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连半月,宁漠未曾踏足乐云宫,我心里并无无半分怨恨,他没给我定个罪名已是极大顾及着我的颜面了。
然而这样一来难免会引起其他嫔妃的议论,从来后妃失宠也多,像我这样无声无息的倒是少见。
一切都在于宁漠的臆测,只是他没有确切的根据,也就意味着我没有推翻它的凭据,这好似是个恶性循环没有止境了。
去元湘宫给贤妃请安时我颇为感慨:“娘娘对嫔妾寄予厚望,眼下怕是要失望了。”
贤妃正在烹制新茶,听了我的话微微一笑:“本宫从不妄测君心,也不爱人云亦云,对夫人现在这般状况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娘娘是个果断而聪明之人,嫔妾只是为没能助娘娘一臂之力而深感遗憾。”
贤妃徐徐搅动着杯中的茶,隐晦的笑脸在腾腾的热气中有些不真实:“昔日巨鹿之战项王破釜沉舟大败秦军,不知夫人有项王决心否?”
我心中微微一沉,只见她又指着桌上的一盆仙人掌对宫女道:“这是今日午后司苑司送来的新品,据说满宫之中只得这一盆,本宫向来也不懂花花草草的,倒是淑妃娘娘精于此道,等会你送到丽禾宫吧。”
我暗暗瞥了一眼,那仙人掌长势良好,顶头的花朵含苞待放,很是动人,然而细看之下那叶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刺。
一夜辗转,我终于做出了决定。
次日天明,我吩咐半夏梳了个简单的流云髻,连簪子也未插,只点缀了几朵普通的绢花,额间贴了一枚金色碧灵花钿,半夏一时奇怪:“夫人今日要去哪吗?”
我淡淡道:“丽禾宫。”
半夏更是疑惑:“去那儿干什么?”
“没什么事,只是想起来好些日子没去瞧瞧淑妃娘娘了,趁今日有工夫瞧瞧去,毕竟今时已不同往日,怎么也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临出门的时候却有吴若君过来拜访,大约是为了避免与我相见,半月前她已被宁漠下旨迁出乐云宫,住到秀明苑去了,由此可见宁漠还是相当宠爱她的。
半个多月未见,她气色很不错,看上去光彩照人,从前的羞怯半分也无,手里提着一篮鲜藕笑盈盈道:“这是昨日在出灵池泛舟采的,可新鲜了,特地送些给姐姐尝尝。”
我低头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倒不是那白嫩的莲藕,而是她那一双纤纤素手,以及凤仙花染就的鲜红指甲,记得那时初入宫时她的指甲是纯天然的素色,与那一双纤手相得益彰,不像如今,只消一眼,记住的只是那鲜艳的红。
泛舟?呵,想必是与宁漠一起的。
再瞧瞧她的脸色,白晰中透着红晕,越发显得粉嫩,眼波一转,便生出无限娇羞,见我一直默不作声,半夏将篮子接了下来,含笑道:“多谢吴顺仪了,这个时候还记挂着夫人。”
吴若君粉面含嗔:“这是什么话,我与姐姐一向交好,哪里分时候不时候。”
我微微笑道:“礼轻情意重,妹妹这份心意我就收下了。”
她笑道:“如今秀明苑与乐云宫相距有些远,妹妹不能常常过来探视,但心里可是一直都牵着姐姐呢。”
我正欲说话,只听明竹在她身后小声道:“小姐现在怕是该走了吧,陛下还等着您下棋呢。”
吴若君脸上一红,随即斥道:“越发没规矩了,我与姐姐说话哪轮的到你多嘴。”
明竹满面委屈:“奴婢说的是真的啊,若晚的话只怕又会被程才人她们捷足先登了。”
我心下了然,只不动声色道:“妹妹既有事那就尽管忙去吧,改日闲了再来。”
她大约也是担心明竹所说的事,见我这样说忙道:“那妹妹就不多打扰了,改日闲了一定来瞧姐姐。”
语毕转身离去,我目送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半夏在旁道:“这宫里的巧人真是越来越多了,也不知她此番是真探望还是假殷勤,总之就是让人心生不舒服。”
我不置可否,默默走了出去。
丽禾宫中一派安静,有宫人让进殿中,这是我第二次进来,房中摆设照旧,不见得有多华贵,但却无一处无精致,靠近窗台边的桌子放了一盆仙人掌,已经开花了,鹅黄色的花朵娇嫩无比,在尖硬的掌叶上显出一出别样的美丽。
尹婉儿看上去不似往日有神采,尤其是眼睛,仿佛彻夜未眠,眼窝下淡淡的一圈乌青,见我进来目光微微流露出恨意,冷笑道:“瑶依夫人今日怎么有空儿光临本宫这里了,莫非是走错地方了不成?”
我垂眸一笑:“娘娘说笑了,眼下整个后宫,有谁能比得上本宫清闲呢,所以自然就想到了娘娘才过来走走。”
她站起身向我走来,眼睛里的恨意昭然若揭:“作茧自缚!你也有今天!”
我依旧不动声色地笑着:“我有今天娘娘不是应该很高兴吗?从我进宫伊始娘娘就不待见我,几番几次与我作难,从此往后娘娘可省了不少心力了。”
“你怎么样本宫根本不放在眼里,可若是因此连累别人,可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我抬头直视着她:“不知娘娘口中的“别人”是指谁呢?”
我愈是淡然,尹婉儿愈是怒不可遏,纤细的手指指着我,仿佛连日来的怒气全发泄在了此刻:“好个不知羞耻的贱人!谁允许你作顾将军的画儿了?偏还被陛下看到了,你想死犯不着带累将军的一世英名!”
“娘娘莫不是气糊涂了吧?宁云公主都说了,是她让我作的此画,眼下公主与将军也快成亲了,娘娘的担心有点多余了呢”
“你……”她恨恨的目光简直要剜透我的身体,“不过是一介村姑,竟妄想与将军扯上关系,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我笑得异常甜美,凑近她耳畔道:“我这个村姑,现下可是一句话就能让他成为阶下囚呢,淑妃娘娘莫不是想看看?”
“你这个贱人!”尹婉儿再也忍不住向我扑过来,“你若果真敢那么做,那我现在便杀了你!”
我作势往窗台边退去,脚下一空,整个身体向桌子的方向倒去,左脸恰好碰到了那盆仙人掌,霎时一片火辣辣的疼。
有温热的液体蔓延下来,我捂着脸看向尹婉儿,目光含着森森的冷意:“嫔妾不过出言不逊了几句,淑妃娘娘未免太狠毒了些吧?”
她尚未反应过来,瞋目结舌地看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