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默后,宁漠开口道:“你起来吧,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朕信,但朕不想去追究,因为你毕竟曾经做错了事,这些就权当是代价,朕即刻起便复了你的位分,岚雪阁一切照旧,你还是朕的楚美人。”
楚夕儿顶着满脸的泪叩首:“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率先倒了一杯酒,站起身笑道:“恭贺楚美人复位之喜,本宫先干为敬!”
说毕一扬脖饮尽,她一脸感激地望着我,却忽然惊呼一声:“夫人小心!”
我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她一个箭步冲过来把我往旁边一推,紧接着只听“砰”一声响,伴随着楚美人痛苦的呻吟,我回头一瞧,原来是一只琉璃灯盏砸在了她的身上。
四下里顿时乱作一团,我故作痛心地道:“妹妹这是干什么,真是让姐姐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姐姐以为我这是为了你吗?你错了,我扑过来的那一刻心里想的根本不是你。”楚夕儿面色苍白至极,转脸看向宁漠,“嫔妾当时想的是陛下,姐姐如今是陛下心中最疼爱的,如果出了事陛下岂不是比自己受伤更难受?将心比心,所以我宁愿受伤的是我。”
假作真时真亦假,虽说这是事先安排好的一场戏,然此时我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苦肉计还是相当有效的,一番话说的宁漠满脸动容,亲自走过去扶起她:“你怎么这么傻,自己还是带病之身倒还一心想着别人,即便是要挡,那也该轮着朕先来。”
说完转头吩咐成方:“去传张元效,记住了,楚美人这回是为了救瑶依夫人而受伤,若是谁再敢不经心,那可就别怪朕深究了。”
成方答应了一声而去,刚走几步又被宁漠叫住:“另外再拟封旨意,晓喻六宫,从明日起晋封楚美人为婉仪。”
我再次笑道:“如此本宫心里踏实多了,不过这次却万万不敢逞强先祝贺了,万一再出什么意外那本宫着实担当不起了。”
“瑶依夫人这是多虑了。”尹淑妃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不定还可以来个‘因祸得福,福上加福’呢,夫人你说对不对?”
我丝毫不予理会,淡淡道:“本宫不懂什么是福什么是祸,只知吉人自有天相。”
“正是呢,夫人可是楚婉仪命中注定的贵人呢,这份恩情婉仪日后怕是无以为报了。”尹淑妃说着再度一笑,尔后看向宁漠,“如今这夜越发长了,臣妾临来之时药还在火上炖着,现在时候也差不多了,陛下恕臣妾先行告退吧。”
宁漠点点头:“你去吧,这里一会也该散了。”
尹淑妃便起身款步离开,但未走几步又转过身笑道:“这琉璃灯盏平日一向稳固的很,今日居然会掉下来,幸而没出什么大事,陛下到底也该着个人检查一下,免得下次还会发生,恕臣妾直言,像楚婉仪这般勇气可嘉的着实没几个呢。”
“难为你费心,朕会着人检查的。”
我不禁在心底冷笑一声,她确实是够“费心”的,不过这一切全是初花的杰作,凭她怎么查怕是也要白费心思了。
一时宴毕回宫,卸妆沐浴,我靠着木桶边闭目养神,半夏在身后一下一下地为我梳理着头发,片刻只听她道:“夫人是有心事吗?自从回宫后就没再笑过。”
我慢慢道:“你说今夜之事是不是很顺利?”
半夏道:“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自然是很顺利。”
“可为什么我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呢?”我睁开眼睛望着飘于水面上的那一层嫣红,心里也是浮浮沉沉的落不到底,“楚夕儿当年得宠时和别人相比是什么情形?”
“恕奴婢说的不好听,也是嚣张的很。”
我沉默半晌,道:“论安静,她不如蕴月,论聪明,又远胜慕蝶,方才宴会散了时你也看见了,明明伤的不重,可她偏偏作痛苦状说崴了脚,让陛下亲自抱了她送去岚雪阁,刚刚复起就这么急不可耐,日后很是棘手呢。”
“夫人是担心她会对您不利?”
“她是顶着救我这个美名复起的,日后若平安无事便罢了,若有一点点嫌隙,别人必定会指责我恩将仇报,对尹淑妃盛宠之际她都敢出言不逊,更何况于我?若是打压的紧了,保不准她会借此事反咬我一口,只怪我一时大意,轻易将刀靶付于他人之手。”
半夏点点头:“夫人思虑的有道理,有一利必有一弊,没想到今日之事竟成养虎为患了。”
我微微一笑:“那还不至于,纵使楚夕儿有这个心,但眼下还没这个精力,她可是卯足了劲准备向尹淑妃复仇呢,至于我们所担心的,只能慢慢再作打算了。”
正说着忽听外面传来一阵笑闹声,我奇道:“像是初花的声音,都这个时辰了她怎么还没睡?”
半夏抿嘴笑道:“夫人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今儿可是除夕,春织早包好了各样馅儿的饺子,他们都围在一起守岁呢。”
我不禁一笑:“果真是我糊涂了,方才沐浴的时候你也不提醒我,也罢,反正离子时还有一会呢,你服侍我穿衣,方才侍宴时提心吊胆的,倒不如在自己宫里热闹一会。”
一时穿戴完毕走出去,果然见初花茂喜他们坐在一处说笑,面前的桌上摆了花生、绵糖、枣子和栗子及一些小点心,初花一回首看见了我,忙笑道:“我们只当夫人睡了,哪知竟又起来了。”
我故作嗔道:“你们这样热闹,我哪里还有心思睡?”
一语说完茂喜颇有些懊恼地道:“我早就说了不在这里,可初姑娘不听,到底是把夫人吵醒了,要不我们还是挪出去吧?”
我忙摆手:“不用不用,眼下这个天气离了暖阁哪里还能站得住人?别一个个为了守岁把自己冻病倒了,明儿谁来服侍我?”
边说边也坐了下来,杏儿早剥了一碟子花生,笑着端到我面前:“夫人尝一尝,这可是茂喜亲手炒的呢。”
我拿起一颗放进嘴里一咬,果然又脆又香,不禁笑道:“真没想到我们这乐云宫居然有两人擅厨艺,茂喜可是深藏不露啊。”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茂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夫人太抬举小的了,只因小的家里是种花生的,所以比别人略微擅长罢了,哪里担当的起厨艺二子呢。”
春织在旁笑道:“他于厨艺上不过尔尔,但于吃上面可讲究的很呢。”
大家再度笑起来,我瞧了一眼众人的衣饰,只见虽谈不上富贵逼人,但却都焕然一新,独有春织,仍是家常旧衣,我便问半夏:“前几日发下来的年赏我不是都让你赏给他们了吗?”
半夏微微奇怪:“是啊。”
“既然如此那你们也都是很丰余的。”我笑了笑转过头,“春织为何如此简朴?”
乍听我这样说春织不由一愣,继而飞红了脸,垂了头不语。
初花心直口快:“前阵子她娘病了。”
春织闻言头垂的更低了,我心下明白,便道:“半夏,去拿两锭金元宝来。”
春织慌的一下跪在了地上:“夫人好意,可奴婢实在受不起了。”
我伸手将她拉起来:“你是我的人,如今有了难处我自然该帮你一把,你若不接受才是与我生分了呢。”
春织含泪收了起来,我又道:“过了年之后上元便不远了,听说上元夜宫中是不设宵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