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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刘喜捏着嗓子道:“公子回来了!”

沈东岩并淑云夫人知道消息,不敢怠慢慌忙就亲自迎了出来,刘喜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沈大人大喜啊!”

沈东岩压制着情绪,维持脸上的场面笑:“公公说笑了,不知何喜之有?”

刘喜哎了一声,才细长细气道:“有公子这样的儿子傍身,可不就是最大的喜吗?”

二人更加不敢多言,沈东岩满脸堆笑的请刘公公进去吃一杯上好的春茶,刘公公却摇头晃脑的表示清廉。片刻,刘喜钻进轿子内晃悠悠的走了,沈东岩忙亲自带了沈洵进去。

此时天色也就刚刚浮起鱼肚白,沈洵却仍沉浸在刚出门时,宁帝说的几句话中。

她不是孤女吗?至多,朕可以给她一个身份,待治好你的腿后,将功折罪,让她再入你沈家的门户,堂堂正正的富贵一生。

只要你答应,朕可以随时拟旨。记住。

这是朕最后的退让。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是只隔着一层窗户纸的窗户,薄的能看见里面模糊的轮廓,却苦于看不清。似乎很清晰,却谁也不敢捅破它。

但沈洵却知道,皇上的意思,绝不会是他想的那意思。他于是一脸阴霾,偏偏在院子中遇见一脸嘲色的贺言梅,“面君回来了。”

沈洵略须看了他一眼,默默道:“你跟我来一下池塘。”

贺言梅也是满目的晦气,这两日那偏偏佳公子似乎不见了,他收起了一切神色跟着沈洵走。

本来始终都很安静,但刚到水塘边上,就隔空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他衣领,贺言梅愤怒的脸放大到极致:“你究竟把她藏哪了?”

沈洵被他揪的回过神,握着他手腕咳出了声:“你这样拉着我又有什么用,况且她也未必想见你。”

贺言梅脸上极少出现这样的表情,就好像一簇压制到边缘只等倾泻的火,可又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憋屈住了:“这是我俩之间的事,你有必要插手吗?”

沈洵却不理他,沉沉问道:“我上次同你说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贺言梅毫不留情冲口道:“若是以往我还可能帮忙,你觉得你做了这样的事我还可能帮你任何事吗?”

“贺胜,不是帮忙,是合作。我这么做,也是在帮你。”沈洵的眼睛干脆盯着他脸看,缓慢而坚定道,“难道说,比起现在的结果,你跟愿意看见那封信如约断送了她?”

贺言梅神情出现剧变,但那也只存在于一瞬间,他再次冷漠道:“总之你别指望用她来威胁我,我想你也清楚了,我能让你送信,就证明我不会她做什么,从前没有,现在也不会。”

“你毕竟是娶了她。”沈洵慢吞吞,语不惊人死不休。

沈洵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仍然在自己衣领上的手:“你若一点也不在意,也不用一上来就用这种方式逼问我。”

贺言梅几乎用咬牙切齿的冷笑道:“那你呢?皇上叫你进宫都说什么了?那晚你骗过霍文基的眼睛招数妙啊,这世上,皇上知道的事情,我家老爷子就不可能不知道。他知道了,我就知道了。”

这话等于是在说,皇上知道了什么,他贺言梅也就差不多知道了。

沈洵皱了皱眉:“你是打算一直这么跟我说下去吗?像这样说?”

两人距离近的把对方表情都收入眼底,纤毫毕现,由此带来的就是越来越剑拔弩张的感觉。贺言梅也变凶狠了,“沈洵,算了吧,咱俩之间,你以为就你捏着我吗?你既然敢这么做,就不怕我也拿她来挟制你?”

双方拉锯中,贺言梅占据着优势,他只要手一松,真就会把沈洵送入池塘。

“你就不好奇吗。”这时候,沈洵淡淡的开口了,他盯着贺言梅窜着火苗的双眼,“究竟我要找你办什么事,需要将你唯一的夫人都给请来。”

贺言梅眸光动了动,随后道:“我不想知道。”

沈洵就盯着他说下去:“素锦曾告诉我,有一晚上她去找过陈大夫,后来在路上,你故意让仆从驱马车撞向她。”

贺言梅只来得及吸口气,哂笑道:“真想不到她居然也会告诉你。”这件事,他的确曾以为素锦会守口如瓶。

沈洵的声音沉下去:“你借着抱住她的时候,曾经一瞬间拉开她的衣领查看,之后你却不肯承认。”

说完他就盯着贺言梅,贺言梅却松开他衣领,抱着双臂侧身站立冷冷不说话。沈洵就冷然道:“你所谓知道的事情,是不是就是指这件?”

他从来不怀疑贺公子手眼通天,霍文基今天才知道的事情,恐怕这位公子一回京那会儿,就打听出来了。甚至说不定更早些年,他贺家就留过一手。不然也不至于在大街上,就敢拉开素锦衣裳求证。

素锦也不是糊涂人,贺言梅的种种行为她还是留下了心眼。

素锦或许不想让沈洵知道她曾夜半出门求医,但霍文基上门来过之后,她就没有理由再隐瞒了。

贺言梅笔直的站着,这时候他才像个孤傲公子,对沈洵不加眼色。

池上风荷吹尽,他才寒着脸说道:“皇上对你青眼有加,单看他召见你两次,却未传出别的话。这事就算知道了、连万岁都不点头,旁人还敢对你指手画脚什么?”

沈洵似有些不敢信的看着他:“贺胜,你真的想要我为此事做出牺牲?”

贺言梅瞳孔一缩,年少时的同窗结盟,诗画共话,还都在两人脑海中没有散去。有必要鱼死网破吗?沈洵只在传达这一个意思。

沈洵淡垂下眉眼,其实现在他不想同他论什么同窗之谊,只是贺言梅情绪突然间变得他也不认识,只能跟他扯了这么多不相干的。

贺言梅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他决不会出现的复杂神色:“我倒是,听说……皇上准你入阁拜相?”

沈洵默不作声。等于默认。

贺言梅脸上那种神情就有些爆发般:“沈洵,你才多大?以你这种资历,二十来岁能让你入内阁议事就不错了,陛下居然还有意、想捧你拜相?!”

这时候他还破天荒想到另一件事,想他贺家梅郎,那是如假包换无人能怀疑的天之骄子,也是个风流人物。他都没受到皇帝陛下这种待遇,说破天也就给了他一个礼部侍郎,凭什么?

沈洵避过他话锋,低声开口道:“本来在陛下面前,我是想请他重审年家一案的。但他不动声色否决了我。”

“你……”贺言梅似乎艰难的都找不到话说了,“他怎么可能同意?你见过哪一个帝王,愿意推翻他曾经自己的决定?这也就是你,换了别人又是一个抄家砍头的命。你不就写过一篇京华策论吗?朝堂上这许多能人,惊才绝艳的臣子不计其数,沈洵,有时连我都怀疑,你给陛下灌什么迷汤、万岁爷何至于偏偏就对你念念不忘了?”

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不仅没让沈洵发怒,反而让他露出一派真诚的目光来:“有些事,现在不做,就后悔了。”

良久,贺言梅只冷冰冰来了一句:“我不陪你一起疯。”就甩袖而去。

看他再次怒气冲冲走了,沈洵在池塘边待到了天明,朝池子里投喂鱼食。

在当天的早朝之上,以九门提督霍文基为首,联名十几位大臣奏本,要求严格搜索沈府上下,因为他们有理由的怀疑上次人是被以某种方式藏起来了。

宁帝在早朝上并未决策,将此事发回再议。

看出沈洵有心事,素锦就待在他身边陪他,“公子您现在尽量多练习走走,不要穿鞋子,地上奴婢都叫人整理过了,还铺了垫子。”

素锦削瘦的身躯就架着他,在地上一圈一圈的绕行。光脚走路的感觉,有点类似于刚接触外界的婴孩般感受,这种刺激远远大于穿鞋子时候。长年的身残,沈洵的两条腿还很细,即使刻意将养了,也没那么快养回来。跟身体其他部分显得有些不太协调。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顽强的练习,因为艰难,所以他几乎从不在淑云夫人等面前做过。

只有素锦,练习完一身汗,也都是素锦端来水替她擦洗。

眼看素锦拿了毛巾往他身上擦洗,沈洵下意识,手上的动作快过思考,立刻就握住了她手腕。

半晌,看见素锦吃惊的眸光,他才放缓了声音:“你不用做这些。”

“公子你怎么了。”素锦低声道。

沈洵目光停在她柔婉秾艳的面庞上,略微恍然,那一瞬间他又想起宁帝的话,宁帝赢就赢在,他抓得住人的心,他抓住了沈洵的心,他那么爱素锦,相依为命多年,眼前有一个机会救她出苦海,他会眼睁睁放过吗?

“以后,你都不必做这些。”

素锦的眸内剧烈的抖了抖:“公子?”

如果宁帝真的同意,让素锦再入沈家门户,并且还是“堂堂正正”,那只有一种解释,她的身份,一定不会再是年家后人了。

贺言梅那一番话或许隐含也包括了,漂白一个人的身份,对皇帝来说,其实也如翻翻手那般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