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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自由花开八千春(2)


  第三节奉母命娶个不爱的太太

  斗转星移,李文涛在生理上越发成熟,在精神上也放射着年轻新鲜的蓬勃气焰,满腹的诗书经典更是令他气自华。当李文涛成长到18岁,虽说还算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但在诗词歌赋、金石书画方面都已经有了斐然的成就,已然成熟。

  自17岁跟从天津名士赵幼梅学习诗词,这是他真正发乎兴趣与热忱去研究诗词的开端,当在书中读到“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时,心中不禁为之一震,这在幼时就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字句,却在重温时令他惊叹不已。也就是这一刻,诗佛王维,那个飘逸超脱的唐代诗人,跨越千年的时光悠悠迈入李文涛的内心,用他空灵秀逸的诗句一遍遍荡涤着他的灵魂。

  李文涛观王维的书画,皆卓越,惊为天人。这时,王维就如同他心中的偶像,在各个方面都想追随他的脚步。于是李文涛找到名家唐静岩,跟着他学习篆书刻石,即使这个时候李文涛在金石书画上的造诣已经很深。可他就是不满足,只有打开视野,拓宽眼界,他才能进一步体会世界的博大广阔,艺术的浩渺无垠。

  18岁的李文涛早已不将自身局限在囚笼似的李家大宅中,他早就凭借自己的意志走了出去。在之前读明清杂剧时,就对这书本上的无声念白怀着些期待。于是当他第一次可以畅快自得地在外面的世界遨游,他便走进了一家戏园。尽管通过哥哥李文熙,他明白戏园并非纯粹听戏唱曲儿的地方,可他就是对这种有声有色的表演艺术充满好奇。

  那个时候,李文涛已将汤显祖的《牡丹亭》、王实甫的《西厢记》、孔尚任的《桃花扇》、马致远的《汉宫秋》等名篇熟稔于心,对即将听到的唱词曲调也充满期待。第一次坐在戏园竹椅上的李文涛,尽管表面看起来淡然沉稳,可心中其实满是雀跃与激动。

  戏台上的帷幕拉开,一阵节奏急促的锣鼓后,一个青衣女子一步一顿地开始念白。李文涛听着这念白,并不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听过。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第一次听的,并非心念的昆曲,而是此时在全国盛行的京剧。

  京剧自乾隆年间六大徽班的合力创造后,先在京城火爆,随后迅速在全国风靡起来。虽然说第一次来戏园没有听到昆曲,但是,李文涛在唱念做打间已对京剧深深着迷。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文涛终于如愿听到了昆曲,听着烂熟于心的字句和着乐曲唱出,别有一番滋味。不仅如此,因为常去戏园,很多戏剧名角儿也认识了这个出落得闲云野鹤般高瘦的少年。其中就有李文涛日后的好友孙处、杨小楼、刘永奎等人,而其中唱梆子戏的坤伶杨翠喜更是他的心头爱,隔三岔五必去捧场。

  李文涛终究是与李文熙和其他纨绔公子哥儿不同,他去戏园就是纯粹听戏唱曲儿,大概是因为自小清心静气的佛咒念得多,对于那些杂七杂八,在他眼里甚为污秽的事物并不沾染。

  不久,这些吹拉弹唱的博杂知识,李文涛也就熟知懂得。在平日戏园开场前或谢场后,李文涛也会披着戏褂,在后台一招一式地唱一小段。他身材高挑又瘦削,举止间带着国粹的风韵与精神。

  当一日听闻,朝廷将天津有减各书院奖赏银归洋务书院,李文涛这才去认真了解洋务运动。明白这洋务运动是要学习西方先进的知识,标举“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旗号。

  他也从方方面面了解到,如今清政府已然凋敝腐朽,不整不改是要亡国的,不能再浸淫在传统文化、天朝上国的迷梦中了,他以为“照此情形,文章虽好,亦不足制胜”。李文涛便开始去学习洋文,学习算术,学习西方的先进思想和技术。

  因为他早已经看到中华传统文化中的糟粕,如今只有学习西方的先进文化,才能融会贯通,才能发展进步。

  于是,每一日李文涛都在孜孜不倦地学习着,并便将娱乐和学习平衡得十分完美。

  一天,当他正在书房习练洋文时,一个丫鬟在门外说,母亲叫他。李文涛放下笔,从案前站起,来到母亲的房间,向母亲行礼后,站在镜妆台旁。

  母亲王氏看着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大,不再是跌跌撞撞四处嬉闹的孩童,已经能够用肩膀挑起责任重担,高高瘦瘦,风神俊秀。只是他再怎么成熟,他在母亲面前终究也是个孩子,他已经18岁了,而王氏却也才三十几岁。两个人站在一起,倘若不知情的人看起来,说不准会认为他们是姊弟关系。

  王氏凝神,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心中如同蒙着一层拂拭不掉的灰烬。

  “文涛,我有话问你。”王氏敛起平日温婉的笑意。

  “娘,您请讲。”

  “俗话都讲,养儿防老,你说,倘若你成了家,是不是对咱们母子都好些?”

  李文涛听着母亲虽威严却也试探的话,心中像是针扎一般地痛。他是理解的,因为在这整个李家大宅中,因为李文熙暗示默许的冷漠与蔑视,因为母亲仅仅只是一个侧室,所以能够在平日里陪她谈心聊天解闷的人都没有,母亲年轻守寡,又总是看人脸色过活,寂寞与委屈自然不必多讲。

  自己成了家,娶了亲,意味着会有一个人来陪着母亲,可以令她有机会去倾诉去排解。但是他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有18岁,娶亲说起来还是有些为时过早,听起来总归有些不像话。但假如媳妇顺了婆婆的心意,那和女儿还不是一样的?

  “好啊,娘你说好就好。”李文涛的迟疑被王氏看在眼里。

  “你仔细考虑,该有自己的立场,娘不逼你。”

  “不、不,”李文涛在母亲面前,一个孩子的秉性展露无遗,“可以,我愿意!只是……”

  “只是……什么?”王氏看着吞吞吐吐的儿子,见他的耳朵染上绯红,心中也有了一丝了然。

  “只是……”连李文涛自己都觉得羞赧。

  王氏这才嘴唇一抿笑出了声,“你当真愿意?”

  “这样娘您就有了伴,也多一个人照顾您,我愿意!”

  “瞧你说的,娘不需要人伴,只是这样有人照顾着你,比为娘我方便得多。而且多个人也热闹些不是?”

  “是,是!”李文涛忙不迭地点头。

  “那你看芥园大街俞家茶庄的女儿如何?”王氏笑着问。

  “芥园大街俞家茶庄的女儿?这……孩儿没见过,不过只要娘觉得合眼缘,看着合适,就好!儿子一定如命!”

  “你真孩子气,”王氏看着李文涛,“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如此百依百顺啊!”

  “娘,”李文涛将脚边趴了很久的猫捞起抱在怀里,“儿子在外可丝毫不是软柿子任人捏,别的不敢讲,就是这股傲劲儿在津城可是出了名的!见不惯的三教九流、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点闲钱就仗势欺人的主儿,儿子我可是丝毫不手软不给他们留情面!你不厉害些,他们就反过来剥你皮抽你筋!”李文涛说得义愤填膺。

  王氏在心中暗道一声“好”,随后肯定地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待亲事说成,咱就赶腊月,给你成家,过新年!”

  也就是在这年冬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际,瑞雪给整片大地披上银装,俞家的女儿也凤冠霞帔,坐着八抬大轿嫁进了李家。

  这桩婚事轰动了津城,可李文涛却不甚在意。望着身边比自己大两岁的妻子,虽面容清秀,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心神激荡的感觉。不过,只要娘满意,一切都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