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收拾妥当准备安歇,忽闻外面内侍进来传话:“岚雪阁楚婉仪发了高热,吃了药也不见好,着人来请陛下去瞧瞧。”
我知宁漠的脾气,最讨厌一晚上挪两个去处,果然听了那内侍的话他眉头一皱,口气不似往日的谦和:“发高热请太医就是了,喊了朕去有什么用?”
那内侍头也不敢抬:“楚婉仪口口声声念着陛下……”
宁漠沉着脸不说话,我微微笑道:“生病之人心思都是脆弱的,陛下不妨就去看一看,只怕楚婉仪心里一安慰,高热退了也未可定。”
见我都这样说,宁漠也不好再拒绝了,只得点头道:“那你早点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我施了一礼:“恭送陛下,替臣妾问候一声楚婉仪。”
“你倒是大方的紧。”他无奈地笑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夫人。”见宁漠走远了,半夏才敢表现了不满,“今日下午奴婢去请殷大人来的时候遇到了楚婉仪,当时明明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怎么晚上就发高热了?可见是扯谎。”
我坐在梳妆镜前,自己动手卸了钗环,听了她的话,再从镜中看到她的表情,不由笑了起来:“陛下都已经去了,你当她那么胆大,敢犯欺君之罪?”
半夏低头思索了会儿,神情愈加气岔:“这楚婉仪莫非疯魔了不成?苦肉计倒还用上瘾了?”
我自顾自梳着头发:“招不在新,有用就行,须知这苦肉计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使的,楚夕儿定是被禁足的怕了,所以才不厌其烦,这点苦比起她曾经所受的那些苦算什么呢?”
半夏凝神道:“夫人就打算任由她这样下去吗?”
“她若是个聪明人,就该晓得要点到即止,陛下刚才的态度你也看见了,我倒替她可惜了,一个人若是连苦肉计也失了成效,那是何等的悲哀啊。”
半夏哼了声:“谁让她得陇望蜀呢,真有那一日也是活该。”
我转头看着她道:“毕竟那一日还没到,这话也不能说的太早,且冷眼瞧着就是了,我妆已卸完,你自去歇着吧。”
半夏应了声,走到外间端了盏热牛奶来,然后往那鼎内贮了几块梅花香的饼儿,将罩子罩上后就出去了。
四下里便一片安静,我执起铜镜一瞧,虽眉如远山,眼若秋水,也到底含了一丝落寞忧愁与其中,心里为顾君尧担着心,终究忍不住,片刻后放下镜子走至案前,细细作起画来。
窗外月明星稀,窗内宫灯朦胧,我从未有哪次作画像现下这般复杂的心情,激动、紧张,夹杂着一点儿窃喜,以及隐隐的期待,待画成之后一瞧,目光略一凝滞,紧接着脸上漾开欢心的笑容,就仿佛讨到糖吃的小孩,那画儿上的人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一如其人风采。
忽听睡在外间的半夏咳嗽了一声,直惊的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迅速用一方锦帕将画盖上,凝神听外面的动静,只听一阵窸窣的声音之后再度归于安静,我悄悄将画儿塞在了案上那一摞纸的最下面,再在纸上压了一本书,可最后想想终究不放心,遂又拿出来,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方向灯上烧了。
三日后,果然听说宁漠已封了顾君尧为骠骑大将军,不日将启程征西,为此特地于晚间在枫霖殿设宴替他践行。
我一整天的心情都在踌躇不安中度过,及至晚宴上见到了他本人才略微放心,这一去路途遥遥,即使此刻混在人群当中远远地见一面也是好的,然而他一直周旋于宁漠宁云还有数位王公大臣之间,好像从未注意过我,我心中又不免沮丧,但也只沮丧一会又开始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践行之宴近亥时末才结束,头顶着一弯上弦月,我的心寥落的似空中微星,整个宴会自始至终顾君尧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我心中难受之极,望着前方掩映在夜色中的重重宫殿,一股气性霎时涌了上来,一转身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初花百无聊赖地折了枝丁香在手里把玩着,见我忽然转身不由怔了一瞬,随后忙跟了上来:“瑶惜你要去哪啊?”
我头也未回道:“你爱去不去,不去便回宫吧。”
我脚下步子迈的飞快,初花也走的匆匆,至前方一个转角时她忽然一伸手将我拉了回来,我正诧异间只见夜色朦胧中影影绰绰走来两个宫女,方才只顾走路一时大意竟没发现,初花拉着我隐在树丛之后,那两名宫女慢慢行来,略带忧虑的交谈在静谧的黑夜中听来格外清晰。
“常英姐姐,你说娘娘一个人去那里会不会太危险了,我有些担心。”
“担心又能怎么样?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娘娘的性格你我还不清楚吗?只听着就是了。”
“我知道,可那是禁宫啊?”
“行了别说了,都已经去了还能怎么样?打起精神回宫等着吧。”
两人交谈声至此而止,身影也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我若有所思地道:“这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
“是琛儿。”初花紧接着答道。
“你怎么知道?”
我讶异于她这次思维敏捷,但转念又疑惑另一个问题,这宫中的禁宫应该就只有那一处,尹淑妃深夜前去,她和禁宫中人是何关系?我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欲去看个究竟,但又怕这是个圈套,思前想后决定先问问初花的意见。
初花对于我的疑虑很是不以为然:“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要真的是禁宫,她怎能那么容易就进去了?大不了你在外面候着,我进去看看。”
“里面的人都是绝顶高手,无谕擅入者,不管是何人等,杀无赦”,蓦然想起顾君尧警醒过的话语,心中再度犹豫,然而愈是如此我愈好奇里面的人是谁,和尹淑妃是何关系,我直觉地认为此事一定不简单,沉吟片刻后对初花道:“那走吧,切记一定要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