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村地处光秃秃的大荒山脚下,是个三百户人口的大村庄。由于土地贫瘠,这里的村民大多数都是以种田为生,日子过得十分艰苦。
时值傍晚,青羊村的一户普通农家院子里,一个浓眉小眼、大鼻子的少年,正满脸焦急地在院内来回渡步,包着纱布的脑袋还时不时地朝屋子里张望着。
少年名叫离奉丹,是青羊村村民,今年十五岁,母亲早早去世,从小和父亲相依为命。下午他同父亲去大荒山干农活时,遇到了青羊村大地主家的小儿子赵谦,几句不合,父亲便被赵谦给打得不醒人事,而自己也被赵家的几个家奴打得头破血流。
好在他年轻力壮,赵家人走后,他强忍着伤痛把父亲背回家,然后请来了青羊村的郎中陈伯,救治父亲。
陈郎中以担心他偷师学艺为理由,让他侯在院子里,不准进屋。离奉丹救父心切,不敢不从,于是待在屋外守着。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他才听屋门“嘎吱”一响,见陈郎中背着个药箱推门而出,便赶紧迎上去询问状况。
“陈伯,我爹的情况如何?”离奉丹急切地问道。
陈郎中神色肃穆,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叹了口气,道:
“你父亲早已积劳成疾,加上这次伤得这么重,神仙也难救。现在我用针灸扎通了他的一百零八道穴位,让他暂时醒过来。你进去告个别,就准备后事吧。”
“啊,父亲!”
离奉丹悲痛不已,冲进屋内,跪在父亲的床榻前嚎啕大哭。他紧紧握住父亲满是老茧的手,心痛无比,深恨自己没能力保护父亲。
“赵谦......“离奉丹咬牙切齿,对赵家恨得目眦欲裂。
本来父亲租种着赵家两亩地,交上田租后,也足够两人温饱。但父亲为了供自己在三十里外的谷阳城私塾读上书,就在大荒山上开垦了十亩无主的旱田。
可偏偏横行乡里的赵家,也盯上了这块旱地。称这大荒山上所有的土地都是他家的,然后三天两头前来强索租金。
没想到这次赵家居然狮子大开口,索要田地收成的三分之二,自己和父亲争辩两句,就被赵谦领着家奴暴打了一顿。
“别哭了,奉丹,老爹还有正事交待给你。”离奉丹父亲从床上坐起身来,满是爱怜地抚摸着离奉丹的头,说道,“知道老子为什么累死累活也要供你念书吗?”
离奉丹抬头看着父亲,发现父亲的精神变得很好,想来这是回光返照的表现,于是心中越加凄楚,哽咽着答道:
“我知道,为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然后多娶几个老婆......生一窝子孙,打破离家世代单传的诅咒。”
老爹摇了摇头,眼睛缓缓看向窗外天空,喃喃道:“你只答对了一半,老子供你念书,其实不是为了让你考取世俗功名,而是要完成一项祖传的使命。”
离奉丹觉得非常诧异,父亲这般含辛茹苦供自己读书,居然不是希望他去考取功名,而是要完成一项祖传使命。
“无论是爹的什么心愿,孩儿都会替爹完成!”离奉丹哭着道。
“只有完成这项祖传使命,咱离家才算是真真正正,泥腿子翻身做主人了。到时候就谁也不敢再欺负离家了。”老爹双眼炯炯发光,像是看见了未来的那番光景一般,沧桑多皱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然后从脖子上摘下一条由红绳系着的黑色吊坠,交到离奉丹手中。
这枚坠子不过指头大小,呈八角形状,色泽奇黑无比,中间有一个小孔,正好由红绳穿进去,做成一件挂坠。
从小到大,离奉丹从未见父亲摘下过这枚吊坠,无论干任何活,都一直戴在脖子上。当他从父亲手中接过吊坠时,只觉触手冰凉,而眼睛盯着黑坠看久了,竟会有一种魂游天外的感觉。
“这块黑坠,是离家老祖宗在锄地的时候,无意中挖到的。传到你这代,已是第十八代了。”老爹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似乎大限将至了,“我离家祖祖辈辈,十七代都是泥腿子,目不识丁,老子供你读书,就是希望你有能力......”
老爹话没说完,突然一口气背了过去。
离奉丹抱着父亲的身体,悲声大哭:“爹,你还没告诉孩儿是什么使命,怎么就走了!爹啊!”
离奉丹哭得撕心裂肺,想到自己从此在世上孑然一身,再无亲人,就如那飘零的秋叶,茫然无依,便越觉伤心。背过气的老爹,似是感受到了儿子的这份不舍与悲哀,忽然胸膛一挺,猛吸了一口气,又缓了过来。
“哭得那么大声,都吵醒老子的美梦了。”老爹睁开双眼,胸膛剧烈起伏着,抱怨道。离奉丹见父亲又活过来,高兴得鼻涕泡都笑了出来,慌忙用衣袖擦拭了下。
“我死后,将你的血,滴到坠子上,到时自会知晓你的使命。还有别冲...动......”老爹说着,伸出右手想再抚摸一次离奉丹的头,可最后又无力的垂下去。然后脖子一歪,彻底断了生息。
大爱无言,至悲无声。离奉丹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默默戴上父亲交给他的红绳吊坠,静静地跪在床榻前。他心里明白,父亲这次是真的走了,从现在开始,自己就是个无依无萍的孤儿了。
就在离奉丹沉浸于丧父之痛时,屋外院子里传来吵吵嚷嚷的人声。耳听其中一个人的说话声,离奉丹登时恨得目眦欲裂。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杀父仇人,赵谦!
“给我出来,离奉丹!”赵谦站在院子里喊道,他嫌屋子里死人晦气,不愿进去。
离奉丹走出屋子,看见身穿华服、腰悬玉佩的赵谦,带着几个家仆,正在院子里四处打砸,使得院内一片狼藉。他强忍至极的愤怒,牢记着父亲临死前的话,不要冲动。况且以赵家一族的势力,现在碾死他,就如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赵谦,你不要欺人太甚。”离奉丹努力克制着心中疯狂的仇恨。
赵谦见离奉丹出来,轻蔑地笑了笑,然后又假装一脸同情地说道:“唉,离奉丹,听陈郎中说,你那泥腿子老爹嘎嘣了。你说这老泥腿子怎么就这么狠心,抛下你一人,也没把你给一起带走。”
“哈哈哈!莫不是,他是老泥腿子在大荒山的旱田里种出来的野种。”赵家的几个家仆大笑道。
离奉丹看着眼前肆意大笑的人,实在无法理解,这群人在打死他年迈的父亲后,不仅没有表现出一丝愧疚和不安,反倒越加的猖狂与嚣张。难道人命,在他们眼里就是如此轻贱吗?或许,他们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了吧。
他气得一口鲜血涌出嘴外,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下巴,缓缓流到脖子的红绳上,经由红绳,一滴摇摇欲坠的血液轻轻滴落到黑坠上。古怪的八角形黑坠,只是微微泛起一丝光芒,瞬间又恢复了黯淡。
而原本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扑向赵家众人的离奉丹,在吊坠出现异样的一刹那,眼前一黑,脚步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