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山和女神约好了在学校的湖边见面。那里有一排桦木制的长椅,烈日炎炎与四周的葱绿浅浅的融在一起,粗疏的几棵楸树把几粒光斑投射在晶莹的草地上。远处湖面粼粼的闪着波光,把湿漉漉的水汽蒸腾到座椅这边,和雕琢的光滑圆润的木椅似乎天然的相配。
这里几乎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人们小小的情绪在原始的本性下回归自然,自然就给了他们最好的释放自己的舞台。但是夜青山面对着此情此景,却是一副苦相。他永远阴沉着脸,满面愁容,好像这光影交织的油画是唯一能容纳他的愁绪的东西。
你以为告白就是一种解脱吗?人为了解脱自己的孤寂而告白,还不只是一种自利的表现。然而告白不是解脱,被拒绝的告白只会让人陷入无法忘却的负罪感,而成功的告白也会让自己陷入一种无法独自割裂的约束关系中。那些被时间打败的恋人们无不是这样。那么所有的问题就都指向了告白者,无论是被拒绝之后对自我的怀疑否定,还是成功了以后被时间夺走的耐心和热情,原来,孤独真的只是自己的原罪,想要拖上任何的共犯,都只会让自己罪加一等而已。
这也是夜青山此刻思绪万千的原因。想到自己将要再次与那个女孩面对面的聊天,他的内心就不断的增加质量,最终化为一个吞噬一切活力的黑洞。明明那个能填补自己内心的光辉就要来了,他却变的越发空洞。他突然想转身离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经踏着夏日的热浪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夜青山!”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匀称的胳膊露在外面。她收了遮阳伞,站在了夜青山面前。有微风吹过,吹落了她的一缕秀发。这一切还是那么熟悉。
“虽然你跟我说的东西有些天方夜谭了,但是我还是觉得你不会骗我的”余蔚微笑着对夜青山说。夜青山很羡慕她的这种开朗的气质,那种说话面带微笑的自信和从容,他就是从这里喜欢上余蔚的。
两个人安静的坐下了。夜青山的心思也回归到了正事上。他有条不紊的拿出了自己的实验记录,这是唯一能拿出来的证据。
“你……有什么想法吗?”夜青山问。
余蔚很迅速的看了看:“情况我明白了,所以就是说,在每天的同一时间,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是”夜青山继续补充:“就我这些天的观察来看,一开始出现的事件还是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很容易让人以为是幻觉但是随着时间的延长,我绝对相信他们是存在的了”
“只是时间问题吗?可是为什么我就没有感觉?”余蔚问。
“因为在那些时间你的感觉是被剥夺了的,人很擅长自我欺骗。”他拿起记录本在余蔚面前快速的翻了一遍,上面的表格很快在高速运动下变成了动画一样的状态。
“视觉暂留,再简单不过的原理了。同样的,我们的大脑也会自己弥补我们的其他感觉”余蔚点了点头:“这些就是你全部的发现了?”
夜青山感觉到了余蔚的理性,好像她即将要展开一场严谨的质证行动。他接着说:“这两天我总是在做噩梦,梦的内容越来越脱离现实,我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
“你梦见了什么?”
“具体记不太清了。但是这几天都是同一个梦,梦见了一个环境……紫色,蓝色,天空中充满了星星,有很多浮在空中的液体,又像是气体,雾一样的东西……我梦见了学校的学生,就像在食堂那样,混乱的走动,身后有和他们一样的残影……但是那些残影是活的,好像很富有攻击性……最后我看到一座山,应该是一个什么飞行器的残骸,山一样大”
“你怕不是科幻片看多了吧”余蔚突然笑着拍了拍他。但是她只是开个玩笑,不待夜青山解释,她接着说:“不过,你说的这些真的很难让我相信。你得做些什么,让我也有你的这种感受才行。”
夜青山看了看手机。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了九点,那时候会有一次大脑的空白,只要还像往常一样用秒表记录下来空白时间,就能证明这超自然事件是存在的。
和余蔚在一起的十五分钟还不算太无聊。夜青山和她聊的很愉快,好像,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如此畅快的聊过天了。全程都是他自在说,余蔚只是用心的听着,适时的给出一些反应。但是余蔚每一次发言却都能恰到好处的问到夜青山想要她问的地方,在夜青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又开始那止不住的幻想,像每一个曾被爱情折磨过的屌丝一样,他幻想着自己和余蔚还有可能。
“马上开始了,我们准备好”夜青山调好秒表等待。在他按下开始的时候,他等待着自己失去意识。
三秒钟,那迟到的大脑空白还是没有到来……
五秒……
余蔚有些按耐不住了,她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夜青山。可是现在夜青山比她要更着急,他作为一个男人,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失去了信用,就等于失去了面子。而面子对他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啊!
夜青山无法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在心里痛骂,却不知道该骂谁。秒表稳稳的走过了两分钟。余蔚觉得她期待的神奇应该是没有指望了。她轻轻的直起身子,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自己的遮阳伞。而夜青山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是啊,女神的每一个细节,他怎么可能不会注意到呢?
“可能是出现了什么差错,没事的,下次好好弄,精确一些,你没问题的”余蔚面带微笑的站了起来:“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一会儿要去学习,先不陪你啦”
“嗯,你去吧”夜青山这次也笑了,笑的很牵强。
没有什么比女神对一个屌丝的打击更大了。两分钟以前夜青山觉得自己探索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就像是小时候他发现了一处未知的秘密基地,在孩子们中间他感觉到莫名的骄傲。但是现在骄傲破碎了,余蔚肯定觉得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和蠢货。而自己的那个关于探索神秘世界的希望,可能真的只是一场黄粱美梦。真厉害,他居然可以自己骗自己这么久,难道也是大脑的感觉暂留吗?
夜青山宁愿相信那些都是假的,他的整个人生就是假的,一团破灭的幻影而已。他本来已经对这世界失望透顶,心里的那团灰烬,此刻真正的熄灭了。
他就是这样被一件件小事压垮的。人要是看不到希望,每一分钟都过的像是在忍受折磨。
“明明知道这些异常也唤不起我的热情,老天爷为什么还要做这无谓的努力”夜青山冷冷的自嘲。他丢了魂一样向寝室走去,心里只想着用游戏麻痹自己。无可救药,说的应该就是自己吧。
夜青山躺在床上,被熟悉的孤独感包围着。老大正在床上美滋滋的看游戏直播,老四不在,他去图书馆学习了。作为寝室的学业担当,要是没有老四可能上一学期这哥四个就都挂了;清心寡欲许豪杰活的比较简单,他现在居然在看书,他做了老三夜青山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夜青山细细看了一眼,封面上的日文和那双黑丝说明那书并不简单。
“想什么呢,破坏了屌丝悲凉孤寂的气氛”
夜青山又回到了自己苦闷的心情里,他回想着过去的一幕幕,心情就越来越差。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叫他去吃饭。夜青山摆了摆手:“不去了”便用被子把头一蒙,沉沉睡去了。
他喜欢黑暗的环境,悄无声息的孤独让他觉得更放松和好受一些。迷茫和孤独是一对双生子,感觉到了一个,另一个就会跟着来了。夜青山常常去想,自己该何去何从,但是他这样的一个孤独却又敏感的,矛盾的存在,让他对所有的方向都无所适从。他的生活从来没有主动过,可是专业课不是讲过吗?,法律不保护躺在权利上睡大觉的人。夜青山知道,自己是个菜鸡玩家,败给了孤独,也就败给了一切。“这一刻我过的很怂,但是我软绵绵的,找不到不怂的理由“夜青山自顾自的惆怅。这时他在满眼的黑暗里见到了一个光点。
就像是黑暗的尽头,有一个光明的出口,就像是漆黑的深井,抬头会看见漫天星光,夜青山有些迫不及待的想靠近那光。他知道,做出这一切的不过是他的意识,于是他在思想中迈开了步子,向那光点靠近。他走了五六米远,发现那光点居然就在自己身边,他环视四周,自己居然被数不清的萤火虫一样的光芒包围了。而这时,浓浓的黑暗也开始有青色和紫色的光透进来,整个空间像是一团浓雾,夜青山就站在这浓雾的中间。他回忆起这个地方了,夜青山的心里开始有一丝不安,他想挣脱这迷雾醒来,那美丽的涌动的液态背后,是他看不透的危险。夜青山告诉自己,现在自己是躺着的,不是站着的,他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念头。这里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夜青山念叨着,但是自己的声音居然不受控制了。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嘴里正在不断吐出一节节陌生的音节,有点像是电视上看过的阿拉伯语,可是那低沉的声音却是由一些扭曲道到极致的杂音构成。一层层的杂音由一种人类不可能发出的声音组成,层层的杂音又汇成一句句声音的洪流,好像一个远古的巫师在用他的嘴巴念叨着召唤恶魔的咒语。夜青山大叫,但是发不出声音,这时,眼前的雾气淡了,头上有不知名的怪物盘旋。夜青山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氛中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自己的床,一丝紫色的烟气正从床尾一点点散尽。
绝望之地的余烬,是你心里不灭的灰。它们翻滚,沸腾,你们伤感,抑郁。――来自《深渊长者之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