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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那个惹事的家丁,在香山被淑云夫人揪出来,狠狠拷问了一通之后,没敢再回去沈府,在半道上就早跑了。

这回子是老太太大夫人全得罪了,阵仗前所未有,没有见过。还连累的尊贵公子受了大罪,再仁慈的主人也不会饶恕他的。

淑云夫人平生头一次,主动在沈东岩面前哭断心肝,就连九年前沈家遭遇天大的变故,淑云夫人都没掉一滴眼泪,一肩抗下来。但这次,她却仿佛没了任何顾忌,等一回到闺房,就朝着沈东岩拼命抹眼泪。

正因为稀有,所以这眼泪才贵重。沈东岩半生颠簸,早年还去过西北,直至官至二品,也算是个铁汉男儿。偏偏铁汉男儿,最难过的就是柔情美人关。

在以往,也有情绪低落垂泪时,他只要稍稍说两句,淑云夫人就破涕为笑,但今次无论他怎么劝说,妻子都没给他半分面子,他都要以为淑云夫人故意为难他般。

“夫人!”他又拖长声音叫了声。

淑云夫人白了他一眼,朝一侧扭过了身。沈东岩内心叹息,在她对面坐下:“要不,我再去找娘说一说?”

淑云夫人沉默,沈东岩看着她只接连叹气:“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说话了?那我现在就走,省得还碍你的眼。”

“说、你就去说罢!”淑云夫人终于气急败坏,抹着眼泪道,“老太太自己都在床上躺着呢!我们能去说什么?是要别人背后说我闲话、心狠到跟老人家过不去?”

沈东岩心里根本不好受,他道:“夫人,那你如今是想怎样?”

淑云夫人由着性子狠狠生了一场气,待想想后就深深无力。和许多年前一样,这种恨而无力的感觉十分痛苦。她也就是生生闷气,沈洵是她的心她的肉,分别了那么多年,再一见面,感情就像那洪水收也收不住。

“如今,我眼瞅着惜玉那孩子,可怜见的,她的命就像老天爷都在跟着作对一般。事情被弄成这幅模样,倒不是我们怎样了,而是洵儿、他心里受不受得住呢……”

沈东岩眸光急剧收缩,他攥起了手半晌开口:“其实,终究也算我们,好心、却没办成好事。”

沈洵是昏迷了几个时辰,到半夜就醒了过来。花期守着床头,含泪就笑道:“公子爷可好些了?”

夜凉如水,屋内安静的很,沈洵掀开被子用力撑起了身体:“我去看看素锦。”

花期满脸焦急,站起来伸手抱住他手臂:“公子您紧着些,让奴婢来帮您!”

只随便披了件衣裳,沈洵两只手上,还裹着不少层的纱布。花期知道没有选择,唯有尽心的帮他推着轮椅,去往素锦所在的地方。

素锦被几个丫头擅做主张挪到了厢房,这儿也有隔间,荔儿已经睡了,阿久还在素锦的床头打盹。看见沈洵来立马就清醒了,眼里有激动有不安:“公子爷?”

离开了几日,恍如隔世一样。没有谁比经历过的人更能体会度日如年的滋味,他用露出的半个手掌把轮椅摇到床边,看的时候都是用力的,但他也是眨了几下眼睛,才把眼里那层遮挡物给清净了。

素锦当然还是睡着,脸上红潮没褪,呓语暂时不说了。沈洵下意识伸手,想去探探她的额头,但一看到自己手上纱布,手就收回来。

“素锦,我回来了。”

就这么平平淡淡,沈洵目光柔和看着她说的也很平淡,但旁边的两个丫鬟,不约而同鼻头一酸,都难以自制的想流泪。

尤其是沈洵也是唇部苍白未退,一动不动凝视素锦的样子。有些时候阿久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看着公子和素锦在一块,就觉得多般配的一双人。

“公子,要不要我们出去?”阿久冲口就说出来。

花期还在担心沈洵身体,加上素锦两个人都有伤在身,她仍想留下照顾。

但沈洵已同意了:“去吧。”

两个人出去后,沈洵的疲惫就外露,他盯着素锦的目光都不如方才坚定不移,带着一种忧伤。很多时候不是多么激烈的感情,就是相依相伴中带出的羁绊才最难割舍。

素锦好像有感应,脸上的红潮竟退了些,这样看着就好很多。

他终于用手碰了碰她脸,低低道:“对不起,我来晚啦,惜玉。”

太多年,有太多话,日夜相对的两个人,仍是没有说出来。这种感觉不是绝望,是没有希望,像极了咫尺天涯的路,静里生哀凉。

沈洵牵着她的手,静静道:“那,我就在守着你,等你醒过来为止。”

老太太头风发作,这是个大事,可家里发生的事却也让她不能安心,始终憋着气,就觉得浑身都疼。秋宁怎么劝都不中用,老太太眼睛里还如喷火一样,闹了半宿,直到天亮又没好睡。

秋宁唉声叹气,拎着水壶准备给老太太换茶,迎头在门口,就碰上了淑云夫人。

淑云夫人端庄的笑着:“老太太怎么样了?”

秋宁自是实说了,对着大夫人,本就没什么话能瞒着。淑云夫人听了,眯起眼,只点头轻轻笑了笑:“老太太是需要有个人好好开解她了。”

秋宁眼珠一转,听这话就不对味。但她没多问什么,福身之后,轻轻告辞道:“奴婢先去准备晨茶,请夫人自行进去看老太太罢。”

淑云夫人颔首:“你忙你的。”抬脚就进去了。

进最里屋,撩起帐子直直来到跟前。老太太空闭着眼,根本没有睡意,听到动静立刻就睁眼了。淑云夫人又站了一会,才缓慢坐下,喊了声,“娘。”

老太太病中又不糊涂,儿媳妇跟往日比,态度是很有不一样的。她就冷笑道:“怎么,那小贱人向你告状了?”

淑云夫人在心里深深叹了叹,都说江山易改,最难移本性,她当了沈家媳妇二十几年,和丈夫自是琴瑟和鸣,和老太太表面上也从没红过脸。可并不代表,她不了解老太太这个人。

“锦儿那孩子还没醒呢,娘,都这时候了,您何必说这种话呢?”这一句,就表明这些天的事,她什么都知道了。

老太太冷哼:“没告状就好。”说罢又转脸,不再说话了。

淑云夫人看着她拖下来的半截被子,幽幽道:“娘,您也别怪媳妇心狠,您这么病着,实在应该好生休养,但有些话,是早不说晚不说,如今就是拖出事来了。”

没等她再酝酿好,老太太就又来了:“我就知道你护着那丫头,等她把咱们沈家害苦了,你也这么护着她!有时候我真不明白,洵儿还是不是你亲儿子?就这么让那小妖精糟蹋了……”

淑云夫人目光直闪,也不退让道:“那么娘可知道,洵儿淋了一夜的雨,就为了赶回家见素锦?”

老太太眼里都迸出青芒来:“你再说一遍?洵儿他,怎么了?”

淑云夫人也极力缓和激越的情绪,忍泪一句句道:“洵儿是不是我儿子,娘实在不需要费心。这么多年,媳妇其实并没有求过什么,娘并不喜欢年家,一直不喜欢惜玉。但就像俗话说的,再冷漠,人心也总是肉做的,沈年两家,年幼定婚,如果说洵儿和惜玉之间有爱,那一定是这几年中形成的。洵儿是什么样的身子?娘,您做这些事情以前,没有想过您的亲孙子,会有何反应吗?”

老太太眼里流出泪,只不住的喃喃:“他就是糊涂,跟你一样,那孩子就是糊涂……”

淑云夫人恳切道:“娘!不是他糊涂!想想年家人受的罪吧!惜玉再怎么说也是孩子,您便是分出哪怕一丝的疼爱,又能怎么样呢?但对于两个孩子来说,都是极重大的。您是洵儿的亲祖母、这么多年,他能不愿意亲近你吗?可看您啊、娘、您怎么能当面背后两样做人,故意孤立惜玉的时候,再去折磨她,洵儿怎么能接受,我们又怎么受得了?!”

老太太嘴唇开始发抖,看着她半晌没出声。良久道:“句句字字,还是为那丫头说情的,年家怎样、左右也不是我沈家害的!我已是够瞎着眼的了!这么多年任她在府中横行,她现在是要下药害我的孙子!我还不能惩治她了?!”

淑云夫人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平静心气跟老太太说话:“左不过一句话,将心比心,娘,您看谁不顺眼了,本是正当,但您又知不知道当日年家,是如何倒的?年衡阳带兵十年,当日皇帝说他拥兵自重,早有猜忌,还是把他召回京城,提拔做了兵部尚书。彼时夫君下朝回来了,还说可能万岁爷是怕群臣寒心。可谁知,提拔不过是个踏板,仅过了三天,还是将年衡阳革职拿办了。理由是年衡阳推荐的淮南总兵,曾是麾下部将,万岁爷觉得他还是有谋逆之心。一句话功臣就成了阶下囚,也所以,何家现在才危……从来没有谁害了谁,谁拖累了谁,娘,您还不明白?万岁爷要是有了猜疑心,沈家一样会完蛋!”

十年拥兵,建立了什么样的功勋就不说了,这样的功勋,在帝王眼中都不值一提,沈家这一点讨好,这一点奉承,又能起得了什么作用?

老太太对年惜玉拔不掉的眼中刺,无非就是一个,永远觉得是年家,拖累了沈家不得不在全盛的时候,自甘隐退了下来。在老太太眼中,若没有当年那场****,沈家应该早就能一品加身,腾达显贵于京城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