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缎与石阶摩擦出细碎的声响,衣衫仍褪在我的臂弯,迟迟未曾穿回。随我沿阶越走越低,越来越多的风灌入怀里,微微有些冷,可自高处望来,恐怕就连纤腰都快呼之欲出了。
然而自头顶始终有道火热的视线,穿过黑暗追随着我。久违的神秘,总是最能激起人再度探索的****。
最后一阶踏下,忽然,从身后传来野蛮的力道,将我推搡进一旁假山的山洞里,未等我反应过来,狂风暴雨的吻已经落下。
“你要成全,那朕成全你……”他紊乱的鼻息与声音混成一团:“你想要什么,朕给你好了……都给你……”,吻进去的的舌苔上的蜜,呼出来的是颓败的投降:“给我……把你给我……”
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利的龙袍,今晚,只是铺在鱼水般纠缠不休的躯体下的被衾。而这个狭窄到仅能容下两个人的山洞,今晚,再次成为我们共赴风雨的洞房,就像我们第一次的那样……
他的身体不好,从不过分纵欲,可他现在表现得就仿佛一头饿极了的狼,令我有些分辨不出究竟是他几位妃子平日里做得太差,还是我现在做得太好?
听他发出****而又满足的欢吟,似乎又无需我过多努力,便足以令他品尝到了此生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我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有些心不在焉,视线越过他滚烫的肩膀,落到了山洞石壁上一处深深浅浅的凿刻。
虽然光线很暗,看不清刻了些什么,可我又怎么会忘了,那是自己亲手刻下的“祝允辰幸福”。
一横一竖,都深入石肌;一撇一捺,都记载了我曾经那颗最真挚、最纯真的心。
再不远处,还有几个字,是他亲手刻下的:“祝寒香幸福”。
“寒香……”身上的男人此时已然忘记自己是真龙天子,是万众子民敬仰的王,被****蒙昏了头,浑身颤抖着,平生第一次发出粗鄙的嘶吼:
“寒香……”
他现在应该很幸福吧,君临天下,美人在卧,这世上多少男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他都得到了!
可是我呢,我幸福吗?
……
我甚至不是他口口声声喊着的寒香!
……
蜡烛组成的“喜”字,在梅花林深处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放亮才渐渐熄灭,淌了一地的蜡泪。
这一晚上不记得他要了我多少次,不是他不懂得节制,是我总有办法令他离不开我。没办法,这两年我被北国皇宫****的太好。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手忙脚乱地跑出梅花林。我给他留下的时间,算算仅够他梳洗一下再换件龙袍,然后就仓促赶去金銮殿,开始他作为新君执政的第一场早朝。
所以退朝后不久宫里就传出了昨日才在登基大典上宣誓要励精图治的皇上,在自己人生的第一场朝堂中,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昏睡过去的消息,我一点也不惊讶。
然而传的更凶的是,于登基大典的当晚,皇上本该按祖宗法制向众嫔妃宣读圣训,可他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整个晚上。一时间谣言四起,有人说皇上在御书房批了一晚上奏折;也有人说皇上化身真龙、连夜巡视万里疆土;更有甚者,说皇上在御花园里遇到了梅花仙子,人妖生情,与她共赴了一场风花雪月。
接下来一连几日,允辰都没在我面前出现,我知道他只是应付朝堂上的非议就已经分身乏术了,再加上宫中谣言,估计现在的他一个头都快变成两个大了。
而他自小循规蹈矩,总以谦和恭顺的面目示人,适才保住了自己的太子之位,并在朝中多方势力争斗的夹缝中生存了下来。如今要他刚一登基就出了这么大的丑,我觉得,对他的惩罚已经足够了。
毕竟,我爱的人已经不爱我了,任我再怎么闹下去,也不会令他重新爱上我……
可若再用这样无耻甚至卑鄙的方式渴求他垂爱,真的,连我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对他的负心之恨,就当我已经报复过了吧。
接下来。
该好好算算我那胎死腹中的孩儿的仇了!
……
辰启元年,九月二十四日。
转眼我回宫已经一个月了,在这期间,我做了很多事。
我先去了姑姑冷昭仪生前居住过的寝宫祭奠她,从前那座令我又敬又怕的华瑶宫如今已人去楼空,四处透着凄凉,从墙角蒙尘的梳妆镜仿佛还能隐约看到当年那幅艳冠后宫的容颜。姑姑以前总说南国的天下是冷家家破人亡守下来的,所以但凡她有一口气在,就是给世人提个醒,当今皇族欠我们冷家的太多太多了。我实在想不通这样心高气傲的姑姑,又何以会放下执念,甘愿为先皇殉葬?
我还请了八贤王前往御花园中的芷清阁小聚。那日他以一袭紫衫,神采飞扬地前来赴约,与两年前一别竟没太大改变,只是发间的银丝更多也更碍眼了。
在北国的时候我听寒香说八贤王在米店里偷偷供奉着娘的牌位,我没有向他刨根问题,只是对叔叔这么多年来寄予我的厚爱多了一份额外的感悟。尽管辅佐新皇以及肃清琪王余党已经令他忙得不可开交,可几番攀谈下来,我感觉他整个人开朗了许多,就连服饰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总穿的老气横秋的,仿佛从内到外年轻了起来似的。我听宫里爱嚼舌根的宫女说八贤王早些时候纳了自己府上一位婢女为偏房,半年来恩宠不倦,如今那位名叫“再洛”的新夫人已有了孕象。
告别时我仔细叮嘱他好好保重自己,可见他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允辰不来“相宜轩”的时候,允宴就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整天黏着我,赶也赶不走。我正好借此机会跟他说清楚亲情与爱情的区别。可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每当我讲到自己只是拿他当弟弟看待的时候,他就插诨打科,“香儿、香儿”地喊得我脑袋发胀。每次正儿八经的讲道理最后都以他的胡搅蛮缠收场。
此外,我还去看望了冷宫里的静贵人,也就是被我下了“失心盅”而迷失心智的允宁公主。
其实我会制的盅不多,当年我在凤仙座下拜师学艺,刚刚学了一本记载了“失心盅”、“绝情盅”、“情盅”、“罂粟花盅”与“百灵散”的秘籍,我就迫不及待地告发了允琪,后来我进了北国皇宫才后悔不已,以前为什么不多学几样蛊术防身,否则我在北国的日子也不至于那么辛苦,不得已只好长期服用百灵散来以毒攻毒。
正因为我学艺不精,我只知道“失心盅”厉害,却不知道它的副作用其实比它的功效还要可怕。短短两年时光,允宁公主已经疯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唯有终日捆绑着才能保证她不会自残闹事。我尝试着用解药以及扎针的方式帮她解盅,可是都没有用,她已经彻彻底底疯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将自己一批又一批的首饰与银两暗中送给冷宫中的宫女,不求别的,只求有人能善待静贵人。
由此也令我对远在北国皇宫、同样被我下了“失心盅”的寒香,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看来我必须要加快行动了。
该见的都见过了,唯有两个人,锦上夜与小卓,我说什么也不肯见。无论他俩是写信还是请人送了口信来苦苦哀求着见我一面,我也绝不心软。
不见,便是我对他俩最后的嘱托。
无论我发生什么事,都与锦上夜、小卓,乃至整座将军府的人无关!
……
辰启元年,十月二十日。
还有九日便是我那胎死腹中的孩儿的忌日,也是我原先要挟允辰立我为后的最后期限。然而这一天,太子妃曾紫陌擢升皇后的册封大典,却偏偏选在这个“此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时节举行了。
我记得那日皇宫的金菊开的轰轰烈烈,从光明殿那仅比天子临朝的金銮殿少一层的台阶上铺下,麦浪一般铺去了视野的边界。
比金菊还要耀眼的,是曾紫陌身上的烫金凤袍,秋日分外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竟比满城金甲还要光芒万丈。
她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在几千双眼睛的仰望之中,踏着雕龙玉阶,一步一步,踏上了权利的顶端。
玉阶之上,立着她的夫君,万里疆土的帝王,正等着将象征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凤印,交到她手中。
我以前朝郡主的身份立于皇室宗亲中观礼,远远的,只能望见一袭翩飞的衣袂,立于玉阶之巅的允辰,俯瞰众生,仿佛一位即将羽化飞去的仙。
可惜,我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现在是以何种心情,迎接着这个即将与他携手执掌天下的女子。
欣喜、郑重、还是期许?
不知他是否还会记起,当他还是体弱多病、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的少年时,每日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幻想着封后典礼该是什么样子的,却是另外一位女子。
……
册封大典刚刚结束,正当朝廷大臣以及皇室宗亲在光明殿外等待入席时,乐冉忽然慌慌张张地找到我。
“相宜轩的宫女们全都病倒了,而御医院里的太医们都来了皇后娘娘的庆典,奴婢实在找不到人诊治,这才斗胆来打扰郡主!”
看她焦急的神情,我猜,事情远比她描述的还要严重。于是来不及向礼部告假,我匆忙跟着乐冉赶回了相宜轩。
刚一踏进后院,就听到咳嗽声接二连三地从宫女所住的偏厢传出,进门前乐冉特意拿出条丝帕帮我蒙在脸上,满怀愧疚地解释道:
“半个月前相宜轩的宫人纷纷出现了胸闷气短的症状,起初我以为只是天气转凉、易发风寒,所以并未在意,只是命人去御药房抓了几副清热去火的药吩咐大家服用。可就在前几日,有人接二连三地感染肺疾,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最后还大口大口地咳血。太医过来看了也只说是急伤风,开了些寻常的退烧药便草草了事。而今日突有两位宫女毙命,还有几个也快撑不住了。奴婢自知再也瞒不下去了,这才斗胆请郡主回来主持大局……”
我没有怪她知情不报,其实,从回相宜轩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里迟早会出事,只是究竟会以何种方式、在什么时候,在这一刻来临之前,我都没有把握。
奇怪的是,太医虽说是急伤风,但我却并没有在病患身上找到任何发烧的迹象,人人都是胸闷气短,好像怀里堵了什么东西似的想要咳出来,最后大多咳血而亡。
眼看着我这相宜轩的宫女死伤过半,再拖下去恐怕又会多添几条冤魂,人命关天,我立即动身前往皇后的册封宴,想请位太医过来看看。
偌大的光明殿此时坐得杂而不乱,宾客众多却无人喧哗,只听着新册封的皇后娘娘向后宫各司女官教诲之声徐徐回荡于大殿之上:
“女官掌戒令、谪罚之事。凡宫人有不供职、渎职者,女官以牒取裁,小事决罚,大事奏闻……”
我等在光明殿侧门外,请宫女进殿随便请位太医出来,可接连请了好几次,太医们不是推说自己不给宫女看病、就是借口自己不便离席,结果一个也没来。
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自己进去请了。
刚跨过白玉鎏金的门槛,我撞进一个怀抱,抬头一看,竟是允辰!
“你又在胡闹什么?”他寻我而来,正欲发怒,却隐忍在喉间。
没空跟他犟嘴,我简要说明了相宜轩里的疫情,他却责令我说:“待会宗亲女眷就要觐见皇后了,你赶快入席,免得待会礼官念了你的名号却见不到你的人,又闹出满城风雨!”
相宜轩的人都快死光了,他居然还只顾着他那位新皇后的颜面,我不屑地勾起唇角:“就连皇上的登基仪式我都敢不去,更何况是皇后册封大典?”
“大胆!”他终于龙颜不悦,斥责声终于落下:“你这是在找死,你知不知道?”
光明殿外的守卫太监无不惊惧,潮水般地从脚边一路跪去了八十层开外的玉阶下。
我向周围望去,只望见一只只叩地俯首的脑袋。原来,这就是权利的魅力啊。从前总是他小心翼翼地迎合所有人,就连对待下人也和颜悦色、宽厚有加,这才在朝堂中树立起了天性纯良、仁爱孝义的形象,得以在党羽之争中保住太子之位。可如今,因为他一个脸色,就跪倒了这么多人,他卧薪尝胆了那么多年,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了吧。
可他说对了,我是在找死!
心无畏惧,我的膝盖反而挺得更直了,昂首迎上他的视线。
他低头瞪着我,面色冷峻,眸底酝酿着狂风暴雨,仿佛随时就要冲破眼眶,却靠那一点点意志力牢牢控住!
说实话,我真的很不习惯他拿这种眼神看我。
从小到大,我习惯了他的深情款款,即使在人群中我也总能一眼望见他的所在,因为他投向我的目光总是温柔似水,似揉碎了、纠缠着的蚕丝,绵长而盈透,似乎总有一股无言的情愫,从他看着我的眼神中流露出来。
而如今,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可我还想试试他对我容忍的底线在哪里。
但他的耐力又实在太好,一丝丝敛去怒意,渐渐恢复了一贯的平和,向我求证道:“既然你说相宜轩无人幸免,为何你没事?”
我自然不会跟他承认我偷偷服用“百灵散”,然而眼下救人要紧,我放软口气求他先帮我找位太医。他沉思了片刻,竟钦点了御医院副院使随我回去。
可即便是医术再高明的太医,诊断下来,回答也只是一个:风寒。
我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若真是风寒,那别的宫里是否也有疫情发生?”
太医面露难色,却推说急着回御药房配药救人,不宜在此耽搁。
我追他一直追到相宜轩门口,堵着路不许他走,可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肯透露半点风声。
不得已,我换个办法:“这风寒虽说厉害,可大人请看,虽然与病患朝夕相处,可我与我身边的宫女乐冉却没事,说不定大人可以从我俩身上找到治疗的方法!”
太医打量了我一番,见我果真没事,眼中透出了希望,适才犹犹豫豫地说道:“七皇子允宴,几日前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怪不得一连几天允宴都没在我面前现身,我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七殿下现在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太医既庆幸又颇为无奈地说:“幸好只是初期,已经用药遏制住了。可若今日不来郡主的相宜轩诊断,老夫就不知道原来这病看似寻常,一旦恶化竟会瞬间夺人性命。看来老夫回去之后得赶快对症下药才行!”
我仍不放心,追问他道:“既然我对这病免疫,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
太医摇了摇头:“七皇子的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风寒,往大了说,就是他像当今圣上一样,也遗传了先皇的肺疾,而这些胸闷气短的症状,都是肺疾初期的迹象!御医院上下没人能治好先皇的痼疾,自然也没有人可以根治七皇子的风寒。如今唯有期盼七皇子不会像相宜轩里的病患那样忽然恶化,否则,恐怕就是华佗在世也没人能救得了他了。”
送走太医,我反复琢磨着他的话,越捉摸就越觉得矛盾:既是风寒,为何会与夺去先皇性命的顽疾症状一致;可若是皇裔遗传的肺病,为何相宜轩上上下下十几号人都突发急症,只是丧命的速度快了许多?
这个问题,恐怕就连御医院副院使自己也没有想通。
乐冉过来问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跟她说,不要再喝退烧药了,拿出百灵散,用水冲泡了喂他们服下。
可即便是包解百毒的“百灵散”,也救不回那些一只脚已经迈进鬼门关的女孩子了,半月前还鲜活的生命,如今沦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衣衫、被褥被肺里咳出的鲜血染红,惨不忍睹。
今天是皇后册封大典,到处一派喜气祥和,所以殓房不肯轻举妄动,非得等到过了子时,避开吉日之后,才肯过来收尸。
我坐在一堆尸体中发呆,乐冉实在看不下去了,请我回屋休息。我却忽然问她:“最先去世的那两位宫女,以前在相宜轩是做什么的?”
“贴身照料郡主的饮食起居”,她答。
“之后去世的呢?”
“专司郡主房内的清洁打扫。”
“再之后的几人呢?”
“负责相宜轩各类粗使差役。”
她的回答,更笃实了我心底的猜测:“你有没有察觉,越是与我经常接触的人,越是最先染病,情况也最为严重。恐怕就连七皇子允宴,也是因时常探望我而感染了疫情。”
乐冉大吃一惊:“莫非,莫非……有人在郡主身边下毒?”。可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奴婢按郡主的吩咐,但凡出现在相宜轩里的每一道菜、每一滴水,入口之前都先用银针验毒,从未发觉有任何异常啊!”
为证清白,她又取出了银针将桌上摆放得糕点以及茶水轮流试了一遍,可的确没有一样有毒。
“没用的,”我苦涩一笑:“无论是毒药、还是下毒的手段,恐怕,都远远超出了你我的想象。”
……
皇后册封大典的当晚,我知道皇上必然就寝于皇后寝宫,这既是夫妻恩情,也是宫规祖制。更何况,经过了梅花林一夜露水,我觉得对允辰的惩罚已经足够了,不想再纠缠下去了。毕竟,今晚对于“阡陌宫”的新主子来说,意义重大。
可偏偏今天鲜血染红了半座相宜轩。除了我和乐冉,还有几个中毒未深、靠着“百灵散”续命的宫女,其他人都死光了!
暮色低垂,皇宫到处挂着为皇后祈福的长明灯,将夜幕映照出火红却碍眼的颜色。
估计这个时候各宫各院都就寝了,我却吩咐乐冉:“去请皇上过来。”
尽管十分不能理解,但她还是二话没说就去了皇后的“阡陌宫”,很快又回来了:“奴婢连皇上身边的首领太监都没见到,就被人赶了出来。”
“再请!”我斩钉截铁地道。
乐冉再次回来时,脸上多出了几道掌印,估计是被皇上身边那群狗仗人势的奴才教训过了,可她连句抱怨都没有,只是回禀道:“皇上身边的公公说,皇上皇后已经安寝。就是天大的事情,也请郡主明日再为通禀。”
“已经有进展了,是不是?”我不依不饶地说:“那你请他转告皇上,就说我也染上了风寒!”
望着乐冉毅然决然再次消失在夜幕下的身影,我不免感慨,从前我因为她是允琪安插进南国使团内的奸细,所以对她总小心提防着。可随着半漠城的生死之交以及允琪的垮台,这丫头似乎打算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了,令我反而不知该在自己身后给她安排个什么归宿好了。
乐冉又是一个人回来,满脸为难:“皇上也有话让奴婢转达给郡主……”
“什么话?”
“适可而止,好自为之!”乐冉心惊胆战地复述着,令我足以想象出允辰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是怎样的神情。
我不由得冷笑:“那你再去,就说我已经病入膏肓了,恐怕看不到明天的日出!”
乐冉惊得无以复加,不明白我究竟想做什么,愣了半晌才咬牙吐出一句“奴婢这次一定会把皇上请来!”
而我利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好好梳妆了一番,由于长年服用“百灵散”,我的肤色比常人苍白,因此不得不每日施以浓妆以作掩饰,所以在旁人看来总是分外妖娆。然而今晚,我褪去粉黛,摘下珠钗,除去身上玲珑环佩,只穿一袭烟纱裙,看上去冰清玉洁的,就挺好。
可惜乐冉依旧没能带来允辰,却带来了皇后的懿旨:“皇上既非太医,又何以能够救死扶伤。还望郡主保重玉体,尽早请太医诊治!”
我料到了这个开头,今晚想见允辰绝非易事;却没有料到这个结尾,居然杀出了个皇后,将我的全盘计划打乱。
可我不怪她,她只是在尽做妻子的本分;要怪就要我自己,竟然又忘了,他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颓败地坐在梳妆镜前,望着镜子中那张凄美到不真实的脸,仿佛披着画皮的妖精,张牙舞爪地,想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浑浑噩噩的,我觉得有人在碰我,猛然打开眼帘,这才发现自己趴在梳妆台前睡了过去,而眼前将我打横抱起、正准备送去榻上的男人,正是允辰。
我倚在他胸膛莞尔一笑:“你还是来了……”
他手臂倏地僵硬:“怎么,你不是病了吗?”
我搂上他的脖颈,指尖滑进龙袍的衣领,在他锁骨轻轻一掐:“相思,算不算也是一种病?”
他怔了怔神,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脸色骤时阴沉下来:“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欺君之罪,你知不知道?!”
“那你罚我好了,”我冲他眨眨眼,无辜得像暗夜中的精灵:“只是,你想在哪罚我,相宜轩还是梅花林?”
我的暗示太直接,甚至是对他赤裸裸的嘲讽,允辰竭力克制住自己,却仍是怒不可遏的拂袖而去:“要疯你自己疯,朕没空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