
电话那头的Vincent就赶紧问:“那我过来接你?”
“你到了给我电话吧。”林冰冰点点头,然后很快就挂掉了他的电话。
(三)
城市迷离的夜色把灯火中的西餐厅渲染得更加优雅,美得迷了人眼。
而当杨晓溪看到肖鑫站在餐厅门口40秒钟都还没有发现自己的时候,就立刻用眼神扫射了对面的林冰冰,暗示她赶紧知趣走人。
林冰冰慢慢吮着杯中的柠檬水,一脸鄙视地说:“杨晓溪,你可真是重色轻友啊!”
杨晓溪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她实在没有时间跟她罗嗦,飞快地用IPAD通过WIF上网,最后从官网上锁定了那个最新款皮包的图片“你来看看这个漂亮又昂贵的包包……是不是特别喜欢,特别想要呢?”
林冰冰看了之后就立刻眼冒金光,大笑道:“亲爱的,还是只有你最了解我。”说完,她就像女蜘蛛侠一样收拾好东西,站起来像刘翔一样朝门口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