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无边……
黑暗之中仿佛有一双绝美的眸一直望着我,那眼神难过地让人悲伤……
看不清他的脸,仿佛隔了一层旖旎朦胧的纱,只有哀伤的眸色依稀透了出来。我伸出手想揭开轻纱,好好看清楚那双黑曜石眸子的主人,可手还没有碰到他,世界突然天旋地转,我像个无根的浮萍被光与影的狂涛冲击着、游荡着,身体仿佛要被撕裂了,最终被光影中心巨大的漩涡吸了进去……
突然有人伸出双手拽住了我,我这才没有跌入无底的深渊,意识由此遽然间恢复,我努力睁开眼,第一个落入眼帘的居然是允琪,他正盘膝与我相对而坐,双目紧闭,彼此双手紧握、掌心相连。
我突然感到手心传来刀割般的痛,痛得胳膊一颤,两股血柱霎时从允琪与我交握的手掌缝隙间喷洒而出,一滴滴落在淹至俩人胸口的温水中,幻化成一朵朵凄美的血花,再缓缓随着池水散开,不见了踪影。
我恍然意识到自己与允琪正盘膝坐在浴池里,升腾的雾气令得整间浴室处于朦胧之中。两人都仅穿着薄薄的亵衣,身体的曲线被池水衬得若隐若现。双手相连处不断有血迹涌出,借助温暖的池水才不至于凝固。
我一手冷一手热,体内血气沸腾,仿佛滚烫的鲜血正从我左掌的刀口涌出,顺着允琪手上的伤口流入他的身体,而新鲜的血液再从我们另一只相连的手掌流出,源源不断地输送至我的体内。
我愣愣地望着脸色已然苍白的允琪,震惊到无法置信,他正在用自己干净的血液替换我体内的“毒血”。
“不……”我挣扎着想松开他的手掌,身后突然有人用力按住我的肩膀,令我动弹不得,一扭头,发现凤仙也盘膝坐在我的身后,俯在我耳边恶狠狠地咬道:“如果你不想害死他,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坐好!”
一见凤仙,我整个人仿佛被烈火点燃,愤怒的无以复加。我早就知道她会给我下盅,在我拿着丝帕求她解开“腐毒”之谜的那天、她不断暗示我喝下茶水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为了查找郡主的下落,我多次暗访过她曾居住的“相宜轩”,从书架上找到多本关于苗疆巫术的书籍,由此我知道万不可随意服用苗疆巫女提供的饮食,因为“蛊成先置食中,味增百倍”。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凤仙居然向我下了书上记录最为恶毒的“绝情盅”,一旦毒发,中毒之人将会被蠹虫嗜心、疼痛而死。而下盅之人也会被咒怨缠身,自此元气大伤。
这便是“绝情盅”的厉害之处!可凤仙真的有这么恨我吗,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来取我性命。如果不是我毒发时正好遇到同样精通蛊术的允琪,恐怕我连自己的小命究竟怎么翘掉的都不知道!
“早知今日,我当初何不干脆就一刀杀了你!”突然脖子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顶住了我的脖颈,匕首的短柄正握在凤仙手中,她紧紧贴在我的脊梁,冰冷中夹杂痛心的音色狠狠地撞击着我的耳膜。
“你自己该死不死,却还要连累他!为了解你体内的‘绝情盅’,他竟然自行服下了同样剧毒的‘情盅’,不惜使用炼蛊之人最为忌讳的“以血换血”之术化解你体内的毒素!他是金枝玉叶,是从小被人捧在手心上、从未吃过一丁点苦的千金之躯,现在为了救你,甚至在拿自己的命做赌注!稍有差池,两种毒血会渗入他的五脏六腑,就算不当场毒发身亡,不出几日也会因气血相冲而死!而你的贱命一条,就算死一千遍一万遍能抵得回他一条命吗?!”
凤仙的话如芒在背,令我的脊背冷酷地僵硬起来,生怕自己稍一动弹就会令允琪走火入魔。凤仙的匕首自我的喉咙沿着锁骨的曲线缓缓下滑,刀锋路过的肌肤瞬间立起一颗颗麻麻的小疙瘩,凤仙冷冷一笑,匕首极轻却有挑逗意味的,拨开我胸前被水浸湿紧紧贴着的衣襟。
我遽然一惊,脸上倏地刷白,随后涨得极度的绯红。幸好对面的允琪紧闭着双眸,从一开始就魂魄出窍似的对周边全然不知。凤仙冷笑着贴上我的侧脸,用匕首在我裸/露的心口轻轻划着:
“绝情盅,绝情盅,绝心绝爱断情种。只要你能做到绝情绝爱,离开允琪,我可以保证你一辈子都平安无事,毒不复发!”匕首突然在我心口处停住,逐渐施力:“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的贱命!“
我的唇角微颤,紧张得不敢呼吸,她提出的交易像一个火种,点燃了我浑身的血液如将江河般疯狂奔涌,一语惊醒梦中人,她的话让我正视了一个事实,我之所以会“绝情盅”毒发,是因为动了情。
我望着咫尺之隔面无血色的允琪,恍然觉得在我们相通的血液里流淌延绵着一种莫名酸涩的感动。
然而情思为之一动,心头骤然间又绞痛起来。允琪也似乎因为我蛊虫攻心而受到了更强悍更凶猛的毒血冲击,呼吸突然加重,沉寂无息的面容上,一抹猩红的血沿嘴角蜿蜒滴下。
凤仙大吃了一惊,出手快如闪电般在允琪前颈左右两处穴位各点一下,防止他毒血继续攻心,然后转身用匕首在我心口狠狠地剜了下去。
鲜血泉涌般从我胸前喷出,染红了我素净的亵衣,映红了允琪苍白的脸,血雾弥漫间我隐约瞧见允琪仿佛被人抽掉了主心骨似的缓缓向水里沉去,急得想去扶他,昏暗突然漫天席地的袭来将我淹没,我身子往后一倾,仿佛跌入了无底深渊,水瞬间从眼睛鼻子嘴巴灌了进来,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在意识彻底消逝之前,我仿佛看见凤仙从我割开的胸口徒手取出了一只鲜血淋淋的六足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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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片暗色无边……
我在黑暗中四处跌跌撞撞,寻找着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瞳眸。
天地俱被黑色封锁,我找了好久才寻到一丝光亮。迈开赤裸的足向着天际边缘的曙光跑去,才跑了几步,突然恍惚觉得身后有人正注视着我。
我回头,望见一张巨大的纱帐从天空垂下,犹如夜晚的白雾般影影倬倬,好似一张无形的网挡在我们之间。
他站在网那边,无声无息地凝视着我,半边绝美的颜被黑暗遮去,朦胧之间,我看见从他那长长的睫毛下渐渐聚拢了一颗圆润的水珠,竟然如鲜血般赤红,沿着脸颊缓缓滑下。
然而光线在我身后越来越亮,而黑暗却不肯屈服,光明与黑暗的交战令天地万物都剧烈地颤动起来,纱帐幕天席地的飘逸,我站在光明的这边,竭尽全力地伸出双手想牵他走出黑暗,然而他用泣血的眸子深深望了我最后一眼,就被黑暗巨大的引力吸去了更加深不见底的地域,最终,幻灭成为一片片虚无的灰烬。
“不!不要……允琪!”
我大叫了一声,从噩梦中蓦然惊醒,冷汗淋漓,心脏疼痛得令我不停地喘息,胸口隐隐作痛,低头一看,凤仙用匕首在我胸前剜开的伤口已经缠上了白布,牵扯一下再没有血水渗出,可见我昏迷了很久。
黑暗中,我坐了很久,直到身上的汗水慢慢变凉,仍无法将梦中的一幕从脑海中挥散。
那究竟暗示了什么,允琪会有生命危险?他会与我阴阳两隔?我不敢再往下想,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走去。
房里没有掌灯,唯有窗外那皎洁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棱映了进来,撒满一地银霜。借着月光,我摸着房间的一件件摆设蹒跚前行,忽然房梁上一只悬挂的牛头型黑影笼罩了我的周身,我脊梁一冷,惊得连退几步后背“嘭”的撞上什么硬物。
惊恐间转身,墙壁上诡异的图案铺天盖地的涌进视线,那仿佛是某种宗教图腾,一只只夸张扭曲的野兽,或仰首嘶鸣,或颈项交尾,在黑夜里看起来异常恐怖。
我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凤仙的寝殿,上次来的时候是白天,就已经让我觉得阴森至极,没想到晚上看来更是骇人。我本来就胆小怕鬼,说真的,杀手必备的足智多谋、英勇无畏我统统都没有,能在残酷的瀑音阁里活下来本就是个奇迹。若不是想尽快找到允琪查看他是否安好,或许我早就忙不迭地溜走了。
正当我在黑暗中心惊胆战地摸索着,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飘来几声轻不可闻的喘息,声音很低,夹杂着细碎的呻/ 吟,在寂静的黑夜中听来却是如此清晰。
一种怪异的感觉爬上心头,说不清也道不明。我用力甩了甩头,让那些不堪的想法都甩出脑袋。努力从中分辨出允琪的声音,他没死,他还活着,想着想着,欣喜瞬间淹没了我。
我循着喘息寻去,顺着围墙摸去了寝殿旁的另一间偏殿,还未走近,一股奇妙的香气已经扑鼻而来。既不是宫中寻常的脂粉香,也不是我常在凤仙身上闻到的那种草药与香料混杂的气味。我揉了揉鼻子,说不出这种怪香是什么。
喘息继续一声接一声地传来,不断回荡在这座空寂的殿宇。殿内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只有薄如蝉翼的雪菱纱一帘接一帘地自房顶垂悬而下,朦朦胧胧的遮住殿内的风光。
我揭开一层层轻纱,心怀忐忑地向着大殿深处走去。雪菱纱在我身后轻轻摇曳着,仿佛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圈向内聚拢的涟漪。
帘幕深处,烟雾缭绕,东南西北各四只铜鼎香炉围立在大殿中央,炉身镂花的孔中隐约可见火星翻滚,袅袅白烟自东南西北各只香炉中盘旋升起,一直升腾到房顶汇合再向四面八方散去,那股怪香就是来源于这里。
喘息越来越急促,听起来已经离得很近,其中还夹杂着说不出哪儿怪的呻/ 吟声,仿佛一个神秘的禁忌,令人胆颤的同时也充满了诱惑。
只剩最后一帘雪菱纱了,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服自己冷静下来,一会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能慌乱。
纱帘掀开,竟先是一袭自殿顶倾泻而下的半透明纱幔映入眼帘,我不由得一怔,这幅场景竟和我噩梦中的画面尤为相似。还没来得及寻思,纱帐猛烈地随律动摇晃,我看清纱帐笼罩的是一张极为奢华的圆形大床,床上隐隐约约露出两个人影,赤裸的酮体纠缠在一起滚向床褥深处。
男人急促的喘息,女人妩媚的呻吟,交织成堕落而萎靡的旋律,伴随男人在女人身下一次次猛烈地冲撞,云雨翻腾,彼此登上了欲望的巅峰。
而这一幕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发生在了我的面前,犹如五雷轰顶,我脑海“轰隆”一声全部变成空白。
暗无天日的绝望排山倒海而来,我空落落地站在床前,恍然间,感觉心里什么重要的东西轰然倒塌了……
只有香炉释放出的袅袅白烟,无声无息地徘徊在我的鼻尖。
……
月光透过薄如蝉翼的雪菱纱挥洒进来,如一道光柱投射在男人白皙光洁的后背。情欲的高/潮褪去,他撑起上半身蜻蜓点水地吻着女人,从额头,到侧脸,再到樱唇,滑下前胸,静待下一次欲望的到来。
女人****一声,翻身将男人压到身下,挑逗得将刚才的吻通通还给他。男人枕着床上褶皱如一朵百花绽放的丝绸,渴望无处释放,视线迷离间向纱帐外投来。
黑曜石般的眸子望见我的一霎,宛若深海中的灯塔,璀璨一闪,然后如被大海覆灭,漫无边际地黯淡了下去。
就这样,两个人无声地对望着。
隔着一帘幕天席地的纱帐,虚无缥缈,却真真实实的存在着,像一张永远无法触及的网。
这一幕,像极了我噩梦中的场景。
我看到他被欲望烧红了的眸,仿佛极大的快乐中却暗藏了无言的痛苦。我想起梦中见过他双眼泣血,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刻还在渴望光明!
不知名的香气在我鼻间飘渺,仿佛一只小蛇,“嗖”得钻进我的脑袋里。
鬼使神差的,我向他走近几步,踩着床下扔了一地狼藉的衣衫,仿佛受到了魔鬼的驱使,向他伸出了召唤之手。
他从摇曳的纱帐里伸出手臂,与我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两个人无声地对望着。
不知名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我感觉身体渐渐燥热了起来,意识越来越混沌,唯有他牵着的手传来一丝丝的清凉。
推开身上的女人,他用力一扯,带着我跌进了深深的帏帐之内,屋顶的轻纱蓦然飞起,又悬悬而落。
我想惊呼,呼出来的竟是令人难堪的呻吟,男子浑浊的气息扑洒在我脸上,痒痒的,却仿佛清露般甘甜。周身难耐的燥热令我情不自禁地凑近他的鼻息,贪婪着他的呼吸。直到被他不容拒绝地,夺去了吻。
仿佛冲破了道德的底线,三个人在暗不见天日的床帏间翻滚、纠缠。意识迷蒙中,我感觉自己如同置于炙热的沙漠,唯有男人温柔而放肆的抚摸能带来凉爽的细雨,爱欲交织之间,灵魂在快乐与痛苦中游走,
空气中那股不知名的香,像钻进彼此身体里的蛇,一口一口舔拭着欲望,喷发致命的毒。
我无法自控地喃喃低吟,本能而生涩地回应着他汹涌的吻,直到听到自己衣帛撕裂的声音响彻寝殿上空。
胸膛被白布包扎的伤口暴露在男人眼前,但这并不能阻止他继续的索求。“我要你……”男人销魂的祈求在耳边浮响,旖旎、迷乱,令人难以拒绝,向着我掩在破碎的衣帛中的腹下探去。
“我要你,雪梨……”
意识已经完全沦陷,整个人仿佛轻飘飘地浮在云端,我不由自主地环住他的肩,想再仔细地看清楚这个即将占领我的男人。他黑曜石般的眸子中布满血丝,被欲望烧红了眼,表面上处于情欲的巅峰,却埋藏不了内心频临崩溃的痛苦,仿佛穿越了梦境与现实的界限,真真实实地在我眼前上演。
“不,不要……允琪!”
我喊出噩梦时的呓语,一字不差。
事后想起来,其实当时我已经被春/药迷得神志不清,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就是这句来自梦魇的呐喊,却让同样被春/药攻陷了理智的允琪停下了一切举动,支起身子眸光迷离地望着我。
“不要……”情欲燃烧得我欲望无处释放,不满于他停下了继续探寻的动作,手指插进他的青丝,一声声柔肠百结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允琪……”
“允琪……”
欲望像赤红的血珠,在他黑曜石般的眸子中重新聚集起来,可他努力令压在我身上的躯体岿然不动,仿佛正在用最后一丝理智抗拒着灵魂的覆灭,绝美的脸庞甚至开始痛苦扭曲,似乎身体中无处释放的欲望开始将他的每一块骨头撕碎。
“雪梨,别碰我,我不想伤害你……”他颤抖着握住我插在他发中的手,要我老老实实地放回身侧,可我早已被春/药折磨得意志沦陷,****着抬起双腿像蛇一样缠上他的腰身。
一用力,我胸前的伤口撕裂,腥鲜的血味仿佛扔进干柴中的一个火星,瞬间点燃了情欲的烈火。
炙热的喘息、挑逗的暧昧,夹杂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荡漾开来,幔帐春光旖旎,月色更朦胧……
赤红的血雾将他的眸重新淹没,只见他颤抖着抬起手,一个用力,在我的脖颈狠狠地击了一掌。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他的脸在我面前一片片碎裂,化为灰烬,最后,一切归为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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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半梦半醒之间游离,过往的一切在我眼前浮光掠影地重现,听说人在死之前,会将自己的前尘往事全部回顾一遍,我感觉自己仿佛重新回到了儿时溺水的荷花池,暴雨和巨浪翻涌着将小小的我湮灭……
“你走开,你们都是坏人!我恨你!我恨你!”
一个少年歇斯底里地哭泣着、嘶吼着,在电闪雷鸣中离我而去,看不见他的脸,留给我的始终是一个冰冷的背影。
躲在乌云后面的闪电瞬间光影变幻,张牙舞爪的撕裂天空。风云在天空中渐渐汇聚成了一个男子的容颜,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两行血泪蜿蜒爬下,恐怖的景象看在我的眼中,却引起一阵心疼……
这种疼太真实,真实得令我分不清究竟是来自梦境还是现实,我奋力地挣扎想摆脱疼痛,突然感觉有人用手紧紧按住我的肩膀,低声安抚着:“别动,会扯到伤口…… ”
我努力睁开眼睛,透过无数道穿破视野中黑暗的光线,梦境中双目泣血的男子与眼前的人影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允琪正坐在床边,用力地按着我的胳膊想让我把手从伤口上拿开。在发现我苏醒了的一刻,惊喜覆上他的面容,紧接着错开我的视线,挪了挪身体坐得离我稍远一些。
我挣扎着坐起身来,稍微一动就扯得伤口生疼。允琪远远地看着,并不伸手扶我,看起来淡然镇定,但微微晕红的脸颊泄露了他心底的秘密。
清了清喉咙,他声线略有干涩,全然没了以往的悦耳悠扬:“凤仙已经从你身体中取出了蛊虫,现在只是重新撕开的伤口会有些疼,但你人已经没事了。”
他嘶哑的音色令我回想起昏迷前两人赤/身裸体的缠绵,耳根倏地滚烫起来,心跳如狂,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消失。
他察觉到我的异样,自己也羞红了脸,按理说,他风流成性又阅人无数,不该会同未谙人事的我有一样的反应,可现在的他紧张得几乎窒息,舌头打结:“我们…… 什么也没发生…… 只是受了罂粟花盅的诱惑…… 不得已,我只好打晕你……”
我想起自己昏迷的原因,是被他在脖颈处重重敲击了一下,如果不是及时的晕厥过去,或许现今后果已经无法想象。
“为了给你解毒,我自行服下了‘情盅’,虽然一部分毒素被你体内的‘绝情盅’中和,但残留的‘情盅’之毒还是令我气血相冲、危在旦夕,唯有与女人阴阳结合才能化解…… 凤仙她,也是好意…… ”
他顿了一顿,仿佛又想起了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场面,歉意爬上他的面容:“只是我们谁也没想到,中间你竟会突然闯了进来,你本来就体虚气弱,很快就被罂粟花盅控制,所以才…… ”
我的手紧张得不知该往哪放,只得紧紧地攥着床上的被衾。他的视线落在我手背紧绷的青筋上,微微一惊,以为我在怪他,忙手忙脚乱地解释起来:“你放心,我们两个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从头到尾只有我和凤仙行了周公之礼…… ”
听他如此坦诚相告,我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的感觉。我不想纠结于他与凤仙的关系,到头来只会庸人自扰,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撞见他与凤仙不寻常的关系。进宫的头一晚我就窥视到凤仙床上有个男人,尽管不想承认,但其实我心里早就隐隐猜到,那个人是允琪!
虽然口上说不在乎,可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咸,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其实凤仙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坏,苗疆那边的女孩心地都很单纯,顶多就是性子执拗了些,下手也没轻没重的。前些日子我寸步不离地陪在你身边,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怕她对你不测。可没想到我前脚才离开京城,她后脚就对你下毒,不过我已经狠狠地教训过她了,相信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按耐着心头的酸涩,我将自己脸上的情绪一丝丝敛去,语气缓和地问:“凤仙是谁?”
允琪眼神凝了凝,后又渐渐舒缓,极为坦诚地应道:“她是我从苗疆找来的巫女,很小的时候就进宫了,在蛊术和医学方面都极有天赋,既是我的同门师姐,又算得上是我半个师傅。只是宫里对于奇门异术严令禁止,所以凤仙这些年藏在储香斋过得都是提心吊胆、见不得光的日子,所以也多多少少造就了她孤僻怪异的性格。”
他深深吸了口气,视线与我对上,目光坚定,又透着些许无奈:“她今天之所以会这样,要怪也只能怪我,所以即使她对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能杀了她为你泄恨,更不能随随便便地赶走她,你可以理解我吗?”
原来是这样,原来与允琪青梅竹马的不仅有寒香郡主,还有凤仙,我又有什么权利吃醋呢?
我凝视着允琪,神色平静,平静得仿佛只是听到了陌生的人与陌生的事而已。
“你又是谁?”我接着问。
“我?”允琪眉梢轻挑了一下,目光疑惑地在我脸上游移着。大概是想起自我们相识彼此都带着假面具示人,或许是时候给彼此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承国姓,名允琪,家父乃当今圣上,母亲亦出身骁勇之家。我有幸位及亲王,封号为“琪”,爵位仅在太子与八贤王之下。却因豢养巫女、大行邪门异术之事被人告发,尚未成年便被赶出皇宫居住。远离父母又无人敢管,我以前的确曾仰仗自己琪王的身份做过不少坏事,横行霸道、离经叛道都只是小事,甚至还沾染了许多不良的嗜好。可以说,我是最让父皇蒙羞的儿子,甚至是整个南国百姓口中的笑话。再说下去,恐怕我就只能和你讲讲我做过哪些坏事了…… ”
他自嘲地笑起来,目光倾注于我,无法掩饰的深情:“那么你呢,雪梨,除了听云凌可讲起你是他同出师门的师妹,从未听你自己说起过自己,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
“我是谁?”我目光无辜地望着他。
“是啊,雪梨,你是谁?”他饶有兴致地追问。
我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没头没脑地重复着:“我是谁?”
他屏住呼吸等待我的回答,等得越久,心里异样的感觉就越重。
笑容从他唇角一分分消去,眉峰紧紧蹙起,站起来抓住了我的肩膀令我贴近他,惊骇地打量我道:“雪梨,你怎么了?”
我不敢与他对眸,生怕被他看破我的心虚,目光慌乱地在地上打撒:“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他震惊得无以复加,抓在我肩膀的手指无意思地收紧,这让我胸前的伤又渗出血丝,我痛得捂住心口,连声音都仿佛滴出血来:“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受伤,你对我做了什么?!”
允琪惊得松开我的肩膀,退后不敢置信地望着我,摇头道:“不可能,你不可能…… ”
接下来一连几日,我被数位太医求见,都是私下与允琪交好的神医圣手,医术造诣极高,却能保证消息绝不外传。
可无论他们采用什么疗法,内服或是外治,针灸还是推拿,走出储香斋的时候都毫无例外地叹气,对守在门口心焦如狂的允琪满怀歉意地回禀道:
“请恕老臣无能,治不了郡主的病,恐怕,她是得了失忆症!”
短短几天,允琪整个人仿佛瘦了几圈,好看的眸子深深凹陷在眼窝里,胡子拉渣,与以往那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判若两人。除了早朝,他都寸步不离地守在我的身旁,连那些对他来说曾经无比重要的公务都不管不顾了,奏折送进来就堆在一旁,直到高高得垒成了山。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为何,云凌可等一甘幕僚来找允琪的频率越来越高,尽管已经尽量缩短会面的时间,可还是一去就几个时辰,回来时允琪脸上的阴郁又增添几重,虽然他口中从来不说,但明眼人还是看出来,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出了纰漏,如果继续放手不管,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然而本该全心全意投身在要事上的他,却依旧形影不离地陪在我身边。带我爬上“华瑶宫”屋顶看星空,出宫重访油菜花田,摆宴集贤楼,就连人迹罕至的土地庙都在短短的几日到访了一遍。
他竭尽所能地重温我们拥有共同记忆的地方,说相同的话,做相同的事,适才令粗心的我意识到,原来他对我们曾经历的一切如此刻骨铭心。他希望以此勾起我的回忆,而得到的回答,永远都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不记得了”。
一次次的,失望将他淹没。
说实话,看到这样的他,我很心疼,却不能说。
终于,在连续半个月的屡屡失败之后,他放弃了无谓的尝试,带我去了凤仙那里。
可惜,昔日阴森神秘的殿宇如今门窗紧闭,一把大锁挂在了门上。我以为人去楼空,直到允琪从腰间掏出了钥匙。
将凤仙禁足,就是他所谓的“惩罚”吗?
这个问题,在我见到凤仙的一瞬间立即就有了答案。她发髻凌乱、容颜憔悴,就连那最风情万种的眸也仿佛失去了明眸善睐的能力。一见到允琪,她脸上所释放出来的那种毫不掺假的狂喜简直要把自己燃烧成灰烬了,也是在那一刻我意识到,允琪将她锁在寝宫里再不肯见她,对凤仙而言已是最残酷的惩罚。
可她在看到跟在允琪身后的我的那一霎,泪眼迷离的双眸倏地幽亮无比,冷冷地射着光,很快就猜到允琪肯再来见她的原因,并不是她所期盼的原谅。
听完允琪简明扼要地诉明来由,并请她以苗疆异术为我治疗之后,凤仙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我不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