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连梦里都是一片悲哀的喜庆,那惊心动魄的红,直刺得我双眼生疼,眉头一皱,便醒了过来,四周一片静无人声,我撩起纱帐走下床,想必是都歇午觉去了,屋里屋外不见半个人影,信步走到窗前,只见太阳不知何时隐了去,风倒大了起来,临窗吹得身上好生凉爽。
一眼瞥见案台上设着笔墨,心下一动,不禁走过去坐下,他的模样竟似刻在了脑海里,以致于好久未画了也一点未生疏,一笔一笔,只是现在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片刻画成,媲美真人般的栩栩如生,我看着看着一时悲从中来,然而亦明白这种暗地里抒发的想念终究是留不得的,再次细细看了一遍,依旧准备要烧掉,却在这时猛听初花急促的喊声自外面传进来:“不好了!小皇子落水了,刘昭仪为了救他也落水了!”
我大吃一惊,连忙起身向外走,连话也顾不得和她说,只匆匆赶往流香宫,初花在后头跟着一面走一面说:“小皇子是被乳母抱着在水边看鱼时不小心落入河里的,连乳母都掉下去了,正好被刘昭仪从旁看到,她当即就跳下去要救小皇子,可惜她自己也是个不识水性的,若不是如俏及时叫来了侍卫,只怕后果不堪设想,现在陛下、三妃、陆太医等都去了,乳母倒是没事,只听说小皇子和刘昭仪尚在昏迷中。”
那么小的孩子呛水都不得了更别说落水了,还有慕蝶,遇事如此轻率把自己也陷入危险之中,我愈想愈心急如焚,脚下的步子半刻也未停,只是隐隐约约间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忘了。
到了流香宫,果然见蕴月哭得眼睛都肿了,宁漠眉头紧锁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不仅陆风临在此,另有两个太医也在忙前忙后,见我进去,贤妃微微使了个眼色,我会意,站在一边没有作声。
未知的气氛最是紧张而且沉闷。
好在没过一会陆风临就出来道:“禀告陛下,小皇子已苏醒。”
宁漠这才舒展了眉头,蕴月却再度落泪:“有劳陆太医了,本宫感激不尽。”
陆风临躬身道:“娘娘言重了,微臣职责所在,小皇子幼小,日后可千万要注意,决不能再有下次了。”
我这才走到蕴月身边:“陆大人说的有道理,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蕴月悲戚道:“姐姐还不知道么,我向来半刻也不离明若身边的,也就每日午后他睡醒那一会由奶娘抱着到池边看一会儿鱼,天天都是这样,谁知怎么偏今日出事儿了,乳母说好像是脚下踩着了什么东西滑到池里的,可那池畔我是专门吩咐人天天打扫的,怎会有不明之物?今日之事幸而被刘昭仪看见了,若不然……”
说着又落泪,我忙安慰道:“逢凶化吉,合该明若的福气在后头,事情已过去,你也别太着意了。”
正说着只听里头太医道:“刘昭仪醒了。”
我拍拍蕴月的背,然后往里间走去,只见慕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发丝凌乱,有气无力地问身侧服侍的如俏:“小皇子怎么样了?”
如俏翻了个白眼:“管好您自个儿吧,成日家……”
后面的话却在看到我之后顿住了,我走过去道:“明若没事,倒是你觉得怎么样了?”
慕蝶道:“我也没觉着怎么样,就是头有些昏昏的。”
我向她头上试了试:“下次不可这么轻率行事了,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当时情况危急,哪里想到这么多,明若还只是个孩子,我怎么能任由他落水不管呢?”
我还欲再说,却见宁漠这时走了进来,他携了慕蝶的手,柔声道:“瑶依夫人说的有道理,你不识水性怎能冲动下水救人?明若是皇子,他的性命固然可贵,但你是朕的后妃,在朕眼里也一样重要,朕可不想看到你为了救他而自己出事。”
大约是极少受到宁漠如此对待,慕蝶一时有些发窘,她本是个直肠急性人,不擅柔情婉转,因而呐呐不知道如何接口,我见状便笑道:“吉人自有天相,又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陛下应当晓谕后宫,嘉许昭仪。”
宁漠笑道:“倒是你提醒了朕。”
说完回身对成方道:“即刻去拟旨,晋封刘昭仪为敬妃。”
倒把慕蝶吓了一跳:“这倒不用了吧……”
我忙使了个眼色过去,她于是话锋一转:“那臣妾就先谢恩了。”
宁漠笑着站起身:“你先好生歇一会,朕再去看看明若。”
待他走了之后,我嗔怪地望着慕蝶:“这嫔妃拒绝晋封的,你怕是有史以来头一个。”
慕蝶这会子精神好了些,听了我的话伏枕而笑:“来的太突然,倒把我弄不好意思了。”
“这怎么会不好意思,是你该得的,只不过又该引起一些人的侧目了。”
又说了一会话我便嘱咐她好生休息,然后转身走至外间,只见陆陆续续来了好些嫔妃探望,连宁云公主也来了,看她那般神色想来顾君尧的伤并无大碍,我微微放了心。
不停有嫔妃打听他二人落水是何原因,一时有些嘈杂,贤妃便道:“各位姐妹有心了,现下小皇子与敬妃需要静养,你们暂且先回去吧。”
众妃便转身退出,谁知就在这时却听“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响,我抬头望去,只见于姬指着近身的一个宫女厉声道:“你要仔细!这种话也是混说的?”
那宫女捂着脸委屈道:“奴婢说的是实话啊。”
贤妃见状不禁皱眉:“怎么了?宫女也是人,怎能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动手?”
于姬忙笑道:“没什么,这丫头向来粗心,想必是弄错了。”
尹淑妃站在一旁不乐意了,似笑非笑道:“粗心归粗心,到底什么事儿,于姬你这样遮遮掩掩的倒让人怀疑了。”
于姬忙跪了下来:“并非嫔妾遮掩,而是有前车之鉴,嫔妾再不敢怀疑瑶依夫人。”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最终还是说到我头上了,我也不禁心生疑惑,尹淑妃道:“你且说什么事儿。”
于姬从袖中掏出一卷纸轴,惶恐道:“娘娘请看。”
我脑中“轰”一声响,那不是刚才我所作之画吗?怎么会出现在她手中?越想越是惊慌,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