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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Chap.043 往事心殇


那时候薛藏锋还有半个多月才满13岁,那时候他还叫藏锋。

薛婉私奔离家的时候,薛藏锋六岁,男孩子记事晚,对这个小姨的印象并不深,只是发现妈妈笑的时候少了,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而薛婉带着陈咪儿回来的时候,他又敏感地发现,妈妈的笑得更少了,变得更加不快乐。隐隐的,薛藏锋对小姨就不那么喜欢,认为是她夺走了妈妈快乐,连带着也不太喜欢陈咪儿这个表妹。

薛婉出国上学之后,把陈咪儿留给了薛姗,薛藏锋想替妈妈报仇,总在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欺负她。薛姗发现之后狠狠揍了他一顿,被勒令不能欺负表妹,要把她当成亲妹妹来疼。那会儿薛藏锋很是不理解,但是妈妈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圣旨,他唯有乖乖听话,虽然不喜欢,却也不再欺负陈咪儿,真的把她当成亲妹妹护着。那年,他九岁。

学会写日记之后,薛藏锋发现妈妈也有写日记的习惯,想知道大人的世界和他的小世界究竟有什么不同,按捺不住好奇,趁着妈妈带妹妹上街,他偷看了妈妈的日记。知道偷吃却不懂得擦嘴,薛姗很容易就知道被儿子知道了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又气又羞,训完儿子又抱着他痛苦,想要把这些年隐忍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而那天之后,薛姗发现,儿子开始变得沉默,似乎也懂事了些,似乎就在一夜之间,从调皮捣蛋的黄毛小儿迅速长成了小男子汉。

对薛藏锋变化感触最深的是藏一山,原本儿子视他为英雄,一直都很崇拜他,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儿子开始躲着他,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他问过薛姗,可是薛姗也没给出一个让他信服的答案,青春叛逆期?儿子才多大,就算是早熟也太早了些吧?

这个谜底,一直在薛姗去世之后,藏一山才揭晓。

从墓地回来,薛婉跪在藏大林面前,说要嫁给藏一山,要替姐姐照顾薛藏锋和姐夫。

藏大林对薛姗这个媳妇儿很满意,认为刚愎自用的儿子终于坚持对了一件事,连带着也很疼灵巧的薛婉,可是自打出了那档子事,他总觉得藏家亏待了薛姗,可是那个多出来的女人是她亲妹妹,他这个做公公的也不好插手,只能提点提点儿子。看到薛婉自己提出要出国,还以为就此能家宅安宁,没想到现在竟然……藏大林没同意也没反对,他觉得自己压根儿就没有立场来表明态度,儿孙自有儿孙福,要是儿子喜欢这个女人,他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薛藏锋还小,找个别的女人做后妈,总不会比他小姨对他更好。

藏一山没料到薛婉会有这个决定,更没想到藏大林竟然不反对。薛姗才刚去世,他根本就没想过续弦,就算续弦……又怎么能娶小姨子?可是看到哭成泪人儿的薛婉,想到这么些年她受的苦,心软了下来。如果要续弦,不管是对他对这个家还是对薛藏锋,薛婉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就在他默认薛婉请求的时候,穿着孝衣的薛藏锋跳了出来。

“我不同意!”

稚嫩清亮的一声,惊到了客厅里所有人。

藏大林颇为意外地看着唯一的孙子,“锋儿,你说什么?”

藏一山也很意外,他没想过儿子会干预他的事,而且是反驳他的决定。

“我不同意这个女人嫁给爸爸。”

跪在地上的薛婉惊得停止了哭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薛藏锋竟然称呼她为“这个女人”。

藏一山也很讨厌这个称呼,强压着震怒训斥,“什么这个女人,她是你小姨。”

薛藏锋无视他的纠正,带着极为痛恨的眼神看着薛婉,“就是这个女人让妈妈郁郁寡欢,我讨厌她,我不要她嫁给爸爸,我不要她做后妈!”

一个13岁的孩子竟然能说出“郁郁寡欢”这样的词,藏大林和藏一山都很震撼,同时他们也质疑,薛藏锋是否知道这个词背后的含义,如果知道……岂不是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藏大林深深叹着气,藏一山却是更加愤怒,自己那些糗事被儿子知道了,做父亲的威严哪里还剩半点儿?怪不得这小子这几年对他爱答不理,原来他竟然都知道了。

越是这样,藏一山越是觉得要把薛婉娶进门,好压制一下儿子的嚣张气焰。

“这个家是我说了算,我要娶谁轮不到你插嘴。”

就是这句话,让藏一山悔恨了后半生。

那晚之后,薛藏锋就走了,没有回K市,而是去到了妈妈的老家宜林,还自作主张在“藏锋”前加了个薛姓,以此来表明他和藏家决裂的决心。

藏一山被气得几天没吃下饭,薛婉一直陪着他,等他实践那晚的话。

可是这一等就是十七年,等到了现在,几乎全无可能了。

薛婉固执的认为,藏一山心里是有她的,否则十七年前也不可能对薛藏锋发火,不会说“一定会娶她”的话。她哪里知道,不管是娶她还是不娶她,都是因为薛藏锋。娶她,是为了她能好好照顾她姐姐的儿子,不苛待;不娶她,则是在等着薛藏锋回心转意,回到藏家。

而等到薛婉终于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她才知道,她的女儿陈咪儿,几乎重复了当年她做过的事。不过陈咪儿横刀夺爱的对象不是姐妹,而是她曾经的好朋友,薛藏锋现在的妻子。知道这些之后,她已经没有脸面再去恳求薛藏锋或是马淼淼,没可能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助力,她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和女儿不招恨,不再让本就难达成的心愿更加坎坷。

当然,薛藏锋并不知道薛婉跟马淼淼之间的交流,不知道薛婉对马淼淼也多了一份愧疚,更不知道昨晚过后,薛婉几乎放弃成为藏太太了。

断断续续讲着,开水变温水又变凉,薛藏锋声音略加沙哑,却始终没有喝一口,整个讲述过程一直盯着那杯水,不曾看过马淼淼一眼。他不知道听完这些,马淼淼会怎么看待他的家庭,他也不知道,这些事,是否足以让马淼淼谅解他的“赌气”。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或者说在偷看妈妈日记之后,第一次把这些事讲出来,他认为他讲得足够客观,并没掺杂多少自己的感情进去,或许他并不是想为自己解释辩解什么,只是他足够信任马淼淼,想要她来做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倾听者。

昨晚的时候,他急切地想要告诉马淼淼这些,可是现在真的讲完了,却有些不想面对她。他很不习惯这种完全被晾晒的感觉,毫无隐私赤条条地出现在她面前。

讲完之后,薛藏锋长久的沉默着,还是没抬头,还是盯着那杯变凉了的白开水。

而马淼淼,也一直没有发出声音,安静到薛藏锋以为她睡着了。

可是薛藏锋不敢去确认。

忽然,一只纤细的手握住了拿杯子,“水凉了,我去添些热的。”

“不用。”

薛藏锋握住了那只握着杯子的手,指尖触到了杯子,凉。

杯子里的水是凉的,杯子是凉的,握着杯子的手是凉的,而他的手,也是凉的。

旋即,薛藏锋被马淼淼从侧面抱住,像是儿时被妈妈抱在怀里那样,柔软,温暖。

像是严寒冬日里温暖的第一缕曙光,柔和温暖,给人以安心的力量。

马淼淼没有做评价也没有说安慰的话,她不是口拙得无话可说,她是羞于表达,她知道,在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不会比一个拥抱更能表达她的心情,和她对的他的心意。她知道他会懂。

薛藏锋用力地反抱她,几乎要把她的腰勒断,埋首在她胸前好一会儿,才缓缓放开她,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嘀——”地一声,被遗忘在沙发上的手机叫了一声,屏幕也跟着亮起。

马淼淼这才想起来,她只是充了电,并没有开机。

开机画面播完好久,手机桌面才正常显示,还没看清时间,就被信息提示数字吓到了,108条,梁山好汉一人问候了她一下吗?

匆匆粗略扫过,三分之二都是来电提醒,最下面是几条来自黎白的短信,她打开: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看新闻了没?”

“怎么不接电话,没事吧?”

马淼淼眉头皱起,难道是电影或者情景剧出了问题?可她只是创作者,又没抄袭,出了事黎白怎么会急着找她?

正纳闷,黎白的电话打进来了。

看了薛藏锋一眼,马淼淼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喂?”

“你没事吧?终于开机了,吓死我了。”

“怎么了?”

“你是去原始森林了?没看新闻没刷微博?你现在在哪儿,不会已经被包围了吧?”

“呃,到底怎么了?”

电话那头黎白“咕咚咕咚”喝水,把杯子猛地放在桌上,说了句类似新闻标题的话:

“水若兮现身帝都,疑与某高官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