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到了戍时,正准备移灯就寝,忽听外面似有人说话声,与此同时半夏匆匆走了进来,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刘淑容来了。”
我沉吟半晌:“让她进来。”
对于这个慕蝶口中精明貌美的七妹刘慕嫣,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自她进宫伊始我就避免与她有过多的交集,而她似乎也刻意和我保持着距离,彼此也算是心照不宣,如今深夜来访想必是有重要的事,不过以今日的情形来看,她应该正是风光得意之时,究竟是因什么事非要见我呢?
正思前想后时刘慕嫣已自门外走了进来,一袭雨过天晴色宫装穿在她身上俏皮又不失华贵,梳着随云髻,斜斜插一枝暗红色玛瑙残蝶步摇,细细的流苏垂至耳际,倒成了全身装饰的亮眼之处。
我尚未说话,她已走上前行礼:“嫔妾见过瑶依夫人。”
我笑着起身过去扶起她:“本宫未出宫门久矣,淑容现下又是有身子的人,一举一动都应万分小心,岂能让你行这样的礼?”
她站直了身体,不卑不亢道:“夫人此话严重了,夫人不出宫门那是求清净,比不得嫔妾等,看似风光,实则是夹缝中求生存。”
我微微一笑:“既如此,那淑容今夜前来又是所为何事呢?”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半夏,我见状道:“如今的乐云宫是再无外人肯来的,所留下的都是本宫的人。”
她这才未有疑虑,直截了当地道:“嫔妾此番前来,是垦请夫人的帮忙,夫人……”
我略一抬手止了她的话,同时面上蕴了笑意道:“本宫向陛下自请于乐云宫礼佛,除非淑容也对佛道有兴趣,不然本宫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见我这样说刘慕嫣顿了一下,但并没有退缩,而是直接了当地开口:“嫔妾的孕事是假的。”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这可是欺君之罪,你生的娇小,胆子倒挺大。”
她神情闪过一丝怨岔:“我也是逼不得已才这么说的,朱乔想把小产的责任推到我身上,为了自保,我只能铤而走险。”
“那你打算如何自圆其说?”
她垂眸:“这也是我请求夫人帮我之处。”
半夏在身后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裳,我只作不觉,对刘慕嫣道:“恐怕不是我帮你,而是你在害我吧?”
“夫人冰雪聪明,嫔妾岂敢有半分隐瞒,朱乔小产既不是我所为,那一定另有其人,此人心机深沉不容小觑,既然她容不得朱乔腹中的孩子,那对我肯定也一样,所以我这么做的原因不单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引出这个幕后真凶。”
心里一动,倒暗暗佩服起她的胆识来,想了想道:“但凡心思缜密之人必不会轻举妄动,况且已有了朱乔之例,如果再接着对你出手似乎有些风险,万一她一直按兵不动,你这边再掩饰不住了那可该如何是好?说到底淑容的这个法子并不是十拿九稳啊。”
刘慕嫣的眼神闪过一点微不可见的凌厉:“若果真如此,那少不得要我自己出手了。”
我心下微微一沉:“你想效仿朱乔?”
她的神色一片淡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若是顾左右而言他,此刻哪还能站在夫人面前说话。”
我听罢默然无语,她说的一点没错,有时候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一点点犹豫,便会万劫不复。
我起身走到她面前:“既然你从头到尾都想好了要怎么做,那还何必告知于我呢?”
她兀自笑了笑:“其实此事若论起来,第一姐姐我是不怕她知道的,她看事情一向简单,便知道了也无妨,第二便是夫人,虽说我给自己想好了后路,但这路也不是十分保险,可若有了夫人的相助那就不一样了。”
我侧目望着她:“我一介足不出户的人能帮到你哪一点?”
刘慕嫣低头轻笑了下:“之前替我随诊的刘太医是个不济事的,我不过借他的口撒了个谎儿,他就吓的连夜向陛下请辞回乡,夫人说说,我可有什么办法呢。”
“你让他撒的这个谎儿足够要了他全家老小的命了,他怎能不怕?说到底他也同淑容一样,自保罢了。”
“所以他走了,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啊,总得另寻出路才是。”
“这才是你今天来找我的重点吧?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刘慕嫣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婉转一笑,灯光下那枝红玛瑙残蝶步摇盈盈生辉,衬的她皮肤愈发光洁如玉,片刻后她抬头道:“我一向不太愿意和两种人有过多交集,一种是太聪明的,一种是太笨的,而夫人无疑是第一种,入宫这么久我冷眼看下来,夫人是个不以聪明为聪明的人,这一点令慕嫣很是佩服,也因此我更不愿与夫人走的过近。”
我凉凉一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跟我是两种人,不过像你这样又有什么不好?明确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那也得看能不能得偿所愿,如果不能……”她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面色总算有了点悲怆之意,但只是片刻,马上又恢复了坚定,“事情我来做,但恳请夫人为我善后。”
我沉声道:“你想我怎么做?”
“嫔妾知道夫人精通医术……”
我毫不客气打断她:“那不可能,我再通医术也不是医者,越俎代庖这种事即便做了也难以服众。”
刘慕嫣想了想道:“那便恳请夫人为我想个法子了。”
我沉吟半晌,慢慢道:“你回去吧。”
她于是不再多言,站起身施了一礼:“打扰夫人这么久,慕嫣这厢告个罪,时辰晚了,夫人早点歇息吧。”
说完便转身走出去了,半夏想必是忍了半日,这会儿一开口便道:“夫人还真的打算帮她啊?”
“人都找上门来了,你说还能怎么办?”
“不如趁她现在孤掌难鸣,夫人把她假孕的事给揭穿了,如此也就不再受她的威胁了。”
我反问道:“她什么时候威胁我了?”
半夏一怔,我叹了口气,以手支颐靠在桌上:“你说在刘慕嫣与朱乔之间,如果非要选择帮一个的话,我应该帮谁?”
半夏思忖片刻:“刘慕嫣。”
“为什么?”
“因为她比朱乔聪明。”
我不禁一笑,然后道:“明日就说我身体不适,去把陆大人请过来一趟。”
半夏应着,只见杏儿自外面走进来,手里却抱着一盆修剪的干干净净的四季兰,我心下奇怪,因问:“这是哪来的?”
“刚才吴顺仪遣人送过来的,见有人在这,便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我点点头:“和那盆君子兰放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