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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故事


  西城楼的大风仿佛无止无休,甫一踏上去,裙裾便被掀的高高扬起,阿尔黛开心极了,她拍着手道:“这里的月光果然很美,虽不及白头山但在这宫中也是一绝了,瑶惜,我跳支舞给你看吧,我们西族的月仪舞,连小孩子都会跳呢。”

  她边说边站到中间,接着足尖一点,身体旋转开来,在月光下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我微微有些恍惚,这就是那个传闻中妩媚风情的黛妃吗?

  一舞毕,她好像没有尽兴,仍是优美地扭动着纤腰,脸上的笑容灿烂而又明亮,我不由脱口而出:“盈盈,你为什么要来东祈?”

  她瞬间一怔,笑容尽褪,片刻后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救我和阿爹阿娘的命。”

  我不由唏嘘:“你是被迫来的,可你还是这样高兴。”

  她眨巴着眼睛:“因为是有期限的呀。”

  我一怔:“什么期限?”

  她却不愿说了,复又欢快地笑道:“瑶惜,听说从前你是这宫里最美的,是不是?”

  我涩然一笑:“美不美只是出自人心,何况你也说了那是从前。”

  她亲昵地执起我的手:“不要这么悲观啊,天下之大,譬如我们西族就有很多名医,说不定哪天你的脸就能医好了。”

  我愈加怅然:“纵然天下之大,然我又有多少几率走出这后宫呢?”

  “别灰心嘛。”她眨巴着眼睛,狡黠一笑,“一定会出去的,你放心吧。”

  我有些好笑:“何以会这样笃定?”

  “因为……因为你是好人啊,阿娘说,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这个理由听上去那么勉强,可却没有一点反驳的余地。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这么美的月光不跳舞真是可惜了。”她转瞬忘了刚才的不快,重拾欢乐,再度翩翩起舞起来。

  我几乎有点羡慕她了,脑海里不由想起前几日去看望明若的情景,彼时他正和几个宫女内侍在草地上玩耍,迈着小短腿跑的异常欢快,偶尔摔倒了也不哭,爬起来继续乐呵呵的往前跑,他本长的极像蕴月,尤其是眼睛,宛如黑葡萄般,许是久未见面,他看我的目光露出些许陌生,但禁不住我手里糖人的诱惑,不一会便熟悉起来,一个劲儿地缠着我要糖。

  大约小孩子都是如此,因为心无杂质,所以快乐总是那么容易,可随着渐渐长大,那样的澄净终究会消失在流逝的时光里,而今在阿尔黛身上,我竟看到了宛若孩童时的快乐,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可她丝毫不为此苦恼。

  与她相比我简直有种自惭形秽之感,似乎从入了皇宫开始我就没有一天真正快乐过,尽管我可以伪装笑容,但却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半分。

  “瑶惜,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阿尔黛蹦蹦跳跳地跑到我身边,亮晶晶的眼睛宛如天边的星辰。

  看着这样明快的她,我仿佛受到了感染,笑容不自觉地溢了出来:“好啊。”

  “从前啊,在白头山的山脚下住着一对夫妻,丈夫狩猎,妻子养花,他们恩爱而快乐的生活着,后来他们的女儿出生了,夫妻俩爱若珍宝,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照看着她,小女孩就这样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下长大,有一天她阿爹进山打猎没回来,而阿娘又到集市上卖花去了,她一个人在家很无聊,于是到后院扑蝴蝶,她只顾着自己兴高采烈,却在不知不觉间走进了深山迷路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女孩从来连村子都未出过,因此她害怕的除了哭什么不知道,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夜色越来越重,小女孩依旧低低地哭泣,浑然不知危险已悄然降临。”

  阿尔黛说到这里却停住了,而我正听的入迷,忍不住问:“后来怎么样了?小女孩有没有受伤?”

  阿尔黛见我这样不禁咯咯笑了起来,我急道:“你倒是说啊?”

  她歪着头俏皮地道:“是一只熊瞎子,小女孩在它扑过来的那一刻被路过的少年所救。”

  我了然而笑:“英雄救美,老套的桥段,若是在中原那接下来就应该发展成互许终身,从此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一如那小女孩的父母一样。”

  “若果真那样倒好了。”阿尔黛竟无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情况有变?”

  “险险逃生的他们找到了一个山洞,小女孩问了少年的名字,家在哪里,然后就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发现躺在自己家里熟悉的床上,阿爹阿娘告诉她,是一个穿着锦衣的少年把她送回来的……”

  我默默点头:“自古英雄出少年,长大后必有一番作为。”

  “可惜他们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面,小女孩一直在找自己的少年恩人,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看着阿尔黛一脸地伤情,不禁笑道:“送我们中原的两句俗话给你‘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她撇了撇嘴:“事不经历不知道,你自然说的轻巧。”

  “哦?”我顿时来了兴致,“如此说来你倒是像亲身经历的一般,莫非那个小女孩就是你不成?不然你怎么知道的那么详细现在又那么伤情?”

  她嘟着嘴:“才不是呢。”

  我笑笑:“逗你玩儿呢,还当真了。”

  她却忽然转了神情,认真地对我说:“瑶惜,你要坚强一点。”

  我有点怔愣,半晌方笑道:“我看起来很……软弱么?”

  她摇摇头:“我说的是你的心。”

  我再度愣住,久久都未说话,她竟能看透我内心的脆弱?于是试探性地问:“我的心怎么了?”

  她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了,最后一扬头道:“总之你要对未来有信心。”

  我不由笑笑:“承你吉言,我定当有信心,这么晚了快回去吧,记住今天的事可不要对别人说。”

  她扮了个鬼脸:“这么好的地方我才不对别人说呢。”

  说完提着裙子一遛烟跑远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就像我不理解她为何能在被迫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原有的快乐,她也读不懂我冷漠无畏外表下孤注一掷的脆弱。

  临睡前对镜自视,古井无波的眼神,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那亲手所致的伤疤丑陋而又耀武扬威地盘踞在半边脸上,我不后悔曾经那么做,可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怀念那曾经的完好容颜,是否人都是如此,总是遗憾于已失去的,执着于未曾得到的,后悔于选择错的,就如当初我没有多作犹豫地留在皇宫,如今繁华落尽,才知辜负的是自己。

  最可悲的便是辜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