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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三十一、红尘缱绻与君同(下)


忽然竹门“嗞啦”一声拉开,我从思绪中惊醒,目光慌乱地循声望去,只见允琪狼狈莫名地出现在门口,雨水从他的脸颊、发梢、衣摆流下,在他站过的地方积成了个小水潭。

而他被雨水冲刷得透亮的眸,在望见玉簪的一瞬,忽得黯淡下来。

我忙把玉簪收好,起身迎了过去。

他呆呆立在门口,视线一动不动地停滞在我脸上,目光里有种不知缘由的紧张,仿佛在畏惧着什么。

这是我的错觉吗?我正想问他去了哪,他笑着举起手里的食盒:“看,我们有吃的了!”

三菜一汤,对于自小锦衣玉食的他来说未免有些艰苦,但对于大雨磅礴又身陷荒郊野外的我们来说,实在难得。

他自己没什么胃口,却不断给我夹菜,温柔得令人不知所措:“饿很久了吧,多吃点!”

我想问他饭菜从哪里来的,还没开口,又被他没头没脑的问题盖过:“如果我们呆在这里每顿都有饭吃,是不是可以待久一点?”

我顿时感觉食如嚼蜡,端着碗筷的手指瞬间僵硬,为难地看着同样食不知味的他。

能再呆多久呢,一个时辰、一个晚上、或者再多一天?

记得大雨来临时他曾说过的,他不是不知道我们最终的结局,只是竭尽全力地推迟着离别的到来。

对于未来,他既心知肚明,又竭力抗拒。

就像我对于他的感情,既进退维谷,又食之如髓。

“……”

我正想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可他似乎并不想听到我的答案,侧首望着被风雨不断敲打的竹门,自言自语道:“希望大雨可以这样一直下下去!”

我苦涩一笑,真巧,这也是我心里的祈祷。

而上苍似乎真的听到了我们的祈祷,雨丝密密麻麻地织成了天网,将小小的竹屋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直到夜深。

竹屋内一灯如豆。

柔柔的火苗轻盈跳动,将站在卧房里唯一一张竹床前一筹莫展的两个人影,淡淡勾勒在了墙壁上。

一张床,一张躺椅。

当我看清楚卧室的格局之后,微微的不安爬上了心头,想想又觉得自己可笑,和他朝夕相处不正是我期盼已久的吗,为何又会觉得不安呢?

“允琪……”

我正想向他说出我心里的安排,却被他先发制人地阻止:“我睡躺椅,你睡床,就这么定了!”

说罢,他在躺椅上躺下,闭上了眼睛。

我们之间,一直是他主动,他用他独特的方式引诱我一步步爱上他,他决定了我的喜怒哀乐,我本应该甘之如饴的,不是吗?

可我就是有些没来由地生气,坐在床边默不做声地望着他。

就知道他不可能睡得着,虽然双目紧闭,可胸口渐渐不平稳地起伏。终于,他忍不住问我:“你总看着我干嘛?”

“你终于肯让我讲话了吗?”我反问他,一晚上他都在打断我的话,若只为了口舌之快,那么也未免太孩子气了吧。

他仍闭着眼睛,看起来很僵硬地靠在躺椅上,连语气都带着一股冰冷:“如果你一直想说而未出口的,是把玉簪还给我,那么你大可不必开口了!”

如此我才得知,负气了一整个晚上的人,不是我,而是他。原来他进门时看到我拿着玉簪发呆,以为我想是把玉簪还给他,所以才一直逃避着,不许我说出口。

不知不觉间,我方才还结冰的心房,化成一汪春水。

为了弥补心里的愧疚,我更不能让他,一个从小到大没吃过半点苦的金枝玉叶,睡在一张冰冷的藤椅上了。

“其实我想说的是让你来床上睡!”我用手拍了拍同样算不上软的床板:“这里毕竟会比藤椅舒服些!”

他听到我的提议,颇有兴致地打开眼帘,直勾勾地盯着我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同床共枕?”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雨声,已经足以令人情迷意乱,又哪堪他再推波助澜?

“我的意思是,你睡床,我来睡躺椅。”我避开他炙热的视线,挪身坐得稍稍又离他远了点。

我的小动作没逃过他的眼睛,他笑着闭上双眸,躺在藤椅上大大方方地张开臂膀:“那好,过来吧!”

我望着他打开的怀抱,顿时无语,反而不敢过去了。

他玩味地扬起唇角,将一无所获的手臂收了回去,垫在脑袋下面:“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在一起过夜了!”

他话里的戏谑令我不禁想起在凤仙的寝宫,由于罂粟花盅的作用,我和他不仅赤__裸相见,还差点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浑身的血脉都膨胀起来,灼热了心弦,但脑袋里很清楚,那次意外是迷__药所致,不只我、还有他,相信在药效消去、恢复理智之后,根本就不记得当晚的任何细节。

可我还是面红耳赤地警告他:“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会武功,如果你敢欺负我的话,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允琪却似乎根本不把我的威胁当回事,微笑自唇角如昙花般一瓣一瓣洋溢开来:“你放心,我既然说过了不会趁人之危,那么我就有把握不会食言!如果你不愿与我同室而眠,我可以睡在厅里;如果还不放心,我不介意到外面过夜!”

他虽在笑,可认真的表情令我不得不当真,要知道这家伙可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忙在床上躺倒,以此来证明我对他放心。

许久无声,只有窗体一段残烛释放出来的青烟,袅袅升腾。

寂寥的夜,只听着雨时大时小地洗刷着屋顶,其间冷不丁夹杂着几个轰雷,乱人清梦。

我被雷声扰得难以入眠,躺在硬邦邦的床上辗转反侧。想起以前在瀑音阁,我最害怕打雷,那时我也像现在这样惊恐莫名地躺在床上,总觉得耳边似有似无地飘着笛声。

从小到大,我一直自作多情地以为,那笛子是逸殿下吹的,因为他也经历过儿时的那场溺水,所以知道我对打雷有种源自记忆的恐惧,因而他会在每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用悠扬的笛声安慰失眠的我……

这个一厢情愿的想法,即使当我住进了将军府,也没有摆脱。小卓出事的那一晚,也是轰雷贯耳,我被锦上夜关押候审、关在小黑屋里一个人惊恐万状的时候,也仿佛听见了笛声,适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惧怕打雷?

是从我在正月十五献艺那一晚与允琪争执之下再次溺水荷花池,还是刚才在梨树林与允琪离别、内心的痛压过了对外界的恐惧?但无论何时,身边都有允琪陪着,或许,这才是我勇敢起来的根源吧。

昏暗的火芯缓缓由粗变细,随着“嗤”的一响,将今日的时光彻底燃尽。

我睡意渐浓,正朦朦胧胧之际,一丝窸窣之声忽然钻进了我的耳朵。躺在藤椅上的允琪似乎很不舒服,翻来覆去,后来干脆坐起身来,在黑暗中低声问我:“你睡着了吗?”

他要做什么?

我紧张得咬住了唇,背着他的身子丝毫不敢乱动,假装已经睡着了。

如果他爬上我的床,我真的要对他动手吗?我在心里反复盘算着,心里仿佛有只小鼓在敲,动手、不动手、动手、不动手。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自个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又躺下了。

“其实,你我孤男寡女像这在这样共处一室,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远远地躺在藤椅上,似乎在自言自语:“你睡在床上,而我守在旁边,一坐就是一整夜。”

在他提醒下我忽然想起当初认识他时,他留下玉佩邀我去晚晴湖,画舫之上我喝醉了酒,霸占了他的床令他无床可睡。他是想说这件事吗?我静默不语等待下文。

他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伴随飘零的雨声飘入我耳中,透出一抹仿佛愁肠郁结的低沉:“还记得你刚入宫不久,被母妃召进了华瑶宫,一夜未归。当我收到了消息赶去救你的时候,你已经在那坐了一晚上的冷板凳。”

我的思绪也飞去了那个惊蛰的夜,我跟着允宴头一次暗访寒香郡主真正的寝宫,失手打翻了蜡烛,差点烧了相宜轩……

“见到你的时候你正在发着低烧,我不是没发现,可是当时我被愤怒和恐惧冲昏了头。其实从一开始,从你第一次称呼我为允琪的时候,我就不得不怀疑你的身份,要知道寒香几乎从来没有直呼过我的名字,她只会尊称我‘琪王殿下’。说起来真是可笑,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妹,我那个会在私底下亲密地呼唤太子为‘辰’的未婚妻子,居然从头到尾只是称我为‘琪王殿下’。是的,她不在乎我,从来没在乎过,甚至不惜用最最疏离与冷漠的言辞来向我表达她的不屑与厌恶。因为我知道,她是用这个称呼时时刻刻提醒我,从她卧薪尝胆、收集罪证告发我在储香斋私习巫术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彻彻底底地决裂了。”

真相揭露的这样意外和突然,错愕过后,我想起在画舫上第一次称呼他为“允琪”时他所流露的惊讶与难以置信,害得我还以为云凌可耍我,告诉了我个假名字。

“一方面直觉令我对你将信将疑;另一方面,你异常的表现与寒香小时候为了消除我的戒心、虚情假意地求我教她巫术、实则反咬我一口的行为如出一辙;再加上锦上夜在旁边推波助澜,我心想就算是我的直觉出了错,自幼陪在寒香身边长大的他总不会认错人吧,所以我在质疑你的身份的同时,战战兢兢地猜测着你的目的……”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扭头向我看来,发现我背对他躺着动也不动,似乎真的已经睡着了,才又放心继续说了下去:

“或许是我做贼心虚吧,我以为寒香回了南国没来找我,而是先去将军府与八贤王那里告密,我整个人都慌了,如惊弓之鸟般惶惶不可终日,为了不打草惊蛇,我用最快的办法把你带离将军府,架空了寒香的家族势力;又将你囚禁在储香斋,并换掉了寒香所有的侍女,甚至安插眼线监视你与八贤王的往来。

正当我心急火燎地安排这一切时,我忽然听说你去了母妃那里,整夜未归,而更令我震惊的是,在我对你的身份和目的都还一筹莫展的时候,你突然纵火去烧相宜轩,我以为这是冷寒香在向我宣战。在赶去华瑶宫的一路上,我每一步都走的心惊胆战,我不能不怀疑你去找母妃是为了向她摊牌,告发我的全盘计划!

可是母妃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徒有艳压后宫的美貌,却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即使生育了皇子也不过一介昭仪,只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小时候我被寒香告发而被父皇赶出皇宫,那件事几乎要了母妃的命。如果再让她知道我正在策划的事,她定会拼尽全力阻止我。

世人都说‘知子莫若父’,可这个世界上真正了解我的,只有母妃。当我在自己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候,去向父皇求救,可他却冷冷地给我了两句话:

有本事就建功立业、轰轰烈烈;没本事就别怨天尤人、悲悲切切!

自古帝王多薄情,父皇不爱母妃,就连少的可怜的父爱,也全都给了那个遗传了他的肺疾的儿子。我未自幼丧母,我未同病相怜,所以我就不配得到父爱吗?

只有母妃,从小关心我、爱护我,陪伴我度过我那充满挫败与失落的少年时代。她知道我对于寒香痴迷到了无可自拔的程度,甚至于寒香对我越不屑、越厌恶,我对她就越鬼迷了心窍似的着迷。为了让我知道人世间上除了虚伪飘渺的爱情,还有很多实实在在的东西值得追求,母妃特意在我生日的那天送了匹外邦进贡的野马给我,也就是后来的‘金戈铁马’,为的是让我体验征服的快感。可我却在驯马的过程中想明白了一件事,对待女人就像驯马一样,一味的迁就不会换来她的顺从;相反,欲擒故纵的手段和若即若离的距离才能赢得她的芳心!

于是我开始冷落寒香、怠慢她,甚至处处和她作对,以为这样就能令她对我改观,可没想到我的努力却起了相反的效果,加快把她推进了太子的怀抱。直到有一天她跑过来说要与我解除婚约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错了,我的付出不仅没有回报,反而事与愿违,甚至于连付出的资格都没有了……”

说到这他忽然停了下来,长长的沉默,屋外敲打窗棂的大雨显得异常沉重,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他时深时浅的呼吸,许久再没有说话。

他大概是睡着了,我翻了个身,隔着夜色静静地望着他。

他这个人,以前就觉得看不透他。

从最初见面时以为他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到势不两立的敌人,再到神秘莫测的盟友,和他相识越久,就越觉得他难以捉摸,一举一动都是个迷!

以前觉得他轻浮,觉得他邪佞,觉得他霸道,甚至善变,但就是从未觉得他脆弱过,可今天听他突然吐露心声,忽然又觉得无论他外表伪装得多么强悍,内心里都是当年那个脆弱无助的少年,受了伤,至今未愈。

那记忆的悲伤是如此鲜明,痛到无法掩饰,与昔日的放荡不羁,霸道张狂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他,脆弱的像个孩子,脆弱的令人心疼……

……

回忆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将心割碎。他睡不着,低低的话音忽又飘来,静若叶落,仿佛数年前从他心头悄然滑下的泪。

“曾经我以为我完了,我把一切都亲手毁了……

我后悔得无以复加,苦闷无处释放,再加上年少气盛,在宫外结识了几个纨绔子弟,在他们的带领下走进了花街柳巷,在醉生忘死与肉__体欢愉的间隙,颤抖的灵魂才得到了片刻休憩。然而我贵为皇子却迷恋风尘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连同以前那些在宫中豢养巫女、大行奇门异术的旧事都被挖了出来,成为了整个南国的笑话!

但我却惊奇地发现,即便我才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可更多的指责,却是去了寒香那里。全天下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暗地里嘲笑堂堂郡主还未成亲就已经留不住未婚夫婿的心了。旁人的质疑与误解曾经令她无比苦恼、难堪并且痛苦,而我却发现自己从中得到了快感,因为只有令她也体会到我所体会过的痛苦,我那颗可怜的、愤怒的心才能稍稍得到满足。

于是我变本加厉、欲罢不能,我放浪形骸、甚至夜夜笙歌,我一方面用自己的无耻行径羞辱她,另一方面却死也不肯解除婚约。我爱她有多深,我恨她就有多深,如果我不配得到幸福,那么她也不配得到幸福,即使作困兽之斗,不拼个鱼死网破我也绝不会罢休!

这个游戏虽然残酷,却令我品尝到变__态的欢愉,天晓得当时我多么需要那些从我人生中曾经最美好、最纯真的感情之中滋生出来的腐朽来刺激自己已在糜烂之中变得日益麻木的灵魂,她越是不屈、越是反抗,我越是走火入魔地想要伤害她,甚至以此为乐。

然而在我沉迷在这个游戏里几乎快要丧失理智的时候,我忘记了寒香背后还有一股庞大的势力。我的自甘堕落,反而给了他们联手的机会,很快的,我将会被踢出局,永远失去游戏的资格。正如寒香所说的,我将会为我的胡作非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那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送走。因为只有她离开了,我和那股势力才能暂时共存下去,我才可能抓到机会喘息,然后绝地反击。

送她走的那天我以为自己会很难过,可是我没有,反而觉得难以言喻的轻松。为什么会觉得轻松呢,我问自己,原来我解脱了,我从噩梦中解脱了,原来以前那些丧心病狂的行为已经不是爱了,是伤害,是罪孽,且无法救赎。

我爱她吗?当我从噩梦之中清醒过来,我问过自己。

答案是,爱过。

那么我恨她吗?

答案是,不恨,恨至少还是爱的极致,但我所有的,只剩冷漠。

心若活着,还可能有所谓的爱恨情仇;但心若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只剩冷漠。

所以当我在华瑶宫得知你坐了一夜的冷板凳,还发着低烧,我心里想得居然只是你的身份和目的,我被愤怒和恐惧冲昏了头,把你救出华瑶宫之后,我把你扔在路边自己就走了,算作惩罚。

可没想到当天晚上你就病倒了,当我被香琴心急火燎地找来探病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不醒,口中不断呼喊着的人,是殿下……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忽然产生了错觉,你就是冷寒香,即便你怎么伪装、怎么掩饰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在你意识迷离的时候,你还是会称呼我为殿下,就如没离开以前那样。

若在以前,听你这样称呼我,我心里一定会痛得仿佛刀片割过,而此时我却发现,在我的心里装得满满的,不是爱,也不是恨,而是愧疚……

我以爱的名义伤害过她,所以她恨我;然而我解脱了,可她还留在这份恨里越陷越深。

所以我想补偿,我三天三夜里不眠不休地陪在你身边,亲自为你擦汗,亲自喂你喝药,所有的善行,都是源自这份内疚。然而当你醒来,我担心你会误会我别有用心,所以不许储香斋里的人说出去。”

听到这我恍然大悟,记得自己从华瑶宫里回来时的确曾经卧床三日,有人曾经在这三天内不离不弃地充当着守护者,不眠不休地伺候榻前。我曾以为是香琴、香梅她们几个,可那几个丫头推来推去,谁也不敢居功。

更令我心慌的是,其实我昏迷时所喊的“殿下”,是指逸,而非允琪。

说起来我很少称呼允琪“殿下”,即使在凤仙提醒我既非郡主因而不应直呼其名之后,也固执地不肯改口。

而今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恍然意识到,殿下这个象征着崇敬与遥不可及的称谓,在我心底,永远留给了逸!

人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吗?

我爱上了允琪,可为什么在我心底,还保留着逸的位置?就像尽管我无法做到一如既往地效忠瀑音阁,但对于逸下达的命令,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拼命。

允琪现在自言自语说着的,是他对寒香只有愧疚,而不是爱;可是我呢,我敢同样扪心自问只爱允琪一个人吗?

这个念头就像阴暗的漩涡,我陷入其中,无止境地往下落……

“就这样,我心里一边将你视作劲敌,是颗点燃了引线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非除不可;另一边又把你当成了寒香,心怀愧疚,希望对你有所补偿。这种既排斥又吸引、既矛盾又纠结的心态令我将你对不断试探、不断交锋,必须在透透彻彻的了解之后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然而在这个不断试探、不断交锋的过程中,我发现你青涩、胆小、新奇、有的时候还笨得要命,像极了我年少时爱上的那个女孩。可惜,这些特征,在寒香被册封为郡主以后,就永永远远地离开了她了。

我的心死了,可身体还活着,它竟可以不受心灵的控制,在曾经发生过的人和事的面前,自然而然地做出与曾经相同的反应。所以我无意识地与你作对,想对你好却又不敢靠近,甚至为你和别的男人吃醋,表现得就像当年那个陷入感情里无法自拔的孩子。

当我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恐惧最先占领了我。我以为这是老天爷跟我开的一个玩笑,我以为自己旧病复发、宿命的轮回又回到了起点。然而这一次,我再也输不起了,我的心因你而重生,可它已经伤痕累累,装满了爱,却再也无法承受任何恨、或者又一次地毁灭了……

庆幸的是,这一次老天爷终于仁慈了一次,它听到了我的祈祷,你不是寒香,我有了重生的机会……”

这个夜晚,注定会很漫长。

允琪似乎终于睡着了,轻若无痕的呼吸,被窗外稀稀落落的雨声所掩盖。

昨天已经失眠了一整夜的我,头昏昏沉沉地隐隐作痛,可允琪的倾诉令我心事嘈杂,重重地压在胸口有着窒息感,看来今夜,注定又要无眠了。

原来陷在这份无果的爱里无法自拔的,不只我,还有允琪。

以前总以为他流连风尘之地,有许多红颜知己,我的离开,或许会令他难过几天,或者沉寂数月,但总会痊愈的,像以前那样,生龙活虎、风流潇洒地生活下去。

重生……

允琪这样描述他对这份爱的期待……

命运的轮回,重新回到起点,或许这次,一切会有不同。

就像传说中的凤凰,每五百年就要以鲜血 洗去身上所背负的人世间所有爱恨情仇,投入熊熊烈火之中,涅磐之后,浴血重生。

如果我可以摆脱命运的束缚,摆脱注定与你颠沛流离的结局,那么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即使要品尝人世间的仇恨恩怨,我也不离不弃。

可是我又何以能够摆脱命运的安排?

从儿时的溺水,到进入瀑音阁,到对逸殿下的迷恋,再到受命潜伏在百花楼,将军府、皇宫、亲王府,每一步环环相扣、步步惊心,命运连喘息的机会都未曾给过我。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与命运对抗,然而每一次奋力的挣扎,都会带来事与愿违的结果:与我交情最好的小师姐被老阁主一掌击毙,尸体挂在悬崖上暴晒三天三日;我在潭水边的情不能已,不仅将逸殿下激怒,还被他当成了不检点的女人;还有小卓,我本以为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的他,落到了今天的这幅田地,是我最最不希望却终究无法改变的。

我无法改变命运,就像我诚惶诚恐、而又无可奈何地等待着我与允琪最后的别离。

或许在下次重生之后,允琪会将我们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永远地埋葬在涅磐的灰烬里。而我呢,我何以期待重生,我注定将被毁灭,对于此生注定无法拥有的美好,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永远地刻在心底,永不忘却。

怎样做才能将他永远地刻在心底、此生不忘呢?

如果我回去杀手的命运,连心都不复存在,那么身体是否可以记住一个人呢?

我从床上缓缓爬了起来,坐在黑暗无光处,遥遥地望着躺椅上无声无息的允琪。

确定要这么做吗?

我在心里问自己。

或许这么做了以后,我就同允琪在风尘之地认识的那些女人毫无差别了,卑微而绝望地,想用自己的身体留住一个男人的心。

可是我并不想留住他的心。

我宁愿他受伤之后,会在涅槃重生时忘了我,无爱无恨,只剩淡漠。

我想用身体留住的,是自己此生无法磨灭的记忆。不在自己的身上划几道伤口,怎么会记得自己曾经那么深爱过一个人,又为他那么撕心裂肺地疼过?

思及此,我站起身来向允琪走了过去,步履虽然踯躅,却依然固执地前行,每一步都仿佛烫入心版的烙印。

因为我知道,如果再矜持下去,将来我定会为自己此刻的懦弱感到后悔。

起手褪去衣衫,我无法自制地颤抖着,将自己赤__裸的身体覆在允琪身上。

就此一次,服从自己的心,哪怕只有一次……

……

身体下的另一具身体热烈而燥热地反应起来,允琪从梦中惊醒,或者他根本就未曾入睡,健美的腰躯骤然翻转,将我紧紧地压在身下。

当这一切即将来临,我却笨拙地无所适从,甚至不敢正视,只好伸出手背遮住了眼。

手腕却被允琪擒住,抬向了他的唇畔,吻落在我的掌心,一遍一遍,如轻风细雨般,轻柔、细密、绵长……

我紧张地无以复加,忙又闭了双眸。

“别这样,雪梨,看着我!”他炙热的吻沿着洁白的臂膀一路滑向了耳畔,炙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肩弯,他似乎在用最后一丝理智抵抗着欲__望的风暴:“看着我,否则我会觉得自己是在强人所难!”

他的话令我紧握成拳的双手,终于无力地松开,勾住了他的脖颈

发现我在看他,他双臂撑在我身体两侧,直起身子看我,俊美的脸上全是迷乱。汗水从他凌乱不堪的领口滑落,一滴、一滴,滴在我胸前的蓓蕾。

我不由得微微一颤。

按耐着熊熊燃烧的欲__火,他开始动手去脱自己的外衣,丝绸摩擦出轻轻的声响,与他越来越重的呼吸交浊一起,浮荡在淫糜的夜色中,撩拨着欲念。

我睁大了双眼,不知所措地凝视着他,我猜的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可毕竟没经历过,所以异常恐惧。

我并不知道自己这样生涩迷离的表情,实际是在对他做着致命的****。

就像他此时小心翼翼得仿佛正在膜拜自己生命之中最珍贵的神祇,同样的令人沦陷,意乱情迷……

身上忽然一暖,是允琪将外衣盖在了我滚烫得足以灼烧一切的身体上。

接着在我额头轻轻一吻,然后侧身躺在我的身后。

我紧紧地咬住唇,努力沉淀着慌乱,令自己可以清醒地感受到那一刻来临时的冲击。

然而随着时光一寸寸流逝,那一刻始终没有来临。

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疑惑地翻了个身,与允琪面对面躺在狭窄的藤椅上。局促的空间令他紧闭的眸在我眼中无处可藏,炙热的呼吸泄露了他无法掩饰的心慌。

我抬手,用指尖蜻蜓点水地描绘着他的眉,卷翘的睫,秀挺的鼻,薄薄的唇……

手指忽然被他抓住,送回体侧放好,他不许我再乱摸,双眸仍牢牢紧闭:“不要****我,雪梨!我不想趁人之危……”

我有些哭笑不得,不禁又几分动容:“不是你的错,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始终不肯睁眼,尽管眼前的我除了身上盖着的他的外衫,未着片缕。他手臂加重了几分力道,将我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怀里,又仿佛一副镣铐,将我锁得牢牢稳稳,再也动弹不得。

一抹宠溺的笑自他的唇角漾开,连声音都温柔得令人着迷。

“睡吧,”他说:“来日方长……”

迷人的气息,淡淡的香气,飘散在夜风中,环绕着我,仿若一个甜蜜的梦……

即使梦会在转瞬间苏醒,宿命注定了你我没有天荒地老,但此刻,请让我紧紧地拥着你,陪你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