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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山雨欲来(2)


  周与深来得还挺快的,二十分钟之后,他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他看了看我身旁的购物车,虽然看起来面色不改,但我想他心里想的一定是,自己应该明智地接受我的建议,回去等我就行了。

  购物车塞了大半满,装袋的话,怎么也得有个三四大包吧。从超市拎到车里还要走上一段路,可不轻松呢。

  我无辜地撇撇嘴,说:“我是好心建议过的,让你不要过来。”是他自己偏要来的,可就怨不得我了。

  周与深轻描淡写地回了句:“还差什么没有买?”

  装淡定,心里会不会已经憋出了内伤?我在心里不厚道地笑了一会儿,接着推着车,转战蔬菜区。

  周与深的风度向来是维持得很好的,来了之后,就主动接手了推车的工作。

  我走在他旁边,看他还是一身工作中的西装革履模样,推着购物车多少显得有点突兀。可是,这样的形象却也难得一见。以他的身份和他的性格,有生之年不知可曾逛过几回超市?他外形出众,气场也足,家庭煮夫的形象实在不适合他。

  站在蔬菜货架前,我手一挥,豪气地说:“周先生爱吃什么菜,自己选吧!”

  周与深看了我一眼,不太给面子地说:“我觉得,不是我说爱吃什么菜,而是先问你会做什么菜吧?”

  我大言不惭地说:“周先生未免小看人了,我好歹也是在餐饮行业混迹多年的人。”

  他微微挑眉,看起来似乎要相信我的话了。

  我觉得海口夸大了,情况有些不妙,心虚之余,含蓄地补充了一句:“但是也要考虑一下家里的厨房设施条件,太复杂的菜做起来比较麻烦。”

  周与深蹙着眉,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开始点菜了,“红烧排骨?”

  我撇了下嘴角,不说话。

  他看看我,又认真地想了一下,继续说:“酸菜鱼?”

  我继续不看他,假装在研究货架上的蔬菜,就差没把我能烧的菜直接明指给他了,但是他非常没有眼力地继续在那里认真点菜,“板栗烧鸡?”

  我不客气地指正他,“你怎么只喜欢吃肉,多吃些蔬菜比较好。”

  抬头却看到周与深眼中有笑意,我才反应过来,他根本是在逗我玩呢。

  我用鄙视的眼神回敬他。

  他不以为意,只说:“我看还是打包一些熟食回去好了,我可以当作是你烧的。”

  我则很有原则地否定了他的建议,“做人要讲诚信,诚意和信用,一个都不能少。”

  周与深明显是不打算相信一个夸了海口又找诸多借口的人,不过他还算厚道,只是问:“那你说,什么菜是你能够接受的?”

  我假装思索了一下,从身边的菜架上拿起一个番茄,为了让他对番茄有一个非常好的印象,我还特意在他面前抛了两下,然后用无比诚恳的眼神看着他说:“你不觉得番茄炒蛋是个既经济实惠又营养丰富的完美选择吗?”

  明显看到了他眼中流露出来的嫌弃之色,不过他既然没有出言反对,我就当他是答应了,立马兴高采烈地选了好几个,不忘对他说:“如果有剩的,还可以整个番茄蛋花汤出来……”

  拿着东西去过秤,周与深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虽然好像不应该这样说,但我还是很想问一句……”

  我笑脸相迎地回头看他:“什么?”

  他慢吞吞地把话说完:“真的能吃吗?”

  我努力控制自己,才没有随手将一个番茄砸过去。

  我发现,买了土豆回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因为厨房的大师傅跟我说,酸辣土豆丝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菜。土豆切丝,放上最基本的调味料,再放点醋进去,基本上就算搞定了。但是我忘了一件事,我根本不会切土豆丝。至少不能把我切出来的条一样的东西,称之为土豆丝。

  周与深原本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结果我正对着菜板发愁的时候,就看到他不知几时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来,斜靠在门边,双手环胸,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心想,其实也不用再装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我的厨艺实在差得不能称之为厨艺。所以我索性理直气壮地跟他说:“要不就放弃酸辣土豆丝这道菜如何?“

  我的话仿佛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甚至连眉都未皱一下,只问道:“你遇到了什么问题?”

  我对他挥了挥手上的菜刀,老实回道:“不会切。”

  他站直了身子,开始动手挽衬衫的袖子。

  我有点怀疑地说:“你不会是一个厨艺高手吧,随手就能整一桌满汉全席出来?”

  周与深挽好了袖子,走进厨房来,接手了我的工作。对于我的质疑,他慢条斯理地说:“你想多了,我不过是在十几年前我妈还在摆摊做生意的时候打过下手。菜也只是会能做熟的程度,绝对不会出现你所期待的那种场景。”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他的刀工明显比我好太多了,至少切出来的东西,已经可以称之为丝。

  我觉得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了,索性自觉一点,将厨师的身份让贤比较好,起码还能保证一下彼此的健康,不会吃到半生不熟的菜。所以我用无比诚恳的态度,加一点崇拜的目光,在旁边说:“周师傅太谦虚了,菜切得真不错,要不就索性接下厨师的工作吧。”

  谁料他马上把刀一放,义正词严地说:“那算了,还是出去吃好了。”

  我连忙阻止他:“哎哎,我来烧我来烧,您老人家只负责把菜切得漂亮点,总可以了吧?”

  难得今天一路相处下来,气氛一直不错,我可不想惹毛了他,前功尽弃。

  勉强弄了四菜一汤上桌。卖相和味道就不说了,怎么说也费了我一番辛苦劳作,诚意至少是十成十的。我在心里先说服了自己,待会儿如果周与深露出嫌弃的表情,我就拿这话来堵他。

  周与深倒是没有嫌弃,落座之后,夹起一口菜,淡定地嚼了嚼,咽下去,眉头舒展,一切平静如常。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这人总爱冷着一张脸,让人感觉很严肃,所以在亲和力上,明显是要打折扣的。但大多时候,其实周与深都算挺好说话的,只要不触及他的原则。

  他的原则这四个字让我惊醒,我想起了之前罗浩的事情。

  想着他不仅能够放弃他的原则,甚至还能无视陈家扬的特殊身份对他出手相助,这根本只是一个妄想吧?

  想到这里,换成是我皱起了眉头。

  周与深看了我一眼,并不知道我此时心里的想法,只调侃道:“也没有难吃到怎样,你不必摆出一副自我嫌弃的表情吧?”

  我看看他,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试探着道:“周与深,问你件事。“

  “说吧。”

  我顿了顿,才说:“之前听唐小姐说,你们公司跟她公司又续签了合同?”

  周与深放下了筷子,脸上还是轻描淡写的随意之色。他是很能沉得住气的一个人,即使我主动提起了唐佳君。

  “是又续签了一年。”他甚至都不问我,为什么我会突然提这件事。

  “唐小姐对你们公司来说无可取代吗?”我问。

  周与深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不过我想他即使脸上表现得很轻松随意,心里却肯定疑惑我说这些话的原因。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是的,以工作上的身份来说,她的确帮过我们公司不少忙,也掌握着许多和公司来往的人脉,所以比较重要。”

  我用半开玩笑的语气继续问:“那我之前说的,假如有一天我辞了职去你的公司,发挥唐小姐所起的作用,这样看来,也是不可能的了?”

  周与深脸上的轻松随意之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常见的严肃,问道:“你确定你真的有这样的打算吗?”

  “其实,我只是好奇我去你们公司,是否就有机会和权利插手你公司的事。”

  周与深是否公私分明我不清楚,但我至少清楚,真要靠近他,被他认可,那待遇也就不同了。想从他那里谋求些什么事,想必也更容易一些吧。

  周与深看着我说:“我也很好奇,你心里是否已经有了一个清晰明确的决定。你想要什么,你真的清楚吗?”

  别的事也许仍然未完全想明白,但起码我知道,去他身边,端着算计的心思,时时刻刻试图从他那里谋求些什么,这样的生活肯定不是我要的,我才不要傻到给自己找累。

  “我就是随便问问,想看看名义上的周太太,到底具有多少实际的权力。”我半真半假地说,恭顺地为他杯子添了点红酒。

  周与深却不肯轻易让这个话题翻过去,追问道:“你想要怎样的实际权力?”

  我说了,他会怎样?是嘲笑我异想天开得寸进尺呢,还是打算放权给我?答案明显更倾向于前者。

  “想跟谁合作就跟谁合作,想帮谁就帮谁……”我开玩笑地说道。

  他却扬起半边眉梢,突然道:“陈家扬来找过你了?”

  我心里一惊,他怎么会知道?

  不会又是像之前罗浩那样,先找他,他那里说不通,才又换到我这里来诉苦吧?不过既然他都提出来了,想必我的那点心思也瞒不住他了,所以我索性说了:“我只是有点同情江少仪,她一个女人扛一间公司,挺辛苦的。如果你的公司的确有合适的项目可以合作,是否能够考虑一下她的公司?”

  在我说出江少仪名字的时候,周与深微微皱了一下眉,“我不知道,你几时跟她也有了交情?”他语气中有几分怀疑。

  “谈不上交情,只在上次吃过一顿饭,觉得她人还不错。”

  “是陈家扬来拜托你的?”

  不是因为陈家扬。我真正的初衷,还是因为江少仪之前对我的和善,才会让我心有不忍。至于陈家扬,若真是他个人的事情,我只怕没有这样的风度和气量。我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周与深似乎并不这样想。

  所以当我再次说明我是因为江少仪的缘故,他只回了一句:“在我看来,帮她还是帮陈家扬,性质都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他的原则仍摆在那里,他拒绝了的事情,基本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不过我冷静想想,也知道这件事我原本就没有立场。虽然我试图试探一下他的态度,抱着那么一丝侥幸心理,但明显是异想天开了。想通归想通,心情还是受了些影响。

  周与深却不一样,他严肃地跟我谈完这件事后,就又气定神闲地继续吃东西了,甚至还好心提醒我:“热的还凑合着吃,等下凉了就真要对你的自信心造成更大打击了。”

  还有心思说笑,看来他并没有因为我提起这件事而不愉快。

  “我还以为你会扔了筷子拂袖而去呢。本来菜就难吃,我又给了你一个翻脸弃吃的机会,你怎么也不知道好好利用一下?”我唉声叹气,说得无比认真。

  他看着我,笑说:“这些菜也是花了钱的,我都没嫌弃,有你这么嫌弃自己的吗?还是只想坐实了不会做饭的事实,从此之后就能名正言顺地远离庖厨了?”

  “周先生把勤俭节约的优良品德发扬得太好了,听说公司挺挣钱的,一日三餐不都应该是五星级餐厅伺候着吗,怎么就看上了我这拿不出手的手艺了,让人想不通啊。”

  插科打诨斗嘴这种事,他敢向我挑战,那我哪还有隐藏实力的道理?

  果然,周与深看了我一眼,聪明地选择了鸣金休战,没有再回话,低头继续吃他的东西去了。

  我拨了拨碗里的饭粒,此时的心情其实并不似表面这样轻松。

  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脑子想的却是陈家扬来找我这件事,周与深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总像是有先知的本事,总像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陈家扬说过几天会再联系我,我倒不想等到那个时候了。因为我很想知道,他是否也是先跑去找了周与深谈判,就像当初罗浩那样。

  如果是,我则想问问他,他凭什么觉得能倚仗到我,就能和周与深谈条件或者是求交情。也许在他、罗浩甚至很多我以为是朋友的人眼中,我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来利用的愚蠢角色。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事情重复上演,我却还固执地守着一份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个对朋友十分仗义的人。如果他们就只是想利用我,那我的那份所谓仗义,不要也罢。

  这样看来,也幸而是周与深,他的性格让他从不会任人予取予求,更不会轻易向谁妥协退让。也许,我还应该谢谢他的这份固执。

  无论怎样,我会从陈家扬那里找到我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