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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亲爱的公主(3)


  “请闭上眼睛。”青年又说,秦宣半眯起眼睛,他看到有人从墙壁里拖出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机器,它的样子非常笨重,像好几十年前的集成电脑,机器被拉到了秦宣和白茹中间,对着秦宣的那一面闪烁着许多小灯,有的是红色的,有的是绿色的,接着那四个人在秦宣的太阳穴边抹了点凉凉的软膏,之后发生了什么秦宣就记不得了,他感觉自己倒在一片草丛中,花香四溢,日光温暖,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秦宣是在一声巨响中醒过来的。

  他猛地睁开眼睛,从地上跳了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地面震动,四周剧烈摇晃起来,仿佛是地震来袭。秦宣还来不及好好看一眼眼前的景象,赶紧躲到了一张书桌下。

  摇动还在继续,书桌上的灰尘被抖落下来,地板嘎嘎作响,秦宣抱着脑袋使劲骂人,远处传来爆炸声,把他骂人的声音盖了过去。秦宣暗暗纳闷,这就是白茹的意识?这些爆炸代表了什么?

  好在爆炸声和地震不一会儿就停下了,秦宣从桌子下面爬出来,他这才算有了机会正式打量他身处的地方。

  到处都是灰色的,灰色的墙壁,灰色的桌子,灰色的床,地上很脏,玻璃碎片,生锈的钉子,垃圾袋还有老鼠的残骸,但是视野很开阔,好像有个流浪汉霸占了一整片停车场一样。

  秦宣走到窗边,那里摆着一张床,床单破旧,布满灰尘,阳光照进来,照到了床上的一张纸条,秦宣收起了纸条,站在窗边看。室内实在太暗了,就算有一点阳光,这点光亮也不足以能让他看清纸条上的字。可窗外的阳光也照不到那里去,这里的阳光都灰蒙蒙的,秦宣费劲地把纸条上的字一个个读出来:“6月15日,姑妈留给了我一条黄色的连衣裙,我很喜欢,上面的碎花好像是玫瑰花,做工也很精美,可以搭配一条浅色的珍珠项链。我也喜欢珍珠项链,但是姑妈没有留下任何首饰给我,或许有吧,但一定是被姑父藏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得去睡了,祝我明天有好运。”

  秦宣把纸收好,他往窗外看了眼,他正站在三楼高的地方,他决定下去看看。

  下楼的楼梯就在空旷的室内中央,这是一条旋转楼梯,扶手已经生锈,秦宣盘旋着往下走,二楼和一楼的景象与三楼相差无几,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他有几度甚至怀疑自己进入了一个无法停下的循环,始终都没走下过三楼,当他走出这三层高的小楼时他才算松了口气。

  可楼外的城市却不比小楼里好到哪里去,哪儿都是灰扑扑的,铅色的云布满天空,将阳光染成灰色,地上很脏,破碎的布条挂在路灯上,偶尔有乌鸦掠过天空,老鼠的尸体出现在井盖边,下水道口里冒着一小撮头发,路上没有车,没有第二个行人,自行车倒是有,东倒西歪地躺在街边,不是没了轮子就是没了坐垫。

  街边的房屋也很破落,地面崎岖不平,一直在向高处延伸,秦宣爬了会儿上坡在路边停下了。他在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自行车车篮里又发现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3月18日,我得开始叫姑妈姑父为妈妈,爸爸,我还不太习惯,但是我想我会习惯的,姑父不喜欢我,我知道,看得出来,但是管他的呢,我不用他喜欢。晚安,祝我明天好运。”

  路变得越来越难走,柏油地面的裂缝越来越多,好像巨大的伤口盘踞在地面上。翻过一个制高点后,秦宣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他看到了一条河,一条被拦腰截成两段的河,一段河水向东流,一段向西流,劈开它们的是一枚导弹,它就这么斜插进河面,硬生生把一条河分成两段。在这条河的后面,就是门面破落,铁大门坏了一半,金字招牌已经褪色的达成附中了。

  秦宣蹚过河流来到了达成附中门口,他感觉自己的裤子湿了,贴着他的大腿,他还感觉有飕飕的冷风吹过来,但他的衣服没有弄湿,头发甚至没被吹开,这种感知与“现实”的差距让他浑身不舒服。他作了两个深呼吸一脚踏进了达成附中的大门,瞬间,天旋地转,一个巨大的灰色旋涡在秦宣脚底出现,卷着他的腿将他拖进了一片混沌中,秦宣头晕目眩,再清醒过来时他已经坐在了一间会议室里,阳光灿烂,会议室一角的滴水观音叶片肥美,翠绿欲滴。

  一个女孩儿从外面走进来,她个子高,人瘦,穿一身长裙校服,头发留得很长,模样很好看。

  “您好,请问是您找我吗?”女孩儿在秦宣面前坐下了,秦宣还在发愣,女孩儿又说,“我是白茹。”

  秦宣倒抽了口凉气,这场景赫然是10年前他第一次见到白茹时的场景!

  “请问您是?”白茹看着秦宣,她的样貌清晰,活灵活现的,秦宣强忍下想伸出手碰一碰她,看她会不会突然消散的冲动,清了清嗓子道:“我姓秦,是负责调查陆希被害案件的警察之一。”

  白茹眼神闪烁着,问道:“您是说陆希遇害了?死……了?”

  秦宣回忆一番后说道:“是的,昨天下午发现的尸体。”

  白茹怔住了,秦宣问道:“想请问一下你最近几天和她有联系吗?”

  白茹歪了歪脑袋,说:“最近一次联系是在三四天前了吧,我等下可以查查手机的通讯记录。”

  “那时候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在酒店公寓里,她自己租的,应该说是她爸妈给她租的吧,她不想回家的时候就会去那里住。”

  “她没来学校你不觉得奇怪?”

  “她经常这样,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她爸妈没要求她什么。”白茹说道。

  一切都像10年前那样在发展,秦宣忽然突发奇想地问了一个10年前他没问出口的问题,他问道:“是不是有很多人说你们长得很像?”

  白茹微笑了:“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啊。”

  她的笑容诡异至极,她的回答更为诡异,秦宣不寒而栗,刹那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白茹的样子被压得很扁,天花板掉到了地面上,会议桌和椅子纠缠到了一起,玻璃扭曲,阳光变成了彩虹又被吸光了所有颜色,只剩下灰。滴水观音突然蓬勃生长,变得无比巨大,甚至变成了别的植物,变成了一株藤蔓,使劲缠住了秦宣的脖子,手,脚,弄得他无法呼吸,几乎要窒息了!

  秦宣奋力挣扎,他听到自己指甲在掰扯藤蔓时断裂的声音,甚至感觉到了一阵钻心的刺痛,他一咬牙更为用力地掐下去,终于让他扯断了一条藤蔓,其他藤蔓似乎是瞬间失去了纠缠他的勇气,悉数退下,秦宣重重摔到了地上。他喘着粗气去看自己的手,毫发无损。他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那间房间——宽阔如停车场的房间。

  白茹说的“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和陆希当然不可能是同一个人,那么多人知道她,看得到她,她肯定是另外一个活生生存在的人。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们有血缘关系?是双胞胎?那为什么她姓白?陆希姓陆?

  他这一路捡到的日记是白茹的日记吗?

  难道说她和陆希本来是一对姐妹花,后来陆希的父母将她交给了她所说的“姑妈姑父”抚养?那就说得通了,不过她和这次杀害警员的多起案件又有什么关系?

  谜团越来越多,秦宣快速下楼想再去达成附中一探究竟,可当他再一次来到那条两段河面前时,一切都变了,河后面再不是达成附中,而是一座五层小楼。

  秦宣再次蹚过了河流来到了小楼前,楼前挂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第三母婴医院”,他走了进去,这次没有像之前一样遭遇什么旋涡和回忆,他一路平平稳稳地走到了楼里。一进门是个大厅,大厅里的前台已经褪色,绿色的油漆一块一块脱落,掉在了地上,秦宣往两边看看,他正站在一条分岔路的起点,他有三个选择:向左走,向右走,或是一直往前走。

  秦宣看了下头顶上的指示牌,左右两边的指示牌都很模糊,只有前方不孕不育咨询的指示牌最为清晰。秦宣决定往前走。他绕过了前台,护士站,还有一些打不开的医生办公室,在一间溢出白色光芒的办公室前停下了,办公室门上写着:主任办公室,秦宣打开了门,白色的光倾泻而出,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他已经站在了一片白光里,不远处有风将白色的纱窗帘吹得鼓起,一个中年男子站着喝茶,一个小小的短发女孩儿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坐在白色的病床上摇晃着小腿。

  喝茶的中年男子走到了女孩儿对面,他看着女孩儿说:“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穿你姐姐的衣服。”

  “姐姐送给我的。”女孩儿看着中年男子说,两人似乎都看不到秦宣,秦宣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中年男子皱起了眉,不高兴地说:“送给你,你就要穿?”

  女孩儿嘟起了嘴,从床上跳下来,中年男子说:“回去和你姑说,晚上我不回来吃饭。”

  “好的,爸爸。”女孩儿乖巧地说,中年男子却更不高兴了:“不要这么叫我。”

  “好的。”女孩儿走开了,穿过了秦宣的身体,秦宣诧异的睁大了眼睛,转过身看那女孩儿,穿白色裙子的女孩儿很快消失在灰色的走廊上,而秦宣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啊!救命!”

  秦宣忙回身去看,刚才还在喝茶的中年男子躺倒在了地上,下身不断流下血,而大喊着救命的人就像一团雾,从中年男子身边飘过,从秦宣身边跑过,秦宣想伸手抓住这个人看一看她的真面目,却抓了个空。他走到中年男子身边蹲下,中年男子手里拿着把手术刀,他大腿内侧被人划了一刀,他睁着眼睛,全身抽搐,似有不甘,又似解脱,有许多护士和医生冲了进来,人群将白色的光芒冲散,秦宣被一股强风推了出去,主任办公室的门在他面前嘭地关上,地上多了张纸条。秦宣捡起纸条,读道:“7月30日,听说莉莉丝生来罪恶,原来真的有生来罪恶的人。”

  秦宣收起纸条,他想继续往前走,可一睹灰色的墙壁挡住了他的去路,这堵墙壁还在步步紧逼,一步步把他逼到了医院大厅,秦宣环顾四周,左面,右面的路都被墙壁挡住了,连大门也是!而那些墙壁仿佛有生命力的追兵,逼迫着他,挤压着他身边的空间,很快秦宣几乎找不到可以立足的地方了,他大叫着用手去推墙壁,他听到自己的手被挤断,痛得他立即晕死了过去。

  “秦先生您还好吧?”

  “秦先生?”

  “半个小时的时间已经到了。”

  远远地有人声传来,这久违的人声刺激得秦宣脑袋愈发胀痛。

  “现在连接已经消除,您可以回到现实了。”

  秦宣在心里大骂粗话,强撑着睁开了眼睛,他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的手断了没,发现双手完好无损,他扶着脑袋说:“我才进去半个小时?”

  “是的,半个小时。”

  “我被墙压死了。”秦宣说,安警官给他递了一杯水,秦宣咕嘟咕嘟喝下,安警官道:“那是白茹的自我保护意识,您可能太深入她的意识了,请问您在她的意识中有什么发现吗?”

  秦宣说:“一团糟,到处都是灰色的,发现了几张日记,她好像不是她父母亲生的?我怀疑她和陆希是姐妹关系,还有就是她爸爸,那个当医生的,是怎么死的?”

  安警官道:“白茹的家庭背景是这样的,她的母亲在她上中学的时候去世了,没过多久她的父亲也被害去世了。”

  “被害?”

  “是的,凶手就是白茹。”

  “什么意思?”秦宣几乎要从床上跳下来了,安警官做了个安抚的动作,说道:“根据白茹和陆希的口供,他的父亲那时候喝醉了酒,似乎是把她当成了她母亲……总之案子早就已经解决,她是正当防卫。”

  秦宣说:“那白茹后来和谁一起生活?”

  “我们来说说童话杀人的事情吧,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没有……没有任何发现,我想还需要多试几次吧。”

  “是这样的,我刚才接到消息说我们又有一位同僚下落不明,是曾经为陆希验尸的一个位女法医,我想形势紧迫,可能秦先生需要现在马上再度与白茹进行记忆连接。”安警官说道。

  “好的,我没问题,我只是需要休息5分钟。”秦宣坐在床上问安警官,“这里能抽烟吗?”

  安警官笑了下,对他使了个眼色:“我们可以去外面消磨这5分钟。”

  秦宣哈哈笑,跟着安警官去了走廊上抽烟,安警官给他点烟,两人闲聊起来,安警官说:“听说15年前是您的父亲逮捕的童话连环杀人犯。”

  “所以你们才认为我是最佳的人选,和这两个案子都有联系是吧?”

  “是的,可以这么说,您对那个案子还有印象吗?”

  秦宣摇头,“不太记得了,犯人当场就被击毙了,我父亲也重伤不治过世了,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您觉得这次这个是模仿犯吗?”

  “我想是的。”

  “您听过童话故事吗?灰姑娘啊白雪公主之类的。”

  秦宣笑了:“女孩儿爱听,我不爱听。”

  他抽完了烟就回去了乳白色房间,第二次记忆连接很快开始,这次秦宣一下就进入了状态。

  他依旧在灰色的三楼醒来,他找到的三张日记还在他的口袋里,他下了楼熟门熟路地往河的方向走。可河的对岸什么都没有,没有达成附中,也没有母婴医院,那里竖起了高高的围墙,秦宣茫然了,但是他面前已经没有其他路了,他只能到对岸去一探究竟。

  对岸的围墙砌的很高,遮天蔽日,秦宣敲了敲墙壁,叹了口气,这下他可真没主意了,但是他的注意很快就被河中的导弹给吸引,他游到了导弹边上,他发现往西和往东流的这两段河水在导弹周围产生了交集,两股水流相互纠缠,形成了许多小小的漩涡,秦宣好奇地伸手碰了下一个漩涡,突然河流猛涨,一股巨大的冲力将他往下游冲去,在水浪的冲击下秦宣能做的只有随波逐流,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宣被水浪冲到了岸上,这是一片沙滩,沙子粗粝,与别处不同,这里阳光明媚,气候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