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没想到我也在这,朱乔的神色微微一愣,但马上掩去,上前见了礼,然后堆了笑看向蕴月:“姐姐还记得妹妹吗?”
温言软语,比之刚才程才人那种不加修饰的讨好更令人皱眉头,蕴月只是不动声色,微微点头道:“一别数年,妹妹出落的越发超逸了。”
朱乔闻言笑的更美了:“姐姐的性格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温柔可人。”
蕴月笑而不语,请她坐了,然后回头吩咐人上茶。
朱乔入座后笑看向我:“嫔妾竟不知瑶依夫人也在此,若早知道,该与夫人一道来才是,省的这一前一后还叨扰姐姐备两次茶。”
我端起面前的‘澄湖眉尖儿’轻抿了一口,尔后笑着对蕴月道:“合宫看来,也就你这里的茶最对本宫的脾性。”
蕴月会意,点头而笑:“若不然姐姐怎么会一天三四趟的往流香宫来呢。”
朱乔见此情景脸上讪讪的,但又不愿让人看出来,只强自保持着端庄美丽。
我放下杯子笑叹着看向她:“朱美人是才入宫不知道,这后宫嫔妃众多,长日寂寂,陛下若不来,也只盼着其他姐妹过来说个话儿罢了,何谈叨扰呢。”
“此话若放在别人身上倒还差不多,但对夫人来说未免就有些牵强了,谁不知道六宫中就夫人最得圣宠。”朱乔似是抓住了我的话柄,说起话来丝毫没有犹豫。
我垂眸一笑:“朱美人到底是年轻了,还未经历过宫中的险恶,得宠与失宠也许就在一夜之间。”
“富贵险中求罢了。”她眼中流露出不以为然的光芒,接着笑看向蕴月,“听说小皇子已有好几个月大了,妹妹初次拜访也不知备什么表礼,只送上一个金项圈聊表心意吧。”
说着便命身后的宫女捧上前来,我随意一瞟,并无多少特别之处,不过成色却是十分好,蕴月命身边人收了,然后对朱乔笑道:“妹妹才入宫就讲起这些虚礼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哪里用得着金银玉器之类的,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也就罢了。”
“虽如此说,但到底皇家风范马虎不得。”朱乔边说边站起了身,“姐姐与夫人坐着吧,妹妹还要去拜访下贤妃娘娘,就不多打扰了。”
蕴月笑道:“得空儿了再来。”
眼看着她翩然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蕴月不禁叹息一声:“数年未见,她傲慢的性子倒比那时更甚了。”
“无妨。”我再次喝了口茶,“贤妃娘娘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尊卑有别。”
蕴月笑而不语,一时明若醒了,她便忙将起来,直到用了午膳后我才回到乐云宫,甫一进殿便看见桌上放了几把精巧的团扇,不禁拿起来瞧了瞧,只见扇框扇柄以湘妃竹制成,扇面绣以花鸟虫鱼,只消一眼便看出是下了极细工夫的,那花儿逼真的简直欲令人伸手摘下来,蝴蝶扑腾着翅膀似要飞到空中去,扇柄处还搭配着各色流苏玉坠,不禁赞叹起做扇之人的细心与耐心。
正值杏儿自里间出来,见状笑道:“这是吴良人送过来的,说是自己亲手做的,送夫人几把赏玩,让夫人不要见笑。”
“我就说呢,眼下才四月份天气,内务府怎么巴巴儿地送了团扇来,况我一直在流香宫,怎么那里倒没收到?原来是吴良人所做,难为她细心想着,什么时候送来的?”
“才刚走,怕扰了娘娘歇中觉,赶早儿来了。”
我点点头:“今日倒无困意,不妨瞧瞧她去。”
半夏便要跟着,我道:“不必跟着了,我不过坐一会子就回来,你把这扇子挑两把送给宸妃去。”
边说边转身出了宫门。
虽说入主乐云宫近两年了,但我还是头次来这琅花阁,果然纤巧雅致,院中种植了成片的翠竹,更显清凉而又幽静,我沿着左侧那一条蜿蜒小道走至廊沿下,闻得纱窗内一阵香风细细,接着是女子浅浅的说话声:“良人歇会儿吧,一直这样低着头也不嫌脖子酸。”
吴良人依旧轻声细语:“待把手上这一个做完吧,也快了。”
我抬脚走进去,笑道:“虽说长日无事,但妹妹到底该注意身体。”
吴良人转头一看是我,顿时慌得站起了身,上前便施礼:“不知夫人前来,嫔妾失仪了。”
“你太小心了,我不过是过来走走罢了,难道还得提前吩咐你准备着?”我边说边上下打量着她,一袭家常藕色衣衫,青丝随意挽成髻,脸上薄施粉黛,与朱、刘等人刻意所装饰的娇媚相比越发显出天然一段风韵。
她仍是低着头:“夫人向来大度但嫔妾怎好意思?”
我索性越过她走到了窗边,只见桌上放着剪刀竹子等物,桌下散了一地的绢绸,遂拿起一个尚做了一半的,笑道:“吴妹妹双手纤巧,我只当素日多弹琴写字,没想到竟擅于制扇,若不是亲眼所见,简直难以相信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此精美的团扇也亏得你那双巧手才能做出来。”
吴良人这才微露笑意:“嫔妾的娘生前擅于此,承她所授,嫔妾在这方面的技艺也还说得过去。”
我见她说了“生前”两字,便知她娘现下已不在人世了,心中不由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遂亲切地问道:“妹妹在宫中的这几日还习惯吗?”
她笑回道:“琅花阁幽静秀丽,就和嫔妾在家时的居所是一样的,再加上明竹也是嫔妾由家中带进宫来的,所以一时半会儿倒也未觉有多大变化。”
停了停补上一句:“夫人又是如此通情达理的人。”
我微微一笑:“宫中的生活可不能像家里一样呢,按着规矩,正式参拜三妃之后就该侍寝了,妹妹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吴良人闻言顿时羞红了脸,低着头道:“嫔妾资质愚陋,怕是入不了陛下的眼。”
“都已经进宫了哪还能再说这样的傻话?好不好的,莫要辜负了自己呀。”
她只是垂着头,半晌抬眸看了我一眼,嗫嚅道:“夫人,陛下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由一愣,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宁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他是天子大家,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了,诚然他对我总是柔情万种,但对别人就未必了,君王的恩宠从来都是因人而异,这一点自然是不能明说,我想了想于是道:“总之,他不是个可怕的人。”
吴良人若有所思点头,尔后不好意思笑道:“入选当日嫔妾因为太过紧张都未敢看陛下一眼,现在想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我亦含笑道:“只待时日一长便好了。”
又坐了一会我便站起了身:“到底是懒怠惯了,一到了这个时候就困倦的很,少不得要回去歇歇了,妹妹也停一停吧,仔细眼睛疼。”
吴良人忙答应了,一直把我送到殿门口方转身,太阳不知何时隐去了,那千百竿翠竹森森,愈发显得整个院中幽凉,我一面走一面回想着刚才吴良人说的话,她所虑的不无道理,有朱、刘在前,宁漠怕是一时半会儿注意不到她,虽说宠爱这回事先得者不一定就能笑到最后,也有后来抢尽风头的,但总归先占个鳌头先得个脸也是有益无害的,如此便牵扯出了当下整个后宫都在关心的一件事,究竟这八位新人中,谁会第一个侍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