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了然,点了点头,看着她纤秀的背影转身离开,正若有所思间忽瞥见初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枝嫩荷,那样淡的胭脂色,在没有阳光的空气里高贵而疏离,不禁问道:“你在哪儿摘的?”
初花抬手往身后一指:“喏,全都是,随便摘。”
“这是朵含苞的,再摘朵绽开的来,拿回去插瓶儿。”
初花依言转过身,然后又回头道:“我看到一朵了,不过有点远,你拉着我的手。”
我便把手伸过去,她抓着我的手腕,身体微微前倾,却仍旧差一点儿,只好再向前倾,这下总算够着了,初花得意地回头笑笑,却不想这一笑误了事儿,脚下一滑,整个人一头栽进了池子里。
我吓坏了,眼见初花在水中不停扑腾,我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扯起嗓子大喊:“快来人啊!救命啊!”
恰值楚昭从此经过,我一把抓住他:“楚昭,快!快救初花,她掉水里了。”
楚昭闻言一怔,转头向水里看了看,然后二话不说跳了下去。
那荡起的层层涟漪正如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大约过去一盏茶的工夫,楚昭终于把初花救上了岸,两人浑身皆湿淋淋的,初花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呼吸急促,我扑到她身边用力按了按了她的胸口,在连续吐出几口水之后她悠悠清醒,头上尚沾着根水草,却在坐直身体后一脸恼恨地看着楚昭。
我不禁推了推她:“是楚昭救了你。”
初花顿了片刻后破口大骂:“他才不是要救我呢!否则为什么我去抓他的胳膊,他一个劲儿地要甩掉我?他巴不得我死的快些呢!”
我不明所以,只得诧异地看向楚昭,楚昭此刻也是形迹狼狈,听了初花的话更是颇为恼怒,狠狠瞪了她一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不干扰!”
说罢气冲冲离去,初花望着他的背影一脸茫然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啊?”
我颇为同情地看着她:“意思就是他以后再也不想见你了。”
初花明白过来登时气得七窍生烟:“不见就不见!以为我想见他啊?”
我故作安慰状道:“既如此那就不要生气了。”
“谁……谁生气了?”初花把脸一扬,“我是太激动了。”
说着站起身,自顾自往前走了。
我看着她假装倔强的背影,不禁笑叹着摇了摇头。
吴若君这一考虑,直到两日后的清晨才有所结果,早起半夏拿着一幅锦帕进来,满面疑惑道:“这是吴良人刚才让人送来的,好生奇怪,好端端的她送夫人手帕干什么?”
我接过一瞧,只见是一块普通的素绢,上面绣着数丛修竹,竹下一只白鹤翩然起舞,不禁笑了,问半夏道:“陛下昨儿晚上是宿在谁那里?”
“玉晚堂,刘淑容那里。”
我点了点头:“眼下看来,朱、刘二人的争夺到底是刘淑容占了上风,可怜了朱美人那么傲然的性子,在这后宫终有被磨尽的一日。”
“是啊,前儿个奴婢听那起丫头背地里嚼舌根,说现在陛下去吟风苑,朱美人不再像开始那样动辄耍小性儿了,也渐渐地知道曲意俯就,虽然过后气哭的不在少数,夫人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连那些丫头暗地里都笑话儿,更别说刘淑容、程美人她们了。”
“若她能像蕴月那样,自甘平淡也就罢了,可她偏偏又不是,如此心中的滋味也只有自己才能体会了。”我停了停又道,“不过那刘淑容倒真是个妙人儿,入宫这么长时间以来与陛下的感情一直都融洽,倒不见有多嚣张,也未听闻有人议论过她。”
“刘淑容的性子比朱美人确实爽朗,但凡见着人话还未说那笑脸就先摆出来了。”半夏说到此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听说玉晚堂的那些下人都怕着她呢,想来……”
她说到此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
我微微一笑:“所以这些传闻,有时候可信,有时候只能一笑置之罢了。”
半夏瞅了一眼那绢子:“那依夫人说吴良人送这绢子什么意思?”
我便把那日出灵池畔的事跟她说了,半夏撇撇嘴道:“就程美人那个作派,别的不敢说,若吴良人得宠也比她强的多。”
我笑着站起了身:“好歹也是乐云宫之人,既然她有想出头之心,那我怎么也得助她一臂之力。”
“夫人打算怎么着?”
我望了一眼窗台下供在瓶里的那两枝粉荷,笑道:“去让春织做出新鲜的荷叶汤来,另外去安明殿请陛下。”
半夏会意,笑着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我再度看了看手中的绢子,心中竟生出一种期待,吴若君得宠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宁漠到的时候荷叶汤正好热气腾腾的端上了桌,他未免笑道:“好香,只是荷叶都长那么久了,怎么才想起来做汤?”
我故意嗔道:“臣妾早有心,只是怕着陛下腾不出空儿来,这不一直拖到了今日吗?”
他知我话中之意,愈发笑道:“朕记得瑶惜一向不是拈酸吃醋之辈啊,今日说出这种话一定是有原因了。”
我摇头叹道:“嗳,臣妾巴巴儿地请陛下来用个早膳,没想到倒被陛下认为别有居心了,罢了罢了,为了以证清白,瑶惜还是将此汤撤下去吧,免得陛下生疑。”
说着就回身唤半夏,宁漠见状笑着直接坐了下来,拿起勺子道:“既来之则安之,朕先尝一口再说。”
边说边舀一口喝了,尔后笑道:“上回在玉晚堂时刘淑容也令人做过一回,不过却没有这个味道。”
我在他面前坐下:“臣妾竟不知宫中也还有人会做此汤,若早知道,该换一样儿才是。”
宁漠夹起一只玫瑰酥:“一样又如何,味道终究是做不成一样的。”
一时用完早膳,我笑问道:“陛下可还有事没有?”
他形容懒懒的:“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有些奏折要阅罢了。”
“眼下这天气还早,批阅奏折也不急于一时,陛下才用了膳,不如臣妾陪您走走吧。”
他点点头:“早儿上的天倒是凉快,只是往哪去呢。”
“莫若往吴妹妹的竹林里走上一遭儿,风一吹,那凉意都沁到心里去了。”我边说边暗暗看了一眼宁漠。
果然他怔了怔:“吴妹妹是谁?”
我也装作疑惑的样子:“就是吴良人啊,住在琅花阁里,高高的个子,眉眼生动的,陛下莫不是忘了?”
这样一说宁漠面上有些讪讪的:“倒是真想不起来了。”
“想不想的起有什么要紧,左不过就在隔壁,陛下不妨就去走走。”
宁漠自是没有异议,便先走了出去,我跟在他身后,出门之际回身向初花使了个眼色。
甫一进琅花阁的院门,宁漠便赞了声:“好个清凉所在,想来夏夜坐此纳凉是极舒服的。”
我笑着点头:“是啊,不过太清静了也有一点不好,总让人想不起来,不然陛下怎么都未来过这个地方呢。”
宁漠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又走了一会,宁漠忽然奇道:“你刚才说这里不是有人住着的吗?怎么到现在都未瞧见?”
“吴妹妹是个爱清静的,估计这会儿正在屋里看书吧,陛下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边说边欲转身往屋里走,却被宁漠拉住,“不用了,在那呢。”
我抬眼一瞧,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暗暗一动,只见千百竿翠竹的掩映下,吴若君一袭白衣飘然起舞,早晨的空气本是极静,又是在这样的竹林,周围没有一丝声乐嘈杂,仿佛那不是在跳舞,而根本是一只飞来的白鹤,难怪会取名竹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