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君尧的暂时离开，后宫变得更加安静，对于那四位新进宫的嫔妃他可谓真正做到了雨露均沾，并看不出偏袒谁，因此她们倒也和睦，一直未有什么不和乃至争风吃醋的传言流出来。
四人里我比较熟的是嘉妃，不仅是因为那天她替我解围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她的为人让我很是喜欢，刚开始感觉她和欧阳明珠的性格有点像，同样的冷静与聪明，但相处一段时间后又觉得嘉妃多了分真诚，这在后宫中是极难得的，因而与她之间走动的比较多。
这日早饭后，她和赵婕妤一同过来请安，正是凤仙花盛开的时节，因闲来无事，便让各自的宫女去采了花瓣来染指甲，深红紫红的花瓣各堆在小竹篾里，放进罐里加明帆捣碎，然后用小银镊子把捣碎的花泥铺到指甲上，接着用筒麻叶子包好，缠紧棉线，两个时辰便可上色，但过夜至次日最佳，可反复涂抹。
我瞧着嘉妃和赵婕妤竟像是经常做的，那动作又熟练又麻利，不由笑道：“我总是不惯缠这个，老觉着碍事，比二位妹妹差远了。”
嘉妃抿嘴一笑：“先前在家时第一次染也是和娘娘一样，可到底是女子爱美的天性占了上风，看别人染的通红的指甲好生羡慕，后来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赵婕妤道：“我可不，我年年可都是第一个染的，不然总觉得指甲上光秃秃的像少了什么似的。”
我笑了笑：“所以说啊，习惯因人而异，也是人养成的。”
赵婕妤命身边的侍女拣了一粒蜜饯放入口中，歪着头问我：“娘娘可听说陛下这次往云寒山干什么去了？”
我只作无意道：“不是说想看个合适的地方为先祖修建陵墓的吗？恐怕还不只去那一处。”
赵婕妤“嗐”了一声：“这事儿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也就罢了，何必要亲自去？”
嘉妃道：“修建帝王陵寝可是大事，陛下一向仁孝，自然就亲自前往看视了。”
“是啊，旁人看的终究只是道听途说，莫若自己去看一番来的放心，左不过就十来日的工夫，婕妤不用着急。”
见我如此说，赵婕妤微微红了脸：“我只是想着这大署天的，路途颠簸，回头陛下的身体别出问题了。”
“陛下的身体一向很好，想来应该不致于此。”
嘉妃说完望着我微微一笑，我也笑而不语，赵婕妤依旧吃着她的蜜饯，停了停忽然道：“对了，我前儿晚上无意中撞见皇后娘娘从闵贵妃处离开，明明是满脸怒色，但等我过去请安的时候却又马上堆下笑来，像没事儿人似的，我以为她们二人发生口角了呢，谁知第二天依旧谈笑风生的逛花园，真是奇怪。
嘉妃不以为意：“或许是天黑了你未看清吧？皇后与闵贵妃和丽妃不是一向情同姐妹吗？岂会因一点小事发生口角？再说既是小事那第二日和好也不足为奇。”
赵婕妤点点头：“可能吧，谁知道呢。”
我心里却暗自疑惑，如果不是赵婕妤看花了眼，那么宁云生气就是真的，可她为什么要掩饰呢？
细细想了一会仍旧不明白，却见嘉妃与赵婕妤起身告辞，我笑着挽留道：“已快中午了，不如留下来用了膳再走。”
嘉妃道：“一大早的就过来，叨扰了这么长时间再连累一顿饭，娘娘没什么，嫔妾等该不好意思了。”
“若说是叨扰，那我求之不得呢，省的一个人闷的慌。”
赵婕妤见状便笑道：“既然娘娘都这样说了，那嘉妃姐姐不如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说实话我这几天胃口不是很好，不知是不是吃腻了宫中饮食的缘故，看着他们端上来的饭菜老是觉得反胃，如今正好在娘娘这里改善一下，常言道隔锅饭香嘛。”
“看不出来赵婕妤还是小孩子的心性。”我一面笑着说一面回头让瑾娘去准备。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饭菜陆续而至，赵婕妤果真似开了胃，吃的倒不少，嘉妃见状便盛了一碗墨鱼汤给她，笑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赵婕妤端起汤，谁知才喝了一口立即对着痰盂猛吐起来，慌的嘉妃忙过去替她拍着背：“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不知道啊，一下子觉得胸口闷的很。”赵婕妤边说边饮了一口侍女端过来的茶。
朦朦胧胧地，我想起了那时蕴月初孕我与她合力演了一场戏的情景，心里某个地方微微一沉。
“这个样子有多久了？”我问。
赵婕妤不明所以：“也就最近一段时间，怎么了？我是不是得什么病了？”
我唤过香珠：“去请陆太医来一趟。”
香珠答应一声而去，瑾娘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却又不着痕迹看了我一眼，我只作不觉。
陆风临很快便到，果然在替赵婕妤诊了脉之后脸上几许变化难定，我早知结果，微笑道：“大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他顿了顿：“婕妤并不是什么病症，而是有喜了。”
一语出，嘉妃与赵婕妤均愣在当场，我转眸看着她们而笑：“赵婕妤欢喜的忘了说话就罢了，嘉妃怎么也愣了？可得好好恭喜一下婕妤呢。”
嘉妃反应过来，颊上染了一抹嫣红：“我……我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一时恍神了，让娘娘见笑了。”
语毕拉着赵婕妤的手：“恭喜妹妹了。”
赵婕妤害羞垂首：“我都不知道……”
“往后可得好好注意了，这可是大事，陛下目前尚无子嗣，你这一胎犹为重要。”我说着转头看向陆风临，“本宫就麻烦大人好好照料着婕妤的胎像了。”
陆风临点点头：“皇贵妃嘱托，微臣定当尽心尽力。”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喜事，赵婕妤明显坐不住了，含羞带怯地起身告辞，我也未挽留，只让嘉妃好生送了她回宫。
瑾娘觑着我的神色：“倒不成想赵婕妤先她们一步有了孕，也算她福气大。”
“是啊，陛下并不偏宠她，偏她就有了，命运这个东西有时由不得人不相信。”
“论理，娘娘更该先于她才对。”瑾娘凑至我耳边低声道，“趁着陆太医在外边还未走，不如让他过来看看？”
对于我的情况陆风临最清楚不过了，恐怕现下他也无能为力，这么微微一恍神，瑾娘却当是默认的意思，一转身走了出去。
再抬眸已见陆风临站在底下，我想了想对瑾娘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和陆大人说。”
瑾娘依言退下，我看着陆风临缓缓道：“赵婕妤有孕实在是件可喜可贺之事，大人是少不得要辛苦的，只是与我而言，高兴之余更多的还是羡慕，当初种下的因如今要承受什么样的果我心里也自是有数，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又道是尽人事听天命，所以敢问大人，我若尽一尽力弥补不知能有几分把握？”
陆风临沉思片刻：“当日知晓娘娘服用九寒汤时微臣曾私下劝过娘娘，若娘娘那时便停止服用，也不会有今日之忧，不过既已如此，只能先开几味温补的药方调理再做打算。”
停了停又道：“此事是急不来的，望娘娘放宽心。”
我转头凝望着案前盛开的一株文殊兰：“大人是否觉得我咎由自取？”
“如娘娘所言，今时不同往日，但往日又如何能料到今日是何情景？所以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其实我自己倒也无所谓，但今日看到赵婕妤得知有孕后那般欢喜的模样，我就在想着，假如我同她一样，那君尧想必一定很高兴。”
我说着，脸上慢慢浮起一抹微笑，却没注意到陆风临失神的目光，好半晌只听他道：“娘娘与陛下情深意重，若娘娘诞下皇嗣，那是整个北晋的喜事。”
我略一低头，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不是我他也一样高兴。”
陆风临沉默着没有作声，我勉强一笑：“我本也不急，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大人请回吧。”
他转身而退，我从镜中瞥见自己肤若凝脂的容颜，上天已垂怜了我一次，还会再垂怜第二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