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淑妃打开瞧了瞧,脸色也变了,声音竟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怒意:“于姬你这是什么意思?”
恰好宁漠走了过来,将那画儿接过去一瞧,然后望着于姬:“这是谁画的?”
“臣妾也不知道啊,是臣妾的宫女玉儿在乐云宫门口捡到的。”
尹淑妃旋即望向我冷笑道:“莫非夫人宫中有谁仰慕顾将军不成?竟偷偷作了此画,夫人怎的不知道?”
以尹淑妃的立场居然能说这种话为我开脱,其目的显然是怕连累到了顾君尧,我心中又是恐慌又是惊异,再次证明他们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而显然开姬是根本不知道这一层的,低着头又道:“据香儿说此画是从瑶依夫人的寝殿里被风刮了出来……”
“你住口!”尹淑妃怒道,“不明实情就信口胡说!小心闪了舌头!”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饶是于小宴再不明白也不敢多说了,尹淑妃与我的不睦向来不是秘密,连同于小宴与我为难却也不是一次两次,可今日居然因为我呵斥于小宴,想来脑瓜子稍微灵光一点的便能猜到是何原因,而顾君尧身为骠骑大将军,在朝中位高权重,绝不是嫔妃可以妄议的,况且此事非同寻常,一时间连贤妃也缄默了。
宁漠将那幅画拿起细看了看:“此作技艺精湛,想来没有数年磨练是达不到这个水平的,半夏杏儿入宫时间早,朕知道是不会画的,余下的那便是初花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却是转身望着我的,我心中惊慌,他这样说明显就是怀疑了,若说是初花作的那保不准他会再让她作一幅,若说不是那便除了我再没旁人可作了,这不但于自己是死罪,更是把顾君尧也陷入了危险当中。
事已至此,我反倒不在乎自身的安危了,只要千万别连累他就好。
“嗐,瑶依夫人你就实话实说了吧。”
正绞尽脑汁想着法子时只听宁云公主高声说道。
我抬头向她望去,她一脸无所畏惧地走过来,从宁漠手中接过画儿瞧了瞧:“皇兄,这是我让瑶依夫人作的。”
此言一出,众人俱惊住,宁漠不可置信道:“你让瑶依夫人作的?为什么?”
宁云公主此时也顾不得羞了,扬声道:“还能有为什么?皇兄明知故问了。”
事情一时发生这样的转变,众人皆不明所以,不过既然宁云公主将一切兜揽了下来,连宁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若有所思看了我一眼:“朕竟不知,夫人的画技这样超群。”
我心中一沉,他对我的怀疑已落实,再多言只怕愈描愈黑。
蕴月适时道:“夫人画技一向精湛,比起殷大人也是不逊色呢,此前也为本宫作过画。”
“皇兄,既然事情已经说开了,那我不妨再多个请求。”宁云公主转身看着宁漠,“求皇兄赐婚于我和顾将军吧。”
我心中再度一沉,手指紧紧绞着衣袖,面上不敢露出半分异样。
宁漠想了一会,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君尧也是该成家了,不然朕总是为他悬着心。”
语毕扬了扬手:“都走吧,朕也乏了,想休息一会。”
一直到回了乐云宫我心中依旧忐忑难安,今日之事决不像表面过去了这么简单,宁云公主只是替我遮掩了罪名,但宁漠的疑心到底是生出来了,失去了他的偏宠,我几乎可以想见日后我在这后宫是多么的举步维艰,皇帝的疑心,是比任何嫔妃的手段心计都要可怕的利器。
一下午我都在这种忧虑中度过,半夏也不敢多说什么,那幅画儿我作得那样传神,她是近身服侍我的人,有些事自然也就不言自明了。
我多少有些羞愧,更多的是害怕。
到了晚间果然有赐婚的旨意传出,婚期就定在中秋,这早是意料之中的事,事到这个地步我也只能怅然了,或许这对他对我而言或许都是最好的结果,以后的路是再不能走错了,哪怕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的后果。
想通这一点,我也不再忧思了,起身唤来半夏:“去打听打听陛下今晚宿在谁那里了。”
半夏去了半刻回来道:“陛下垫记着小皇子,今晚留在流香宫没走。”
我点点头,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如墨夜色:“半夏,如果我猜的没错,乐云宫以后怕是要门庭冷落了,你……”
我尚未说完她便道:“奴婢从不敢在背后妄议主子,夫人待奴婢不薄,不论以后是什么样的情况,奴婢始终效忠夫人,至于旁人怎么看的怎么说的,奴婢也听不到。”
我叹了一口气,片刻后道:“半夏你今年二十有二了吧?”
她低声道:“夫人记得不差,奴婢正是虚龄二十二。”
我愈加怅然:“二十二,罢了,也不过再等一年,明年我一定想方设法送你出宫,离开这个牢笼,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半夏伤感道:“夫人何必说这个话,奴婢愿意长长久久的服侍夫人。”
我不由苦笑一声:“那也得我有长长久久的那个命才好。”
她还欲再说,我打断道:“去给炉里焚上安息香,我去一趟云洛殿。”
她面有豫色,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云洛殿与乐云宫相距甚远,走了长长的一截路,拐了两三道弯才看到那座秀致的宫殿,这个时辰里面灯火通明,宁云公主对我的到来丝毫不惊讶,反而笑的落落大方,指了指身侧的椅子:“坐吧。”
随后搬出一大匣子首饰:“这都是一早准备好的,你来的正好,帮我挑挑哪套最好看。”
“公主容貌出众,首饰不过是点缀罢了。”
她望着我一笑,随即屏退了宫女,自顾自坐在镜前一件一件试戴,我见她不说话,一时猜不透她心里所想,只好也默默的不作声。
“你喜欢顾君尧吧。”
半晌,她忽然开口。
我心里一跳,但见她依旧笑意满面,仿佛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我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公主此话不但是置瑶惜于死地,更是也陷将军于不义中,请公主三思。”
她依旧笑看着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旁边又没有外人。”
停了停又道:“今日晚上你若不来,倒也罢了,你一来,我便知道事实就是如此了。”
我大为窘迫,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才好,宁云公主放下首饰正色道:“将军一表人才,文韬武略,你喜欢他本也不是多奇怪的事,只不过于你的身份就太不应该了。”
我脸上热辣辣的似火烧一般,真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从未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更可笑的是我竟无可辩驳。
“公主说的话,瑶惜一定铭记于心,只是日后……”
她挥挥手:“日后的事你无需担心。”
我心里所想的她全都了然于心,默了片刻,我缓缓道:“瑶惜是个愚钝之人,公主没有多加怪罪,瑶惜感激不尽,不管公主信与不信,此番前来,瑶惜是真心希望公主与将军幸福美满,时候不早了,公主早点歇息吧,瑶惜告辞。”
转身之际只听她道:“皇兄想必已对你起疑心了,你好自为之吧,为了避嫌,将军日后怕是也不方便进宫了。”
我顿了顿,终究什么都没说,甫一踏出宫门,眼泪倏然跟着滑落。
满心酸楚,只是无处倾诉,作茧自缚,或许这就是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