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悦跪在地上,冰冷的地面刺骨般渗进她的膝盖里,也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吧,双腿早就冻得麻木了,但她却不愿起来。
想起昨晚惊心动魄的一晚,还有先前拓跋琮对她说的话:若因为你的原因,诗霂受了伤害,就是杀一百个你都不足以抵消我的愤怒!
一种既害怕又悲愤的感觉就像野草一样不停在她心底滋生缠绕着,直把她缠得透不过气来。
她觉得现在只有诸葛诗霂才能帮她把这颗纠缠着她的野草拔去!
一声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进来,萧悦抬头望去,就见诸葛诗霂在琉璃的搀扶下,从侧门缓缓走了进来。
只看了一眼,萧悦就急忙低下头,她居然不敢再与诸葛诗霂那双清淡的凤眸对视。
诗霂只随意披了一件披风,头发也没有梳起,就这样披着满头青丝,打着细细的呵欠走到主位上的贵妃椅前,然后她慵懒地斜躺进贵妃椅里,才看向跪在下面,身子轻颤的萧悦淡淡开口:“说吧。”
萧悦抬起头,望着坐在上面全身清冷中透着慵懒的女人,再看清她脖子上深深浅浅的吻痕,萧悦微低下头,深呼吸了数下,才艰难地开口:“昨晚的事,我…对…对不起。”
“就是来道歉的?”诗霂暼她一眼,然后递了个眼神给琉璃,“嗯,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琉璃会意,走到萧悦身边,伸手扶起她:“郡主,站起来吧,小姐不习惯别人跪着说话的。”
萧悦在琉璃的帮助下站起来,毕竟跪的时间稍长,自已身子又娇贵,起来的时候,还是踉跄地绊倒了一脚,幸得琉璃眼明手快,伸手扶住了她,才没有再次摔倒下来。
站稳身子后,萧悦感激地朝琉璃笑了笑。
琉璃也对她笑笑,转身走回小姐身边时,低头嘴里嘀咕着:“萧悦郡主这样看着也不是太让人讨厌啊。”
“诸葛诗霂,我…我还有点事想问你,”萧悦边说边靠前几步:“你昨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诗霂端起茶杯轻轻地吹着上面的热气:“忘了。”
琉璃咧了咧嘴角,这小姐,又开始玩人了!
诗霂凤眸淡淡地瞟了一眼琉璃。
琉璃连忙收起心思,摆出一副我没说话的样子出来。
“就是‘你说我这样做值得吗’这句话,”萧悦急了,“那时,你明明不知道我向你下药的事,怎么会说出一句这样的话?”
“……萧悦,你真的想知道?”诗霂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她,轻启红唇,缓缓说道。
萧悦心下咯噔一声,只觉得脑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叫着自已不要听!不要听!
压下心里未知的恐惧感,萧悦强逼自已抬头对上诸葛诗霂那双——清冷中带着一点同情的凤眸?她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害怕:“是!”
诗霂微眯着眸子细细地看她一眼,明明她的身子害怕地都在不停地打着冷颤了,偏偏眉眼间还是透出一丝执拗与……不服。
罢,就说给她听,省得她以后会不定时来烦着自已。
“你一直压抑着自已的真性情,就为了得到一个从来没有把你看进眼内的男人,值得吗?”诗霂顺着台阶走下来,站在萧悦面前。
什…什么……
萧悦震惊地倒退了几步,压抑真性情!?
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为什么诸葛诗霂会知道的!??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觉得自已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了,一句话要分几次才能艰难说出口。
“一眼就看穿了,”诗霂越过她,向着门外走去:“你自已明明就不快乐,还非要整天装出一副快乐的样子,有空去照照镜子,你眼内的痛苦就快要藏不住了。”
萧悦“啪”地一声跌坐下来,双手竟不守控制地掩上自已的耳朵,但诸葛诗霂的声音还是如针一样继续钻进耳里:“耗尽自已毕生的岁月去换取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傻子才会做的事。”
!!……
萧悦只觉得自已一直坚持着的努力就在诸葛诗霂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崩然倒塌!
十几年了!她付出十几年的努力只换来别人的一句傻子?可悲的是,她心里竟也开始觉得傻子这两字,真的很适合用来形容自已……
琉璃在一边,看着萧悦郡主那黯然泪下伤心的样子,不忍地走到她身边,想扶起她,却让她轻轻推开了。
“诸葛诗霂,”萧悦艰难地开口承认:“你赢了。”
小时候文静的自已,为拓跋改变的自已,受着大家嗤笑的自已,苦苦都等不到拓跋琮看一眼的自已——一一在她脑海里闪现,她居然傻到今日要自已一直憎恨、嫉妒的女人点醒,才恍然发觉,那个文静,不爱吵闹的自已才是她最喜欢的自已……
“你赢了。”
萧悦擦干眼泪,单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来,她背脊挺得僵直,两肩因为时不时的抽噎而抖动着,她转过来,木然泪湿的双眼望着面前那个清冷纤瘦的背影,唇瓣颤抖地蠕动着,连续试了几次,才把一直塞在喉咙里的话说了出来。
“诸葛诗霂,拓跋大哥从没有碰过我,一次也没有。他昏迷那次,我们什么也没做着。”
……
诗霂缓缓的步伐停顿下来,微楞。琉璃则不敢置信地掩着嘴巴轻呼。
静默片刻后,诗霂才重新抬起步子,丢下一句:“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
就算拓跋琮没有碰过萧悦,但他三年前对自已做过的事已经刻进了心底,再也难以轻易抹去。
走出偏厅,意外的竟看到回来后一直都没机会见着的人——陈嬷嬷。
“小姐,”陈嬷嬷恭敬地上前福身:“太君有请。”
又来了!这些人又来轮着烦她了!
诗霂略显不耐烦地朝陈嬷嬷挥挥手:“不见,就说我身体抱怨,不适宜见人。”
说完,不待陈嬷嬷说话,她已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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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这么对萧悦说?”
“是啊,”陈嬷嬷回忆起萧悦郡主那一脸伤心欲绝的样子,就觉得于心不忍:“郡主哭得可厉害了!嬷嬷在旁看着都觉得心酸。唉,那个诸葛小姐也忒狠心了点,就算那是事实,也不该这么直白就当着郡主的面说出来啊。”
“这你就不懂了,”老太君拄着拐杖,站在窗边望着外面丝丝春雨:“那女人这次是发了善心,对悦儿来说虽然一时难以接受,但起码她认清现实,以后都不会再自欺欺人了。”
陈嬷嬷听得心里一个咯噔,她试探地问出口:“太君,您这话……是也不认同郡主之前的所作所为了?”
老太君静默片刻,才开口,淡淡的说话声伴随着外面沙沙的细雨声,听入耳里,平日给人威严强势的声音多了一丝苍老:“再过两日就是除夕了吧。唉,又活了一年,真的老了,现在想不认老都不行了。”
“太…太君……”
陈嬷嬷从十五岁那年起就跟随在太君身边,少说都有几十年了。这几十年里,她亲眼见证着太君的一生,年轻时的勾心斗角,在位时的权力争斗,哪一次不是血淋淋的?哪一次不是风里来,火里去的?就算多艰难的时候,她都没有听过太君开口说出一句认输的话,现在,她口中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怎不教她震惊!
“吩咐下去,王府准备办喜事。”
……
“…可是太君,诸葛小姐不是不肯见你吗?”
“闹别扭而已,知道我肯同意她与琮儿的事,她自已连夜就乖乖过来见我老婆子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