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但变故来的之快还是让我猝不及防。
正月初二日，大雪初停，整个皇宫一片银装素裹，地上的积雪一脚踩下去直没到了小腿处，午后用过膳，大家闲闲地坐在暖阁里笼着炭盆烤火说笑儿，忽听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贯入院中来，立时闭了口面面相觊，我坐在最里头捧着本药书，心里没来由的往下沉。
到底不能先乱了阵脚，我平静地抬起头：“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茂喜向来机灵，应了一声起身而去，不消片刻复又回来，低声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杨内侍。”
我早已料到，也未多问，放下书走至外面，杨内侍一脸挑不出错处的笑容：“打扰了夫人午憩，臣此番而来是奉皇后娘娘的懿旨，因年关才过，这又值娘娘头次办的一个大节，所以各方面少不得隆重些，粗略算下来，花费竟比往年大了不少，后头又赶着元宵宴，更是一项大的花销，所以娘娘的意思是今年开春不往宫里头招宫女内侍了，竟把原来各宫里人手调配一下，多的挪，少的补，因想到夫人眼下正在礼佛清修，若是人手太多的话反而扰了夫人清静，所以……”
他说到这里打着千儿看我，我不动声色一笑：“本宫竟与皇后娘娘想到一处去了，本来礼佛之人最需要清静，这几日正想寻个机会跟娘娘说说是不是把乐云宫的人手调一部分出去，谁料娘娘就先体恤了，实在令本宫汗颜，大人不妨请回吧，本宫会好好处理此事。”
杨内侍愈发笑得端庄：“如此就有劳夫人了，臣告退。”
我转身走回暖阁内继续看书，气氛较之前明显沉闷了下来，一丝声响也无，我忍了片刻抬起头，见众人均垮着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却是谁也不敢先开口询问。
我叹了口气合上书：“不是我不想留你们，而是心有馀力不足。”
一言出顿时像炸开了锅般，以茂喜初花为首，纷纷义正辞严地表示：“我们决不出去！只为夫人一人效命！”
“就是！决不出乐云宫，只服侍夫人！”
同仇敌忾的神情倒把我怄笑了：“我又不是山大王，你们也不是兵士，什么效命不效命的，这是皇宫，让外人听见还以为我结党营私呢。”
停了停又道：“我知道你们忠心于我，但眼下非常时期，无论怎样得先留着自己的命，难道你们都不要命了不成？”
他们顿时缄默，我叹气道：“皇后是六宫之主，她有心与我过不去我眼下也无力抗衡，我正怕她寻不出我的错处刁难你们，如今既明堂公正的给了这个理由岂不好？你们不但不能说不去，反而应该踊跃着要去，对这里不带一点留恋的才更好，这是生存之道，你们只是宫女内侍，说的不好听一点命同草芥，何苦拿鸡蛋去碰石头?所以眼下从乐云宫出去才是最好的办法，于你们于我都有好处。”
一席话说的他们无言以对，良久只听杏儿怯怯地道：“那我们都走了，夫人你一个人怎么办啊？”
我一愣，随即笑道：“自然不是我一个人，初花半夏暂且留下，你之前服侍过宸妃的，如今还服侍她去，连隐之前在宝善宫当差，现在还去那儿吧，春织一手好厨艺，敬妃向来赞赏有加，这下可遂了她的心了，连茂喜也一并去吧，其他的人都往玉晚堂、元湘宫两处去，你们服侍我一场，我是断不会把你们往火坑里推的，只是记住一点，自出了乐云宫开始，不论何时何地切忌露出不满之色，也切忌多言，若一个不小心那不但会带累自己带累我，更会波及新主，到时皇宫就会无你们的容身之地，都可听清楚了？”
这一番利害之处分析下来，哪里敢有人说不，只唯唯点头而已，我心中也难掩苦涩，转头唤道：“半夏，在原来的规矩上加一等，赏。”
茂喜感伤道：“夫人从前风光时小的们跟着也没少沾光，如今被冷落了不但不能帮上忙还要往外逐，还愈发拿着走，心里更加不安了。”
我勉强笑道：“这一点有什么呢，小恩小惠保不了你们长久平安，以后怎么样还得靠你们自己。”
语毕站起身：“把这炭换过，你们也该去看看有什么要收拾的，我进里间躺一躺。”
到了傍晚时分，原本已经放晴的天空竟又落起雪来，乐云宫已静得几乎可以听见雪落的声音，我独自站在廊沿下，见半夏过来感叹道：“这雪竟似落得没有期限了。”
她不说话，默默替我束了斗篷，尔后道：“冬日天长，这眼见就黑了，夫人进去吧。”
我搭了她的手，边走边道：“晚膳吃什么？”
她顿了顿：“如今春织不在，小厨房里也早断了食材，奴婢刚才让初花去司膳司吩咐给夫人做了一碗红稻米粥，一碗火腿鲜笋汤，再另有什么小菜儿配几样，估计这会子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只听院门处“吱呀”一声响，初花手里提着个食盒怒气冲冲的进了来。
半夏惊道：“这是怎么了？”
初花狠狠骂道：“司膳司那帮捧高踩低的兔崽子！我不过要了一粥一汤而已，他们居然磨磨蹭蹭，不情不愿！若果真给不出来也罢了，可恶的是最后给了还另说了两车子的话，什么今年旱涝不定，收成短，这样细米粥都是可着吃的做，我便问着他，“凭你怎样艰难，我们如今夫人尚在病中，既没要你鱼翅燕窝也没让你做八珍海味，不过是要一碗养病吃的红米粥难道过分了吗？”他也没作声，停了一会儿方道，“若果真要那些东西，也只有另拿银子买来添上就是了，我们司膳司可没的银钱赔”，夫人听听这什么混账话，且不说旧年春织从他们那拿来食材每次总是多给个十两八丙的，单凭夫人现在的分例也不止一粥一菜呀？他们这就摆脸色了，若不是怕时间长了粥冷却我非得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