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一个惊雷顿时炸开,人群轰地冲到桥边,七嘴八舌地高呼着:“救人呐!”,“又有人跳河了!”,喧哗声一波接一波地袭来,又被耳边呼啸的风吹散。
只听“嘭”的一声,我与云凌可掉到船板上,巨大的冲击力令船尾剧烈摇晃起来,水花四溅,差点将我甩下船去。幸好云凌可牢牢地挽住了我的肩膀,船上一位青斗笠绿蓑衣的船夫又适时地撑杆将船身稳住,船上的三个人才不至于一同掉下水去。
还没等我们站稳,船夫将撑杆提出了水面,卖弄似的挥舞着在空中画出一圈圈圆形弧线,幻影如扇,水滴随旋转着的棍子四处飞溅,颗颗如珠般地向我洒来。
云凌可挥袖一挡,水珠俱悉落到了他的身上,湿了一身。他用眼神问我有没有事,我暗暗摇了摇头让他放心。
船夫紧接着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故意将撑杆往河底用力一戳,刚刚平静下来的游船又猛烈地颠簸起来,水浪翻滚着甚至漫过了船舷。
我与云凌可猝不及防,倒头向着相反的方向跌去,他撑臂抓住了栏杆才好不容易稳住自己,伸手正要来扶我,一抬头,我已经撞去了船夫那里。
“小心——”他已做出了口型,可没等出声,又换成了干净利落的一句:“参见殿下!”
我被船夫扶住,歪歪扭扭地站稳后,转身不明所以地看着云凌可,只见他单膝跪地,恭敬地颔首行礼。笑声紧接着从耳边传来,我回首,船夫摘下了斗笠,露出了满脸笑容。
我怔怔地打量着这幅年轻而俊美的容颜,难以名状的欢愉霎时间涌上心头,喜出望外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允琪含糊地“嗯”了一声,动手开始脱去披着的蓑衣,名贵的羽缎蚕丝锦从蓑衣下一寸寸展露出来,白衣胜雪,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衬得格外晶莹。
他浑身上下好整以暇,不见半点伤痕,甚至连一处污迹也没有。疑惑从我被欣喜塞得满满的心里溢了一点出来。
“他们为什么会放了你?”
允琪眼波流转,笑容也妖娆起来,视线从我脸上一划而过,旋即心虚似的投去了云岭可,向他致谢道:“辛苦了,没事就退下吧!”
“遵命!”云岭可毕恭毕敬地应道,站起身来,目光定格在我身上,语重心长地道:“傻丫头,我只能送到你这里了……”
我不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们主仆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云凌可对我淡淡一笑,笑容中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却只汇成了一句:“祝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恍然一怔,耳边响起出宫那晚他对我说过的“送你去寻找属于你的幸福!”,相同的声音、相同的话语,现实与记忆回荡着重合在了一起。
余音未落,只见他纵身一跃,身影如游龙般翩然而飞,轻轻落在一艘与我们乘坐的游船侧身经过的小舟上,逆流而上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了烟水间。
一圈圈的涟漪荡开水面,推着游船顺着河流平稳地前行。半晌我才从云凌可留下的迷局中回神过来,向允琪投去了质疑的目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眸光闪烁着错开我的视线,侧身站在我的身旁,双手举起蒙在我的眼前。“别怕,”他低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倒是想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鬼,我没有反抗,而是任他蒙着眼睛亦步亦趋地走进船舱。
他的手很柔很暖,“不许偷看!”,他贴在我耳边呵气,呼吸轻柔地如同水里卷起的细浪。
我的心蓦地荡起一圈涟漪,轻轻咬住唇,很努力地不让他察觉我的心慌。
一进船舱,沁人心脾的花香扑鼻而来。他在我身后站定,放下双手,色彩顿时充斥了我整个视野,仿佛走入了花的海洋,五颜六色的花朵随着船儿的律动轻轻摇曳,令人心神都不禁为之荡漾。花丛间竟几只还有蝴蝶,在铺满鲜花的船舱里翩翩起舞着,仿佛仙境般美轮美奂。
从未想过会见到这样一幅场景,我立在花丛间迟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忘了吗,今天是花朝节!”他开心地笑着,伸手拉了拉花丛中藏着的一条七彩绸绳,顿时,红色、黄色、蓝色、绿色、紫色等等数不清的彩绸从房顶中央娓娓落下,仿佛一朵巨大的、盛开在空中的七彩花,夹杂着莹白的花瓣从房顶倾洒而下,一瞬间花雨纷飞、落英缤纷。
花瓣像一只只坠入凡间的仙子,萦绕在他雪白的衣襟、袖袍、衣摆间跳跃着、舞蹈着,房顶的七彩花绸正中缓缓垂下一条彩绸,彩绸的尽头系着一只一尺见方的檀木盒,悬在船舱中央左右来回摇摆着,不偏不倚地停在了他的身前。
他双手捧起盒子,郑重其事地送到我的面前。
“不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吗?”笑意盈满他的眼底,小船仿佛氤氲着清香的花溪,温暖、平缓,让一切变得纯净而美好。
这一刻,我的心跳仿佛停止了,灵魂炙热而混沌的令我什么都无法思考,受了蛊惑般地伸出手去揭盒盖。
然而几次尝试,盒盖都纹丝不动,接缝处的锁眼将盒盖与盒身牢牢锁住。
允琪冲我一笑,眼里洋溢着满满的宠溺:“你不是有把钥匙吗?”
我恍然一惊,像是被人突然从梦中惊醒,灵魂从幻境倏地坠回赤裸裸的现实,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有钥匙?”
他笑而不语,绝美的眸中透出狡黠。
我恍然间大悟,直言不讳地问他:“土地庙里的香烛是你命人点上的?!”
他冲我眨了眨眼睛,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若有所悟地向船舱打量了一圈,满目芬芳,要布置成这样想必是费了不少心思,试探道:“你根本没有被人绑架,而是离开土地庙先行来了这里?”
他依然微笑,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我顿时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土地庙、集贤楼,以及幸福客栈发生的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他始终沉默着将目光凝注于我脸上,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揭晓这一切,只是时间早晚。
寒气从我脚底源源升起,连声音都忍不住颤抖:“云凌可、假官差,甚至连每一个在花朝节上送花给我、口里说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路人都是受了你的指使?!”
“别说的这么难听,”他终于忍不住争论道:“至少今天真的是花朝节!原本我只是想哄你开心而已!”
“开心?!”我气得恨不能冲他漂亮的脸上来上一拳:“你要是也被人耍的团团转、急得恨不能那个被掳走的人是自己的时候,你会开心吗?”
他被我满身的戾气骇到,倏地松开手中的盒子,彩绸系着盒子在我们面前来来来回回摇晃着,像极了两人目前的境遇: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彼此猜忌与怀疑的起点。
他望着我发红的眼眶有片刻的失神,像是好心做错事的孩子般惶恐而无助,好半晌,才对我苦涩一笑:“如果不把你逼到绝路,像你这么倔强的性子,怎么会承认对我动心了呢?”
“我哪有!”我被他说得又急又臊,可又发不出脾气来,红着脸半天憋出一句:“你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他眸若星动:“不知是谁怪我先前所作的一切都是把她当成了郡主的替身。现在我之所以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证明我爱的人是你,和寒香没有一点关系吗?”
始料不及的告白刹那间穿透我全部的防备,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仿佛有个漩涡拽着我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他是情场老手,他太清楚女人的喜好,他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在心里极力这样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可加速的血液和眩晕的感觉还是令我有种无法自拔的痴迷。
“原本我想请你在集贤楼吃点东西好好聚聚,可谁知你一来就只顾着寻找云凌可的下落,也没有问问我这几天究竟去了哪里!”隔着一条系着盒子的七彩绸缎,他深深凝视着我,有点自嘲地苦笑道:“人们常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如今看来这个望穿秋水的人只有我自己而已!”
“还不是你擅自应下了与郡主的婚礼大典,又不好向我交代,所以故意躲着我吗?”一说完我就后悔了,明明一次次地告诫自己只是个过客,不该搀和到他与郡主的感情纠葛中来,可这么说不明摆着告诉他我在乎吗?
“你已经知道了?”他先是有些惊讶,微微涨红了脸:“我本来是想过了今天再告诉你的。”
然后语锋一转:“这几天我去了苏州,那里有全天下数一数二的丝制工艺,我顺道去拜访了当地一位很有名气的绣娘,过了年就九十九岁了,相传谁若能收到她老人家亲手编制的女红,就会受到美满与长寿的祝福。
我抬眸,打量着房顶轻轻飘动的彩绸,心想他在储香斋时一向表现得勤勉自制,怎么突然会抛下政务无缘无故地去了苏州?
“说了这么多,如果你还生我的气的话,”他郑重其事地捧起盒子,送到我的面前:“那么我的惩罚就在这里面!”
我望着他清亮而黑白分明的瞳,没有看到半分恶意,而这只被他捧在手上视若珍宝的盒子里究竟放了什么,倒的确引起了我极大的好奇,于是拿出钥匙****了锁洞。
随着‘咯噔’一声脆响,锁扣开启了。我屏住呼吸打开盒盖,只见系在盒盖上的两股红绳最先露了出来。随盒盖缓缓张开,两股红绳环环相扣,节节相连,牵出了下面的心形如意连环结,仔细看去,结里的花案竟是以丝线循环反复系成的游龙转凤,首尾相连、缠绕成环。尾端则是两串并蒂璎珞,在盒箱中展开的瞬间摇曳着,灵动生姿。
我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他随即解释道:“‘香袿连理织,锦带同心结’,说的就是这个,同心结!”
他似乎正在努力平复自己紧张的呼吸,嗓音低低得莫名动人,我中了魔似的随他轻声重复着:“香袿连理织,锦带同心结?”
他轻轻“嗯”道,羞赧一笑:“绣娘年纪大了,早就金盆洗手了,我求了好久才请出她老人家帮我打了这只同心结。红线也是她亲自挑选的,说是有月下老人牵红线的意思,还说拿这只同心结向自己的心上人求亲的话,必能如愿以偿,永结同心!”
“不过是用红线打了个结,”我晕晕乎乎地问:“会有这么灵吗?”
他眸光一闪,笑容像花火点亮夜幕般点亮了他的面容:“我们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我心底仿佛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可又不敢往深处想,躲闪着他的目光胡乱应道:“不知道你在乱说些什么?”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我,见我低着头羞红了脸,又觉得有些好笑:“所以我就说嘛,娶了脾气像你这么倔又爱耍小性子的姑娘,对我可不就是一辈子的惩罚吗?
“谁要你娶了?”双颊烫得快要爆炸了,我语无伦次地推脱道:“又没人逼你娶我,大臣们要你娶得人是寒香郡主!”
“可如果我坚持要娶的人是你呢?”他收起笑容,拉起我垂在身侧紧张地绞着裙摆的手,从盒子里拿起同心结郑重其事地放进我的掌心。
我这才发现同心结原来是系在了一只通体碧绿的玉簪上的,这只玉簪很面熟,我眉心一动,想起他带我出宫去看油菜花田的时候,曾想把玉簪送给我,而我当时正在发脾气,执拗着不肯收。
“从小到大,皇族赐予我的不过是个所谓的高贵血统,一个皇子的名号,而我真正想要的,没有不是通过自己努力争取来的。所以对于婚姻大事,我也绝不会受任何人摆布,我要娶我心爱的女子为妻!”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字字用力地说:“嫁给我好吗,雪梨?”
我的心差点跳出喉咙,情思一动,胸口的痛又无征兆地来袭,我强忍着痛,执意将同心结和玉簪塞回到他手中:“不行,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他锲而不舍地问,估计是从来就没被女人拒绝过。
“因为……”我心乱如麻:“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就是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男人嘛,”他颔首,看了看自己莹白如雪的衣衫,抬头怄气地冲我道:“如果你喜欢,以后我都这么穿好了!”
允琪从未见过逸,今天之所以会这么穿,想必是听了云凌可的建议。而我的心跳越快,胸口的痛就越重,不得不按住心口努力令自己平静下来。
“这就是你对于爱情的定义吗,琪王殿下?”我对上他的双眸,眼神坚定而毫不躲闪:“爱一个人,只爱她的容颜,而不在乎她是谁、她来自哪里、她以何为生、她有何目的……除了容貌以外的一切都没关系,是这样吗?”
一连串的质问问得他唇紧紧抿起,握着玉簪的手在身侧攥成拳头,指甲完全嵌入到掌心里,青筋凸显。
“是,你说得对,我只在乎你的容貌!”彷徨渐渐散去,他像一只受到攻击的蝎子竖起了保护刺,倔强的眸直逼进我眼底:“除了容貌以外,论贤淑、论品行、论家世、论才情,你真的没有一点达到王妃的标准,别说官宦之家的名门闺秀了,就连许多我在烟花之地认识的风尘女子都不如!”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我倏地闭上嘴,痛从胸口一扑一扑的传来。
“所以最近我总在犹豫,如果一意孤行地把你留在身边,会不会反而害了你呢?除了荣华富贵,我所能带给你的就只有艰难和危险了,而你是否有足够的智慧与勇气承受得了这些呢?”
我抬头疑惑地望着他,琢磨着他所谓的“艰难与危险”的寓意。正好对上他清冷带着几分伤感的眸,这幅模样的他很少见,我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想要问他些什么。
“可为什么你偏偏长了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还来指责我把你当成了她的替代品?如果你知道我曾经受了怎样的伤,知道我心里已经彻彻底底把她放下了,甚至不惜于亲手把她送走,也许你就不会把话说得这样绝情!”
“是你先假扮寒香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你先闯入了我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生活!没错,如果不是你长得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或许我根本就不会在你身上浪费一点点心思和精力!”
他越说越激动,双手压住我的肩膀,令我的视线无处可躲,只能与他对视:“然而当我发现你是个赝品的时候,你知道我什么感觉吗?我居然庆幸你不是寒香,我居然庆幸你出身才情样样不行,这样我就不用整天殚精竭虑地担心自己不够成功不够优秀,担心自己不够资格把你留在身边,担心他会把你抢走了!”
他?我心头不禁一颤,是指太子殿下吗?
允琪究竟承受了多么重的压力,用抓住我的肩膀越来越用力的手臂不断向我传递着他的在乎、他的痛苦,原来他对于寒香与太子之间的恋情早就有所察觉,表面绝口不提、假装无事,心里恐怕就越会介意吧。求之不得,才会鬼迷心窍;梦寐以求,更会割舍不下。虽然他一再强调自己心里已经放下她了,可是真的这么容易吗?
“我和寒香之间仿佛隔了一堵墙,一堵我此生都跨不过去的墙。我越是努力、越是锲而不舍,我们之间的距离却仿佛越遥不可及。缘分的两端,我们终究站成了岸。而我用了很多年才承认了这个事实,我和她,订亲已是缘尽,再强求只会反目,今生注定是错过了!”
酸楚不知不觉间汇聚在我的鼻尖,沉到心田慢慢泛开、蔓延。我忽然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在吃醋,在吃他和寒香的醋!心思骤乱,胸口的痛紧接着跟上,越演越烈,似乎只要我一动情,身体内就会有只小虫苏醒,一口一口撕咬着我的血肉。
我痛得眉头拧成“川”字,允琪以为捏痛了我,揽臂一扯将我拥进了怀里,我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扑通、扑通”,他的心跳颤抖得令人心疼。
“如果你知道我有多么庆幸你不是寒香,你就不该再会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我曾经以为我的心已经死了,我可以做到‘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是你却出现在了我的身边,是你让我死灰般的心又出现了火苗。”
他轻轻亲吻我的额头,低声呢喃着:“我错过了一次,不想错过第二次,所以我庆幸你不是她,这样我就可以用尽我全身的力气让你爱上我,而不是再一次眼睁睁地看你离开!”
他的呼吸很重,有些字淹没在吻里,我却仿佛听到他心里滴血的声音。究竟谁的心更痛,他的还是我的?我只感觉自己胸膛要裂开了似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撕开我的身体从里面爬出来。
“允琪……”我痛得忍不住向他求救:“允琪……”
他原本颤抖的身体因为我的呼喊而松弛下来,微微弯腰将视线放低与我四目平视,疑惑地问:“怎么……”。
“我好……”,最后一个“痛”字哽在喉咙,我突然觉得口中一阵腥臭,接着一口血喷在了他莹白如雪的衣衫上。
允琪大吃一惊,来不及擦去脸上飞溅的血渍,拉起我的手腕想要诊脉,挽起袖子才发现我的胳膊已经僵硬,上面零零星星地布满白斑,一只只像是张牙舞爪的六足虫,越靠近心脏的地方就越红得骇人。
允琪完全惊呆了,眼前这难以置信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仓皇抱起我冲出船舱,立于船头疾声咆哮着:“来人呐!都给我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前一刻还空旷静谧的河面骤然间被自四面八方划来的小舟挤得满满当当,每只小舟一首一尾树立两名彪形大汉,整齐划一的斗笠蓑衣,但从蓑衣底下露出的剑柄来看他们绝不是寻常的渔夫。
血还在不断地涌上喉咙,我眼前仿佛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虫,肆无忌惮地爬来爬去,意识丧失之前我还嘲笑自己,允琪身边随时随地都暗藏着这么多保镖,我怎么傻到相信他会单枪匹马前往集贤楼,又轻而易举地被瀑音阁绑走呢?
“银针,给我银针!”允琪失控的咆哮从头顶一拨一拨地传来,余音还在水面上飘荡,一个人影已踏水而来,树叶般轻飘飘地落在游船船板上,正向允琪跪地行礼的功夫就被允琪一把从手中夺过银针。
“帮我按住她的肩!”,耳边就听到允琪的狂吼,他可真吵,我迷迷糊糊地想着。
然而意识越来越模糊,可没等我彻底昏过去,一股钻心的疼从锁骨倏地传遍全身,我痛得无以复加,在旁人的压制下硬生生地昂起头,看着隔着雪纱****自己肩膀的左右各两根银针,从与肌肤相连处便开始触目惊心地发着黑。
“别怕,我在为你施针防止蛊虫蔓延,”他心疼地摸着我的脸颊,心碎的神情仿佛他比我还痛苦。“施针的穴位会很痛,如果实在受不了的话,不要咬舌头,咬住我的手!”说着,他把自己的手背放到了我的嘴边。
他的手很凉,冰冰的,却让世界天旋地转的我感觉到一丝丝的温暖,情思稍动,插在我锁骨处的四根银针遽然抖动,针芒划出一圈圈弧线,看上去仿佛一朵朵正在绽放的银花。
“蛊虫怎么又动了?!”允琪惊叫出声,以迅雷之势拔出两根银针,顺着针芒抖动的方向寻到新的穴位,捻指正要扎下去,看着我疼得用牙紧紧咬住的唇,他又犹豫了,指尖颤抖着拨开我的唇瓣不许我伤害自己,黯然道:“雪梨,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动情,你中的是‘绝情盅’……”
“绝情盅”三个字一出,连身旁那个受令压住我肩膀的彪形大汉都身形一震,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口鲜血又被我狂喷出来,强烈的窒息感令我的意识渐渐逝去。
在眼前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听到他隐隐的仿若泣血般的咒誓:“我绝不会让你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