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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前石油时代的沙特阿拉伯(4)


  在征服希贾兹的过程中,阿卜杜勒·阿齐兹与伊赫万军队在诸多问题上产生冲突。阿卜杜勒·阿齐兹与伊赫万之间最重要的分歧是新征服的希贾兹地区的领导权问题。1925年9月,沙特政府规定在麦加禁止携带武器,其目的是限制伊赫万成员对抗沙特政权的能力。占领麦加以后,伊赫万运动领袖人物哈立德·本·鲁瓦伊成为麦加的统治者。1925年12月,阿卜杜勒·阿齐兹解除了哈立德·本·鲁瓦伊的职务。这一举措表明阿卜杜勒·阿齐兹决定将伊赫万领导人排除在统治希贾兹的重要职位之外。阿卜杜勒·阿齐兹的集权化措施引起了伊赫万领导人的仇恨,成为日后伊赫万叛乱的重要根源。希贾兹圣地的征服,使沙特国家获得了一年一度朝觐的巨额收入。阿卜杜勒·阿齐兹害怕伊赫万发起攻击穆斯林朝圣者的行动,于是采取措施将伊赫万的视线和精力导向征服吉达和阿卡巴湾之间的城镇。但是很快整个希贾兹地区就已经完全被强大的伊赫万军队所征服,伊赫万变得无所事事。阿卜杜勒·阿齐兹不愿发起进一步的圣战,于是阿卜杜勒·阿齐兹与伊赫万军队的冲突开始变得尖锐。

  1926年的朝圣时节,伊赫万军队与埃及的朝圣队伍发生武装冲突。起因是埃及的朝圣队伍大张旗鼓地奏着乐曲,带着装饰华丽的驼轿前往麦加。音乐和华丽的丝绸装饰都被伊赫万运动视作违反瓦哈卜派原则的、应该受到严厉打击的事物。在这次武装冲突中,共有25名伊赫万成员死亡,许多人受伤。阿卜杜勒·阿齐兹扣留了埃及长官,但并没有将其严惩。伊赫万成员严厉指责阿卜杜勒·阿齐兹对埃及多神教徒的宽恕。后来伊赫万叛军的首领费萨尔·达维什和苏尔坦·本·比贾德都认为这次事件是伊赫万与阿卜杜勒·阿齐兹冲突的重要起点。为了安抚伊赫万军队,巩固他自己的权威,阿卜杜勒·阿齐兹开始执行严格的瓦哈卜派教规。逃避礼拜的人将被处以罚金和1~10天的监禁;饮酒的人将被处以罚金和1个月的监禁,如若再犯,就将处以两年的监禁。

  阿卜杜勒·阿齐兹在严格执行瓦哈卜派原则的同时,开始抑制伊赫万的行动。阿卜杜勒·阿齐兹宣布,参与传播“有害的思想”、“错误的思想”和“危险的传闻”的聚会的人,以及参与反政府聚会的人,都将判处2~5年的监禁或者被逐出希贾兹王国。甚至是以慈善为目的的集会,也必须经过官方的批准才能召开。为了表示他对纯净宗教的关心,同时也为了控制伊赫万的宗教热情,阿卜杜勒·阿齐兹在1926年夏季建立了“扬善惩恶委员会”。“扬善惩恶委员会”替代了伊赫万监管宗教规章制度遵守情况的职责。然而,伊赫万战士无视阿卜杜勒·阿齐兹的禁令,不仅在希贾兹地区肆意劫掠,还屡屡袭击前往麦加的朝觐者。阿卜杜勒·阿齐兹考虑到希贾兹地区已经不再需要伊赫万的军事力量,于是就采取措施将伊赫万军事力量移出敏感的希贾兹地区。伊赫万军队回到纳季德以后,失去了劫掠的机会,不满情绪日益增加。

  四、沙特阿拉伯王国的诞生

  早期沙特国家即德拉伊叶埃米尔国和利雅得埃米尔国的统治,属于传统范畴的历史现象。游牧及绿洲农业的经济生活、血缘群体的社会机构、瓦哈卜派宗教思想的传播、纳季德人的圣战、贡赋和天课的岁入形式、教俗合一的政治制度,构成早期沙特国家的基本特征。1902年沙特家族政权的重新崛起,实为德拉伊叶埃米尔国和利雅得埃米尔国的逻辑延伸。阿卜杜勒·阿齐兹在夺取利雅得和复兴沙特家族政权的时期,沿袭早期沙特国家的政治传统,采用埃米尔的称谓。奥斯曼帝国称阿卜杜勒·阿齐兹为帕夏,英国人则称阿卜杜勒·阿齐兹为谢赫。1902年阿卜杜勒·阿齐兹建立的利雅得沙特国家在很长时期内未能改变阿拉伯半岛典型的埃米尔国结构,瓦哈卜派埃米尔国构成沙特阿拉伯王国的历史形态。

  1921年初,阿卜杜勒·阿齐兹召集纳季德的谢赫和欧莱玛,宣布放弃“利雅得埃米尔”的称谓,采用“纳季德及归属地区苏丹”的称号。1926年1月,阿卜杜勒·阿齐兹在麦加被拥戴为“希贾兹的国王”,进而改称“希贾兹国王和纳季德及归属地区苏丹”。1926年7月,在麦加召开的“全穆斯林代表大会”再次确认了沙特家族政权对希贾兹地区的统治,现今沙特阿拉伯王国疆域的主要部分都已经并入沙特国家,阿卜杜勒·阿齐兹致力于重建沙特国家的斗争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由于伊赫万运动宗教狂热和部落体制的主要特征,伊赫万运动具有明显的双重倾向:它既是沙特国家对外扩张的主要力量,也是沙特国家建立集权政治的巨大障碍。伊赫万运动的激进主义倾向和部落分权倾向导致伊赫万运动与阿卜杜勒·阿齐兹中央集权化的统治模式从紧密合作逐渐走向分歧和斗争。

  征服希贾兹地区以后,伊赫万运动逐渐进入失控状态,伊赫万军队成为沙特政权难以驾驭的潜在威胁和沙特国家集权政治的首要障碍,双方的矛盾骤然加剧。当阿卜杜勒·阿齐兹确立他在阿拉伯半岛的政权和地位以后,他开始将伊赫万组织及其军事力量视为对其统治的一种威胁。特别是当阿卜杜勒·阿齐兹出于地区和国际关系的考虑,想要停止圣战和承认穆斯林国家之间的边界时,伊赫万军队与阿卜杜勒·阿齐兹产生了较大的冲突。1925年,英国与阿卜杜勒·阿齐兹签署条约,划定纳季德苏丹国与英国保护下的约旦、科威特、伊拉克之间的边界,规定游牧部落未经允许不得跨越边界,贝都因人的传统利益因此受到严重损害。在饲养骆驼的危机加深和绿洲农业欠发展的状态下,伊赫万将以传播神圣信仰为口号的劫掠行为视作一种对抗贫穷和饥饿的自然补救办法。沙特国家边界的划定剥夺了伊赫万军队劫掠战利品的财源。阿卜杜勒·阿齐兹禁止伊赫万破坏希贾兹和劫掠科威特、伊拉克和外约旦边境地区的政策剥夺了伊赫万通过掠夺“异教徒”而获得改善伊赫万自身物质条件的机会。停止圣战意味着伊赫万军队的主要财源——战利品之丧失,同时意味着伊赫万领导人对沙特国家政治影响力的极大削弱。伊赫万军队公开指出阿卜杜勒·阿齐兹对什叶派穆斯林采取相对宽容的政策背离了瓦哈卜派宗教原则。伊赫万认为阿卜杜勒·阿齐兹的实用主义和审慎政策是一种软弱的表现和对宗教信仰的松弛。伊赫万领导人对沙特国家的官方宗教信仰提出质疑,实质上则是对阿卜杜勒·阿齐兹的宗教政治合法性提出挑战。

  1926年初,伊赫万反对派领袖人物费萨尔·达维什、宰丹·本·西沙莱恩和苏尔坦·本·比贾德在阿太白部落的定居点噶特噶特会面,准备了一系列要向阿卜杜勒·阿齐兹提出的要求。他们认为阿卜杜勒·阿齐兹在希贾兹地区的统治偏离了虔敬安拉的正确道路,同时他们对自己失去权力和无所作为的状态感到十分不满。1926年底,伊赫万在阿尔塔维叶集会,费萨尔·达维什、宰丹·本·西沙莱恩和苏尔坦·本·比贾德在集会上正式提出了对阿卜杜勒·阿齐兹的控罪书。控罪书公开指责阿卜杜勒·阿齐兹的诸多罪状,其中包括:埃及-伊赫万事件以后,亲王沙特到埃及访问;亲王费萨尔1926年8月访问伦敦,与英国谈判;向伊斯兰教的土地引进电报、电话和汽车;对纳季德的穆斯林强征不合乎沙里亚的税收;允许外约旦和伊拉克的“异教徒”部落在穆斯林的土地上放牧;承认外约旦的埃米尔国和阻止伊赫万军队攻击伊拉克;容忍哈萨和卡提夫的什叶派维持原有信仰。伊赫万的控罪书将阿卜杜勒·阿齐兹的外交事务视作与异教徒政权勾结的行为,将运输和通讯工具的引进视作违反瓦哈卜派教义的革新,并对沙特国家发展中的中央税收体制提出抗议。伊赫万还批评阿卜杜勒·阿齐兹对待什叶派的政策,认为阿卜杜勒·阿齐兹要么应该让什叶派皈依伊斯兰教,要么就应该屠杀他们。伊赫万领导人对阿卜杜勒·阿齐兹的诸多政策提出批评,质疑了阿卜杜勒·阿齐兹的宗教政治合法性。

  为了防止不满的情绪扩散到其他伊赫万领袖,进而阻止伊赫万的不满情绪转变为公开的叛乱,1927年1月,阿卜杜勒·阿齐兹被迫在利雅得召集一次有3000名伊赫万成员参加的会议,与会成员还包括利雅得的显要人士和欧莱玛。阿卜杜勒·阿齐兹在会上宣布他是沙里亚的忠实仆人。利雅得欧莱玛在伊赫万会议上负责裁决伊赫万对阿卜杜勒·阿齐兹提出的批评。1927年2月,15名利雅得的欧莱玛共同签署了一份费特瓦,专门解决控罪书中伊赫万领导所提出的问题。欧莱玛的一系列号召实际上是倾向于同意伊赫万的要求:立即废除在希贾兹实行的奥斯曼的法律和完全恢复沙里亚的统治;立即摧毁某些圣墓,因为它们是偶像崇拜的现象;禁止埃及朝圣者携带装饰华丽的驼轿进入麦加,除非他们抛弃武器和其他异教的标志;命令来自哈萨和卡提夫的什叶派异端接受瓦哈卜派教义,建议伊玛目摧毁哈姆扎清真寺并迫使什叶派皈依伊斯兰教,或者就将什叶派驱逐出沙特国家;派遣宗教宣传员和宗教学者到接受了瓦哈卜派教义的贝都因人和村民中;禁止伊拉克的什叶派部落在瓦哈卜派王国的疆域中放牧;废除非沙里亚的税收,已经征收的非沙里亚税收也应该退还。虽然这份费特瓦的确包含许多对伊赫万的重要让步,但欧莱玛在总体上仍然支持国王。欧莱玛在费特瓦中明确否定阿卜杜勒·阿齐兹有任何违背伊斯兰教的行为。欧莱玛拒绝伊赫万提出的对引进电报的指责,表示对电报的问题持中立态度,认为宗教文献中并没有提到有关引进电报的问题。同时,欧莱玛并不接受伊赫万领袖提出的最主要的要求,即继续向王国之外的异教徒发动圣战。欧莱玛指出,圣战的领导权属于国王,发动圣战的决定权应该留给伊玛目谨慎行事。欧莱玛明确宣布,只有伊玛目才能宣布圣战。欧莱玛还强调,征收不合法的税收不足以成为破坏穆斯林之间团结的理由。欧莱玛明确表示,穆斯林共同体的伊玛目有权自由地征收伊斯兰税收,即使阿布杜勒·阿齐兹不废除非法的税收,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发动叛变。阿卜杜勒·阿齐兹在伊赫万会议上同意减少税收,但仍坚持要引进无线电广播和汽车。阿卜杜勒·阿齐兹还说服与会人员承认他是“希贾兹和纳季德及其归属地区的国王”。正是因为欧莱玛对伊赫万的妥协态度和阿卜杜勒·阿齐兹采取的妥协政策,才避免了一次伊赫万的公开叛乱,在一定程度上挽救了阿卜杜勒·阿齐兹的王位。这次伊赫万会议以后,阿卜杜勒·阿齐兹的确被迫禁止埃及的驼轿进入圣地,还拆毁了什叶派的清真寺,甚至在短时间内终止了电报服务,其目的是安抚伊赫万的情绪和阻止不满情绪的蔓延。

  1927年4月,阿卜杜勒·阿齐兹再次召集部落谢赫和伊赫万参加集会,有3000名伊赫万成员来到利雅得。反对阿卜杜勒·阿齐兹的阿太白部落首领苏尔坦·本·比贾德等人并没有到来。在这次会议上,阿卜杜勒·阿齐兹试图造成穆泰尔部落的分裂,孤立他的头号敌人费萨尔·达维什。但是实际上阿卜杜勒·阿齐兹当时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1927年,阿卜杜勒·阿齐兹已经失去了对伊赫万军队的完全控制力。伊赫万军队在成功占领希贾兹以后,宣称阿卜杜勒·阿齐兹的胜利来源于伊赫万军队提供的强大军事力量。伊赫万战士认为他们是阿卜杜勒·阿齐兹军队的支柱,阿卜杜勒·阿齐兹无权惩罚他们。同时,反对沙特家族的活动并不仅限于伊赫万部落。1927年夏,试图在利雅得谋杀亲王沙特和在哈萨谋杀阿卜杜拉·本·吉鲁维的阴谋败露。阿卜杜勒·阿齐兹的兄弟穆罕默德和阿卜杜拉·本·吉鲁维的儿子也在阴谋者之列。

  阿卜杜勒·阿齐兹虽然面临伊赫万挑战的严峻形势,但他努力获取利雅得欧莱玛的支持,并且在外交方面获得了一定的成果。尽管阿卜杜勒·阿齐兹的统治权力受到挑战,但英国仍将他视作阿拉伯半岛上真正的政治力量并愿意与他合作。

  1927年5月20日,英国首相克莱顿与阿卜杜勒·阿齐兹签订《吉达条约》,承诺英国和沙特国家之间要保持7年的友好关系。《吉达条约》废除了双方1915年签订的《盖提夫协议》,承认阿卜杜勒·阿齐兹占有地区的“完全和绝对的独立”,但是阿卜杜勒·阿齐兹承认英国与海湾国家和亚丁保护国的特殊关系。这份条约是沙特国家外交的重大胜利,标志着新兴沙特国家的正式独立。阿卜杜勒·阿齐兹解除了外部的忧患,因此可以集中力量对付国内骚动不安的伊赫万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