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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天色渐晚,沈家的人基本都各自有事,不可能都守着东府院子。沈文宣就道:“干脆我就留下来服侍洵弟,祖母和婶母熬了一天不易,都先回去歇着吧。”

老太太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沈洵,一叠声问寒问暖,想着她现在满心思都在沈洵身上,旁的什么她也不愿理会。沈文宣的关怀之语也没到她耳朵。

难得淑云夫人冷静了一些,说道:“你该上朝就上朝,才最不该误了你的正事。洵儿跟前怎么都有人,断没有让你一个大少爷服侍的道理。还有晚晴,你们已是有孩子的人,总还要分时间去照料,才该早些回去。”

这话铿锵,多少说中何钟灵做母亲的心思。上前挽着沈文宣的胳膊,她柔和一笑:“夫人关心你我,而且老太太担忧二公子,怕是回去也不能安心。”

沈文宣眸光微动,低声向淑云夫人道:“婶母有任何事,都可差人到归雁园叫我和晚晴。为了洵弟,怎么做法都是当为的。”

淑云夫人宽慰笑道:“洵儿也没有什么大事。我知你们夫妻都是有心的,如有需要的时候,我定会再叫你们来。”

何钟灵和沈文宣这才相携离去。

沈洵醒转了一会,老太太就全神贯注的陪着他说话。淑云夫人这时候看向了素锦,素锦也默默起身,随着她来到了外间。跪了良久膝盖都发麻,站着时也有些微晃动。

淑云夫人望着她,低声一叹:“如今也没旁人了,你就同我说实话吧,素锦。”

素锦却微微低头,泪痕未干,嗓音却坚定沉静:“夫人,奴婢有罪,没什么话可辩驳。”

淑云夫人诧异瞪眼,飘渺预感应验,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抬手指着素锦,半晌才说得话来:“你、真是你,洵儿的腿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的事!你怎么就还这般糊涂!”

素锦许多年这样的话便是沈洵本人都对她说过许多遍了,她缓缓闭上了眼,如她所说的并不辩驳。

淑云夫人含泪,沉沉的坐到了椅上,眼底浮现的,说不清是伤心至极,还是疲惫失望。

几步远纱帐之后,就是老太太,纵说话也不能随心所欲。

素锦来到她跟前站定,只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却仍透着一夜心力交瘁的沙哑:“素锦对不起夫人的大恩大德,只是公子活一日,奴婢便活一日罢了,奴婢是身微命贱,但公子,一定不能和奴婢一样。”

听了这话淑云夫人还有何不明白的,她又掏出手绢按在眼睛上,几乎忍不住抽噎,似也无可奈何。震惊她如何是不震惊,分明多年来素锦在给沈洵不断试药,这等后果难测的事,直接导致了今日的凶险。过往,还不知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凶险发生过,只是她不知道。

越想下去,淑云夫人越难以自制。她甚至无法再看一眼素锦,也不顾老太太还在内里,就打开门,扶着等在门外小蛮的手匆忙就走了。

素锦失落的随着她走了出来,看着淑云夫人亦是充满悲伤的背影,胸口一时间真密如针扎。

她还要待进去,里头却传出话来,秋宁叹息拦着她:“老太太说,让姑娘别再近身伺候公子了。”

叹着抬手又关上了门,将屋里院外隔断起来。

素锦茫然四顾,早在一旁看见的阿久眼圈红了走过来轻声道:“素锦姐姐,别担忧,等晚上老太太走了,你就又能进去了。”

见素锦不语,顿了顿她又哀求道:“姐姐一夜没合眼了,你眼都肿了、还是趁机去休息一会吧……”

满目萧索是何样的,素锦沉寂而无声的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多叫几个人,进去好生伺候公子罢。”

晚间沈东岩从宫里回来,同样急忙就来了,问妻子:“听说洵儿烧得厉害,现今怎么样了?”

淑云夫人看见丈夫,也是脆弱外露,抹泪强笑道:“烧已经退了,不妨事,大夫说明日还会来看看。”

沈东岩看她形容却并未是如释重负般,不由凝眉深问:“即是已无大碍,为何夫人还这般低落?”

淑云夫人面对他的疑问,内心却又是何等难言,呆坐半晌只是背过身去。

夫妻风雨同舟,从少年就恩爱过来的两个人,感情已是用相濡以沫不足以形容。沈东岩近前揽住她一双肩,一般淑云夫人不想说的,他也不会逼,只尽心宽慰着。

“洵儿是同你说了什么?”沈东岩换了个简单的问法。”要是他不好,我明日索性告了假,再跟你一起去看看他。”

淑云夫人把眼泪都擦干净,笑道:“你别告假了,我不是说了吗,洵儿已没事了。前不久才得罪了两家子的人,你再戳在风口浪尖上,别没的让人在背后参你。”

沈东岩是沉浮过一次的人,再听这些话就没那般在意了。正要往下问淑云夫人已是喃喃开口:“我本要说,素锦竟也是个糊涂孩子。”

沈东岩有些吃惊:“素锦?”

淑云夫人泣后又笑,“所以我说,这话才不好说。你看你这反应……”

沈东岩这回真没再问下去,他暗沉的双眸千般复杂闪过,若是牵涉到素锦,就真是不好说了。

老太太直到快入夜才被人劝走,素锦打了盆水,替沈洵擦手。他高烧刚退,身上本来同样湿透了,文进先给他换了衣裳,只这手心,仍在不停往外冒汗。

素锦不厌其烦,已是为他擦了数遍。不消陈大夫,她就能猜出这是内火往外宣泄的表现。人都说情到深处,每时每刻都剩的思念,即便面对面,也想念着彼此。下午仅是片刻没见,素锦捏着他的手掌,就有些不想放开。

沈洵卧在枕上,就轻轻道:“你今日被老太太责骂,往后,只怕我护不了你。”

许多事,就仿佛开个口子,往后只会越发扩大。老太太就算看素锦不顺眼,多年来也得过且过了,而今一旦怒气泄了,再要弥补,就难于登天。

素锦看着他的面庞,忍泪笑道:“奴婢会自己护着自己。”

沈洵微微侧脸,露有一丝笑:“你这性子,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我都觉得以今日的我这样子,是否还能做到曾许诺的,再护得你一辈子周全。”

少年时是不是都这么想过,能有个人能倾心倾力,只为护得自己一世周全。彼时他是真这么说了,那时候她家败人离,形单影只的情形下,已是品尝不出这承诺的丝毫美好了。

往事如烟,今夕更残忍。素锦连握被子的手,都难维持平稳,她一边拂去脸上控制不住的泪,一边笑:“今日奴婢是伺候不好公子了,奴婢去叫花期来。”

她把湿巾塞入沈洵手里,转身跑了出去。就像两个伤心人,都不愿把伤露于人前,满心无力的避免着更深的伤口。

陈大夫第二日再来看沈洵,特意捡着清早的时候,还是从后门入,老太太还在酣梦,只有淑云夫人来了,人少清净。

他从自家药铺里带了药材,给沈洵重新配了一贴药,久病成医,此药方温和滋补。

检查的只比昨天更仔细,昨天求快,用猛药力求快速降烧,今日就是从舌苔一路看到脚底,透彻的查了一遍。

最后开完了往后十日的方子,还不忘嘱咐一句:“公子近日,最好不要再用其他的药。”

沈洵平静的一笑:“在下明白,有劳大夫。”

陈大夫一看这位公子平平淡淡的反应,就知道已不必多言什么了。就算内中有何秘辛,这位病人也都心中有数。

淑云夫人将他带到外间,亲自递上了陈大夫的诊金,足有二十两之多,便是颇有名望的大夫出诊,一次能得五两的诊费,已是天价了。

这沈家果然是新贵,陈大夫想,只是这诊金里,越多,只怕包含的意义也就多了。

淑云夫人实打实的诚意相谢:“小儿此番,亏得陈大夫妙手回春,委实妙手堂不是虚言。只是、家里烦杂琐碎事多,有些……还望大夫不要往心上记。”

明白人之间对话往往点到为止。

陈大夫已撩襟躬身道:“老夫只看方抓药,治病乃医者本分,本分之外的事,老夫也无暇理会。还要谢过夫人的厚赏。”

着人亲自把大夫送出去,淑云夫人才吐了口气,走上前掀起门帘,看见沈洵安安静静的靠在床头。

只问道:“你现在可安心了?”

沈洵此时终于把眼阖上,轻轻叹了一声。

但府内七弯八绕,送的人并没把他亲送至正门,陈大夫才走到半路,就被人拦下了。

拦住他的女子裙装富贵,一头云鬓温婉而美丽,但她的笑是疏离有礼:“陈大夫且等等,妾身还有些疑问,想当面再问问清楚。”

陈大夫拱手垂眸:“才刚关于用药注意事项,老夫已经交代清了。”

何钟灵目光幽深如古井,“大夫您尽心尽力,妾身稍后也必有重谢。”红扇把盖着的布一掀,托盘上一码码,都是真材实料的黄金。

给的只会比淑云夫人多,不会比淑云夫人少。

陈大夫依然敛目沉首:“刚才已收过了诊金,多余的不敢再取,多谢夫人抬爱。”

何钟灵望着他缓缓走了几步,目光凝聚在他脸上,片刻微微笑起来:“陈大夫在京城开药铺,几年内能立稳脚跟,想必也不容易。”

她又道:“陈大夫的医德,自然也是让人钦佩的。”只是这药铺立稳脚跟,总不会是件容易事,尤其京城这地方。

陈大夫已有些预料她将怎么说,说起这位鼎鼎大名兵部尚书的千金,他也有所耳闻。昔日委身下嫁到沈家,如今沈家是真正腾达了。

何钟灵气定神闲的看着他:“家父在六部任职,也能帮大夫一二。”

大户人家的腌臜事,陈大夫见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应当说,只要是稍微有点规模的人家,肯定会有点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