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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三十一、红尘缱绻与君同(中)


可我实在不知道竹叶代表了什么,也没空纠结于他的谜语,干脆摇了摇头。

御胤城眉宇间因我的回答而泛起微微的波澜,但旋即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只是说:“亲王府已经备好了回宫的仪架,银翼会亲自送你回去!”

就这样,时隔多日,我终于逃出了这座无形的牢笼。

金钟与仗鼓齐鸣,响彻亲王府上空,再慢慢飘远。我坐在郡主仪仗里,脑海中想的全是允琪,他年轻俊美的容颜,他温柔宠溺的笑脸……整个心都温暖了起来。

允琪,我终于回来了……

随风飘起的车帘外,青罗绣孔雀扇、红罗绣四季花扇在两旁开道,回宫的仪架与出宫时几乎无异,既华丽又招摇。但经历了刺客一事之后,我懂得御胤城的良苦用心——引开歹徒的注意,确保我的安全。

和来时一样,云凌可戴着银翼的面具出现,在途中将马车调换,带着我挑小路穿过半个京城,赶在郡主仪仗进宫之前与大部队汇合。

然而当我提出我不要回宫、而是要去集贤楼的时候,云凌可没有任何讶异,二话没说立即调转车头,带着我向宁桥巷驶去。

热闹的街道依旧熙熙攘攘,集贤楼内却静悄悄的,店掌柜正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见我进门,眼睛忽得一亮,欢天喜地地领着我前去楼上的雅间。

我站在楼梯上望着大厅里一张张翻叠摆在桌上的板凳,疑惑地问:“为何今日这般冷清?”

“早就过了饭点,客人们吃完都走 光了!”店掌柜话里透露出些许埋怨:“姑娘来得可真不早!”

我恍然意识到自己迟到了将近一个时辰,甚至还担心允琪耐不住性子已经走了,可这些顾虑在雅间的门推开的一刹那,全都烟消云散了。

敞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撩起我额前的发。

抬手,拨开几缕模糊了视线的青丝,我望见了那一袭朝思暮想的白衣,被窗外浓烈到光芒万丈的阳光镶上了一圈又一圈金环。

他的衣衫依旧胜雪,只是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认错人了。

心中一时百转千回,有太多太多的思念想向他倾诉,启齿,颤抖着,却只凝结成了一句:“抱歉,我来晚了……”

不等我说完,允琪已经用他炙热的唇,堵住了我的道歉。

阳光穿梭于彼此交织的眼睫,春天的气息弥漫在唇齿间的微隙,一腔温柔,盈满天地间的所有空虚。

插入青丝的手,抚平了相思的苦;不留余地的吻,挥去了满池清愁。

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两颗心,此时却被月老的红线紧紧地捆绑、相拥、亲吻,明知是错,却如飞蛾扑火。

可既然缘分本身就是种错,又何需道歉?

“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我的雪梨……”天旋地转,他几乎遗忘了该怎样呼吸,只能吐出断断续续的字句:“我担心……八贤王再也不让你见我了……”

“八贤王”三个字我心底“咯噔”一下,心神猝不及防地慌乱,内疚也好、惭愧也好,都过去。只是枉费了允琪的一片苦心,我和御胤城之间,终究还是决裂了。

允琪察觉到了我的矛盾,却又不忍点破,启齿放开我的唇,沿着我的鼻梁,一寸寸细碎地吻。

酸涩的眼,滑过他唇瓣的柔软。

紧皱的眉心,垂着的发被他灼热的气息吹散,深深地,在我额头一吻。再用尽全力将我拥进怀里,久久地,不愿放开。

“别担心,即使爱你就必须与天底下最强大的男人为敌,我也不怕!”

这是他的誓言。

我依偎在他的胸膛,侧耳听着,他心跳的热烈可以疏缓我心底的乱。

“只要有你在,我也不怕!”

这是我的誓言。

……

当久别重逢的两个人忘情地拥吻时,店掌柜面红耳赤地退下,临走前还极为细心地关好房门;他估摸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端着酒菜再来推门时,一抬头,望见得还是两个紧紧依偎的身影,令他那张已不再年轻的脸眨眼间烧得通红。

后面跟着的几个传菜的伙计从掌柜身后好奇地探出头来,“噗嗤”,笑声顿时盈满了整座集贤楼。

我尴尬地与允琪弹开,挨着桌边相邻坐下,彼此却又不敢对视,俩人的脸色由白到红,连领口露出的肌肤都羞得透红。

店掌柜强压着笑意驱赶着伙计:“看什么看,放下盘子就快走,别打扰贵客用餐!”

待房门在一群嬉笑着被店掌柜赶跑的年轻人身后再次合拢,我抬头红着脸瞥了一眼允琪,他正故作镇定地假装斟茶,眼角却在偷偷瞄我。

视线一交叉的瞬间,犹如电光火石般撞击而起,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又哈哈大笑起来,空气中全是快乐的味道!

“你没来的时候,我还一直担心你会猜不透我的谜语呢!”允琪笑着伸来修长的手指,在我笑得都皱了起来的鼻梁上轻轻一刮:“怎么忽然就变得聪明起来了?”

我也伸出手指,在他秀挺的鼻梁上同样宠溺地一刮:“我不需要聪明,恋人之间只要有一个聪明的就够了,不是吗?”

指尖迷恋地停留在他的鼻尖,情不自禁地,又轻轻抚摸上了他的侧脸,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细致如樱的肌肤,优美如莲的嘴唇,最重要的,是他如****般潋滟凝视着我的眼,令我看见了我此生都可望却不可及的,幸福!

虽知是奢望,可我真的好想把这一刻他笑着的模样,永远地,烙进我的心版。

允琪将掌心覆在我的手背上,将我微微颤抖的手扯去他唇瓣间,温柔地、****地,吮吻着。

如果这美好的一切只是个梦,我是否可以向上天祈祷,永远都不要醒?

他低下头,用炙热的唇覆住了我的唇,舌撬开我的齿,一点一点的,再次颠覆了我的世界。

……

他说他要带我去看看他的世界。

在我正犹豫着该怎么提出将那只系着同心结的玉簪还给他的时候。

心里正反复纠结着该怎么将诀别的话说出口,恍然发现,原来,所谓诀别,不过是我为了说服自己再见他一面的借口而已。然而真的到了该了断的时刻,我的心竟会痛得如同被活生生地撕裂了似的,甚至比“绝情盅”发作时还要痛苦。

为什么快乐总是稍纵即逝?为什么唯有痛苦刻骨铭心?

幸好这时候,他作出了带我去看看他的世界的提议。

我像是溺水的人在窒息前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绝望而孤注一掷地,欣然接受。

走出集贤楼,随允琪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他掌心上有道淡淡的、仍未褪去的疤痕,和我手心的那条几乎可以完全吻合,那是他为了以换血之法解我身上的“绝情盅”而服下了“情盅”之后,挥刀在自己掌心割破的伤口。

而他现在就用这只仍保存着我们曾经血脉相通的印记的手掌,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理会路人唏嘘的、诧异的、嘲笑的目光,牵着我走在人来人往的宁桥巷。

他大大方方,仿佛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我们的爱情。而我却闪闪躲躲,总觉得擦肩而过的路人中夹杂着一两张熟识的面孔,或许瀑音阁的杀手就在其中。

一连收到了三颗火竹的讯号,瀑音阁弟子必须前往约定的地点,接受少主的召见。

因此,只要我留意街角留下的蛛丝马迹,根据在瀑音阁接受的训练,应该不难找到汇合的地点。

但我却故意视若不见,心惊胆战地躲闪着对面投来的、似乎已经认出我了的视线,执拗而又自欺欺人地,延长着脚下的路线。

如果能这样与他牵着手走下去,没有终点,真的,我愿意拿余生来换!

甚至有一次,我从远处走来的人群里好像看见了师傅血渊,吓得顿时手足无措,拖着允琪随即躲进了街边一家胭脂店。

他或许由此而误解了我的意思,此后这一路上但凡路过胭脂店、丝绸摊甚至首饰铺,他反倒都会拉着我停下来看,大包小包地给我胡乱买了一堆,心满意足地抱在怀里。

想起自己或许不久后就会回去瀑音阁,我心痛却又不忍点破,只能惋惜道:“我用不了这么多东西!”

可他坚持说:“相信我,会用到的!”,不知为何会这么固执。

行至宁桥巷巷尾的马厩,一金一红两匹高头大马早就备好多时,焦躁地绕着食槽踱来踱去,只等着主人的到来。

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允琪疼惜地抚摸着幻金宝马的鬃毛,像在安抚分别已久的老朋友,然后扭过头来问我:“会骑马吗?”

我点了点头。

他把缰绳递给我:“来,给你骑金戈!”

允琪莹白如雪的衣衫与金色的骏马在阳光下交相呼应,仿佛都是会发光的。我抬手遮去耀眼的光线,边问:“金戈?它是叫金戈吗?”,边讨好地去摸马鬃,可马儿在我压根还没碰到它时就暴躁地打起响鼻,掀唇露齿,似乎在表示不满。

允琪边安抚着爱骥,边扶我踩着脚蹬跨上马背,不无骄傲地应道:“对,我起的名字,金戈铁马!”

我还没在马上坐稳,金戈铁马忽然就仰脖长嘶,扭动身躯腾空地踢起前蹄来。幸好我有心理准备,知道越是良驹脾气就越烈,俯身紧紧地抓住马鬃,这才没被甩下马来。

劫后余生,我难看地趴在马上自我解嘲:“这家伙似乎不太喜欢我!”

我虽无大碍,可允琪却被吓了一大跳,紧紧地拽住缰绳不许马儿乱动,待它稍稍平静下来,他俯首在马耳边嘀咕了些什么,然后爱怜地拍了拍它的脑袋:“记住了吗?”

马儿似乎真的是有灵性的,重重呼了几口气当作回应,然后就乖乖地驮着我不再乱扭了。

我好奇极了:“你跟它说了什么?”

允琪抚着马鬃,唇角勾起饶富意味的笑:“我跟他说,现在骑在它背上的是它未来的女主人!将来呢,还有很多很多我和这位女主人的小主人会骑它,所以它要从现在开始学着适应才好!”

我木讷地望着允琪,没听懂他“女主人”、“小主人”的寓意,可目光在撞见他唇角沾染着的一片戏谑的笑意时,倏地就又懂了。

我登时羞红了脸,低嗔道:“别乱说!它怎么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允琪得意地大笑起来:“它明不明白,试试不就知道了?”余音未落,他已经纵身跃上马鞍,双手从身后环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肩窝,还故意在我耳畔吹了口气,搞得我又羞又痒,扭着身子想推开他,他却笑着对马儿说:

“金戈啊金戈,你待会可要乖乖快跑,不许令我在我喜欢的人儿面前出丑!”

话音还在我耳边盘旋,他收臂将胸前的我搂紧,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即刻,金戈铁马如收到了铁令一般狂奔起来。

骏马金色的长鬃随风飒飒,两边的景物飞速向后退去。疾风呼啸着从耳边划过,吹起两人倾洒的青丝,牵绊着、缠绕着,连同系在腰间的丝绦,以及他银光四溢的衣摆,轻舞飞扬,仿佛飘逸在世外云间。

允琪抱着我策马奔驰,欢乐的笑声不断冲击耳膜。我以为他会带我去他在京中的府邸,但金戈铁马疾如闪电,马蹄踏着皇城整洁的石板路,穿过热闹的街道、僻静的小巷,繁茂的树林与葱郁的田间小路,引来不少行人匆匆躲闪,回眸观望。

脚下的路越来越宽敞,头顶的天空越发湛蓝,待京城连绵的屋檐消失在了天际边缘,我恍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京郊野外,前后左右放眼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的旷野。

“还记得这里吗?”允琪微微收缰,目光投向从四面八方将我们环绕的一大片花田。

我自马上俯下腰身,从金戈铁马旁边半人多高的花茎上摘下一束小黄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好香!

“油菜花!”我惊喜地嚷出声来:“一个多月没见,这里怎么变样子了?”

“是啊,”允琪不无惋惜地感叹:“因为花期快结束了!”

如他所言,上次我们来时还漫山遍野的金色花田,如今已经凋零了大半,花穗中间星星点点地窜出绿油油的新生命来。

我倚在他的胸前向远处瞭望,此情此景,自己的醉翁之意已不在于酒了,于是笑着安慰他道:“就算花谢了,这里对我们来说也很特别,不是吗?”

允琪玄妙一笑,低头在我耳畔轻轻呵气:“待会,还有更特别的!”说罢吹了声口哨,金戈铁马像是接到了暗号,撒欢弹跳起来,踏得花穗与泥土四处飞溅。

我措不及防,撞进允琪怀里。他一手收紧缰绳,另一只手趁势在我腰间游走,最后停在我的小腹上,隔着衣服稍稍用力按压,俯在我的颈弯逗我道:“金戈这是在问你,想不想给它生很多很多小主人呢?”

****的气息从脖颈源源不断地传来,我紧张得连惊呼都忘记了,酥麻的感觉令我整颗心快如鹿撞,手肘推搡他,又不敢太用力。

幸好此时曾在宁桥巷马厩里见过的另一匹枣红马追了上来,马鞍上空无人影,只是用来驮允琪在街上给我买的大包小包的东西。

金戈似乎是见到了老朋友,开心地嘶鸣示意。两匹马互相摇尾,然后调皮地绕圈踏步,忽而舒缓、忽而弹跳,将周边一大片植被踩得东倒西歪。

我按住允琪在我腹上流连不已的手,警告他道:“纵马糟蹋庄稼,这片的主人可以去官府告你!”

允琪惩罚似的在我腰上一捏,不服气地反驳道:“从今往后,我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也不再多作解释,他双腿收紧一夹马腹,金戈铁马带着枣红马顿时又如箭出弦,向着花田更深处绝尘而去。

随着骏马奔驰,一片树林与花田交界,渐渐出现在了视野的边缘。

“这里怎么会突然有了片林子?”我望着密密麻麻的枝桠,诧异地道:“我记得上次来还没有呢!”

允琪挽缰勒马,从鞍上跳了下去,站在树林边上仰头望着马背上的我,故弄玄虚地作出“请”的姿势: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整片的林子都是由一人多高、手臂粗细的新苗组成,枝肥叶茂、错落有致,神秘之中透着古怪。树木林立间骑马很不方便,我也干脆下马走路,与允琪一人一骑穿梭在这片一个多月前还只有青草的树林里。

走着走着,忽然允琪加快了步伐,将枣红马拴在树下,自己则踮起脚尖从树上拉下一根枝条,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干什么。

“雪梨!”他冲我欣喜地大嚷:“快过来看!”

我牵着金戈好奇地凑过去瞧,只见树枝上挂着的一颗指甲大小的梨形果实正躺在他的掌心。

“这是什么?”我冲允琪眨眨眼,金戈毛茸茸的脑袋在我耳边呼着粗气,仿佛也在问同样的问题。

“笨蛋!”允琪用指节在我额头上轻轻一敲:“雪梨呀!这就是雪梨呀!”

他高兴地爱不释手,仰头向着现在还不算高大的果树望去,仿佛望见了它硕果累累的未来:“曹文林没骗我,这些梨树苗果真移植的当年就能结果,再加上地处温泉地带,居然四月初就有了第一只新果子了!”

曹文林?

这个名字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出现在我的耳边了,我正思索着这个名字与这片果林有什么关系,忽然听到允琪一声惊呼,只见金戈毫不客气地伸出长舌,将允琪手心的雪梨连同几片绿叶卷进嘴里,没心没肺地咀嚼起来。

我和允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等我回神过来,允琪已经抱住了金戈的上颌下颚,企图撑开马嘴逼它把雪梨吐出来。

“还给我!金戈你这个坏东西!还给我!”

我捂着嘴巴笑得前仰后合,拴在树上的枣红马也兴奋不已,嘶鸣着扬起前蹄,仿佛在为同伴呐喊助威。

越来越紧的风吹着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快乐的气息在顺着雪梨树间一条条深不见底的小路,蔓延至未知的地方。

我沿着小路向远方望去,密密麻麻的枝桠,借着风力摇曳着,仿佛一只只从地狱伸向天空的手,任怎样挣扎,也摆脱不了根部的束缚。

原来太阳不知在何时已经躲到了云彩背后,大朵大朵诡异的红霞布满天幕,惊天动地的颜色,却孕育着一股更大的不安分。

我从树上解开枣红马的缰绳,打断了允琪与金戈的嬉闹:“我们该回去了!”

“先别走,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大大的笑容还挂在他的唇角,他忙着先安抚金戈,掩饰不住的快乐。

我不敢看他洋溢着幸福的脸,越看就越觉得心痛,我怕自己此刻若被幸福灼伤了眼,以后恐怕便再也无法适应无休无止的黑暗了。

“快下雨了”,我仰头望着乌云滚滚的天,如此,酸涩的眼角才不会有泪落下:“看样子会下一整夜!”

他牵着马儿向我走来,眸中满是动人的温柔:“那正好,我们可以在这里聊上一整夜!”

风撩起他鬓旁的一缕长发,发丝如墨般温柔地滑过我的眼际,将我已经翻腾如海的心湖彻底搅乱。

一整夜——

如果真的要与他在这片雪梨林相处一整夜,我有把握可以抵抗得了他汹涌的感情吗?

更确切地说,我有把握可以抵抗得了自己已经脱缰了的感情吗?

“怎么,听说要和我一起过夜,怕了吗?”他牵起我的手,唇边有抹戏谑的笑:“刚才在集贤楼,是谁说过只要和我在一起,她就什么都不怕?!”

够了,足够了!

我猛然甩开允琪的手,心慌意乱地背过身去,近乎麻木地挪动双腿向回走着。

不要再对我好了!

我曾经因为太渴望拥有注定要失去的东西,而贪婪地想在拥有时多一点、再多一点,结果在即将失去的那一霎,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食髓知味,上瘾了,不舍得走了。

原来拥有时有多美妙,离开的时候就会有多么痛苦。

我曾品尝过生命中那种无与伦比的美妙,现在是时候品尝相应的痛苦了。

所以不要再对我好了,否则,只会增加我的痛苦!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身后传来脚步声,允琪追着我焦急地解释着,却不敢再对我有任何触碰:“刚才我只是开玩笑,你放心,我保证绝不会趁人之危轻薄你的!”

我脚下猛然一滞,恍然意识到自己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留下他独自一个人迷惘、内疚、甚至万劫不复,那我就真的是太任性了!

凤仙说允琪曾受过一次感情的伤,那几乎要了他的命!

即使治不好他的旧疾,我也不能容许自己再任性地成为他的新伤!

“不,你没有做错什么!”我驻步,转身投进允琪怀里,深深埋在他的胸口,听见胸膛里那狂热而激动跳动着的心跳,才找到勇气继续说下去:“你很好,只是……”

他急切地追问:“只是什么?”,木板似的直挺挺被我抱着,却不敢回抱我。

只是什么?只是我不爱你,我对你没有感觉,甚至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根本不为所动吗?

我能找到无数种一刀两断的说辞,可谎言令他死心的同时,必然也会伤了他。

“只是,我必须回去了!”

我从所有回答中挑出这个最模棱两可的答案,至少关于这个我没有说谎,昨天瀑音阁一连放出三颗火竹,按理说我应该连夜赶去与少主汇合,但我没去,已是死罪,故而今晚我不能再缺席了。

允琪却仿佛松了口气,手指插入我被风吹乱的发丝,下颚轻轻抵在我的头顶:“你放心,宫里边我已经全都安排好了,你无需急着回去,暂时不会有人会发现!”

我抬头疑惑地望着允琪,望见他满脸认真的表情,看来他是误会了,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聪明如你,也难免有愚钝的时候……”

允琪没有反驳,甚至没有说话,凝视着我的双眸慢慢沉淀着某种情绪,胸口渐渐不平稳地起伏。

是时候了,离开吧,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悄然无息地松开他的怀抱。

他却用力一扯,将我再次揽入臂弯,紧紧不放。

“你以为我不说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吗?”他抬起我的下巴,逼我与他近在咫尺地对望,这样才有把握我可以感受他心底的深痛:“在我得知你真实身份的那一霎那,我就知道我们会有诀别的这一天,但我却一直很努力地推迟着这天的到来!”

我愣愣地望着他,像被人一语道破心事一样惊恐,我努力分辨着他的话是真是假——在第一道闪电撕裂天空之前。

惊雷接踵而来,犹如雷霆炸裂,当空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巨响,骇得一金一红两匹骏马扬踢嘶鸣,惊恐万状地绕着我与允琪来回塌步。

“现在能这样抱着你,我终于知道老天爷对我是公平的了!”他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大笑着、呐喊着、甚至怒吼,只有这样才能宣泄自己积压已久的痛楚与委屈:

“他们以为我出身高贵,身体健康又仪表堂堂,所以命运就是偏爱我的吗?其实除了这个所谓的皇室血统,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敬爱的父皇不爱我,我未婚的妻子瞧不起我,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对我来说就永远只能是奢望!所以我从小就明白,老天爷根本就不偏爱任何人,你想得到什么,要看你付出了什么……”

“所以我把我的世界种满了雪梨,这就是我刚才想对你说的,我把我的全部都押了进去,我不奢求什么,我只奢求老天爷能公平一次,我付出了,我不能输!”

“不管我们有没有明天,有没有未来,既然老天爷把你奖赏给了我一天,我就一天不放手!”

“我不会让你离开,不会让你走,除非我先放手!”

……

风势越来越猛,将他的怒吼吹散,扯断,飘远……

风助雨势,大雨倾盆而下。在天地之间扯出无数根刺骨的线,好像要把一切都扎得千疮百孔,万念俱灭。 

有人说,之所以会下雨,是因为天空再也承受不住悲伤的重量。

就像心再也承受不了痛的煎熬。

温热的液体不断冲刷着我的脸庞,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没用的,你留不住我,这里既不是皇宫,也不是亲王府,连我都找不出留下的理由,你又何以能够留住我?”

允琪一把将雨水从脸上抹去,眸中透露出一股毅然决然的执拗,启齿却只吐出四个字:“画地为牢!”

说着他走向一旁焦躁不安的金戈与枣红马,抽出别在腰间的马鞭,冲着马屁股狠狠地就是两鞭。

马儿吃痛嘶鸣,双双迈蹄沿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身后只留下两股袅袅消散的水烟。

我苦苦一笑,好吧,这办法虽不高明,但他的目的达到了。识途的马没了,又下着大雨,凭我个人的力量的确走不出这片梨树林。

允琪走过来牵住我的手,淋着瀑布般的大雨,拉着我大步流星地向更深处的树林走去。

他手中透着坚决的力量,不容我拒绝,我也没有拒绝,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踏着他踩出的一个个泥泞的脚印,有些无奈地道:“有什么用呢?等明天雨停了,我还是可以走出这片树林,不是吗?”

允琪没回头,用倔强的背影回答我:“留得一天是一天!”

越向前走,水雾就越发缭绕,如薄薄的蝉翼缠绕在树与树之间。四月的雨依旧冰凉,衣衫湿透了贴在肌肤上,冷得令人发抖。可越走近这片热气蒸腾的地域,就越觉得温暖,仿佛在数九寒天里走进了一个暖和的房间,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允琪曾带我来过这里附近的温泉,只是上次来周边都是草地,而这次,密密麻麻的梨树一直蔓延到了小溪边。

未在温泉边止步,他还要带着我往前走。我已经不冷了,只是被大雨打得睁不开眼,摸着黑问他:“我们去哪?”

“找地方避雨!”

只听话音未落,“嗞啦”一声竹门开启的声音传来,狂风与暴雨即刻被头顶一片屋檐遮去,再听“嗞啦”一声关门声,屋内与屋外的世界被一扇小小的竹门分隔开来。

允琪在黑暗中摸索,摸到桌上的火石打起火苗,我透过火光微微照亮的空间认出这是一间小竹屋,面积不大,但总算有了避风挡雨的地方。

待他将桌上的烛台点亮,我看清楚屋里的环境。客厅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一张四方桌与几把藤椅。

由于靠近温泉,所以即使外面暴风骤雨大作,屋里却温暖如春。只是我俩像落汤鸡似的浑身湿透,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幸好房间角落里堆了些建筑时剩下的木材,正好可以用来生火,允琪就在客厅中央点起了火堆,我俩面对面坐在地上烤火。

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暴雨如瀑,像天河决了堤似的倾泻而下。电闪雷鸣,将竹屋紧闭的门窗一次次映得煞白。

任尘世如何翻江倒海,他与我的天地里却静得出奇,只听着树枝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时光也一同沉睡了。

侧耳倾听,那枯燥的节奏可以掩盖心底的杂乱。

久违的宁静令我暂时失去思考的能力,不去想雨停了我和他该怎么办,不去想该怎么向瀑音阁解释我对于召集令的屡屡缺席,什么都不去想,就这样躲在宁静里,没有痛苦,没有离别,没有阴谋。

这里有的,只有坐在对面同我一起逃避着现实的允琪,隔着炙热的火焰,默默凝视着彼此的视线。

同样倔强而迷茫的双眸,同样矛盾而不甘的情感,同样憔悴而落魄的面容,毫无保留地倒映在彼此的瞳孔。

有这些就足够了,不是吗……

可惜,这份难得的宁静却被我肚子里唱起的空城计打破。

尽管我立马尴尬地按着肚子不许它再叫,可允琪还是听见了,隔着火堆向我投来歉意的目光,不是取笑,而是浓浓的歉意。

有什么好抱歉的?是老天爷不肯停雨,闪电伴随着断断续续的雷鸣,天水淹没了世界。昏暗的天空看不出颜色,可饥饿提醒我时辰已经不早了,或许这就是天意。

夜色中传来一连几声清啸。

像是鹰的悲鸣。

可是外面正在下雨,又哪里来的鹰?

允琪却像收到了暗号似的,倏地站起身来,对我说:“我出去一下!”

没时间做更多的解释,他冒着雨就跑了出去,背影被黑暗吞噬。

我依着门框还没回过神来,他忽然半路折返了回来,站在滴水的屋檐下千叮咛万嘱咐我道:“我没回来之前,你哪里也不许去,听到没?”

看着他刚刚烤干的衣服又被淋了个精光,头发一缕缕凌乱地贴在曾经无比俊美绝伦的脸上,我有些哭笑不得,又淡淡苦涩——

傻瓜,跑回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刚点头不行,他必须听到我亲口说出“我等着你,哪也不去”这几个字,才又放心地离去,与风雨融为了一片。

我好整以暇地继续烤火,他不在,我才敢把衣襟里藏着的玉簪拿出来。同心结上的璎珞还没干透,我小心地拿近火苗烘干。

玉簪经过了雨水与体温的滋润,越发玲珑剔透。虽然从价格上来说可能比不过皇宫里那些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品,但它所承载的意义,已不仅仅是单纯的珠宝,而是一个家族世世代代的传承。

金钗玉簪、金玉良缘,象征了帝王之尊对于爱情的承诺。然而这么贵重的东西,允琪竟把它送给了我。

不知当年皇上在把金钗送给我娘定情之后,过了若干年,是否后悔过?

应该很快就后悔了吧,否则怎么会舍得送她去吐蕃和亲,亲手把她推向了死亡的边缘?不论年少时如何懵然心动、两情相愿、山盟海誓,然而早晚有一天,她嫁人生子,他三宫六院,此生再不相见!

那么不久以后,允琪是否也会同样后悔曾经把如此珍贵的玉簪送给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