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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三十四、半漠荒沙半漠城(中)


以前我一直觉得允琪让人捉摸不透,总是好奇他的另一面是什么样子的。

颤栗的烛火将两个彼此撕扯、不断纠缠的人影投在墙壁上,男人精壮的躯体、凌乱的发丝,令他看起来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鬼,带着嗜血的印记,享受着凌迟猎物的血 _腥。

我扭头望着墙上的阴影,泪水模糊了视线。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这,或许就是我疑惑了许久的答案……

……

如果可以远离人世间的残酷,那么我宁愿一直陷在梦里,沉睡不醒……

当我打开沉重的眼帘醒来,窗外日头已经高高地挂在当空。身边的允琪不见了踪影,他睡过的被衾摸上去冰凉,看来已经离去了许久。

我想起床,适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碎成布缕。想喊人送些换洗的衣物过来,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由此我记起昨夜我一直在喊疼,喊了整整一晚上,可允琪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似的,只一味进行着自己蛮横地占有。

喊声甚至惊动了整间客栈的客人,云凌可甚至站在门外替我求情,可却被允琪破口大骂了回去,即使在这时候允琪也没有停下身下的动作,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有多么令人尴尬。

“你说,你那位少主有没有听到你的呼救呢?”

我记得允琪曾经俯在我耳边如是呢喃道,声音柔得像水,听来却比冰还要寒冷:“同住一家客栈,云凌可都来了,可你那位少主却没有来!”

也许他离开了也好,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连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我用被子严严实实地裹好自己,走到桌边倒杯冷茶润润喉咙。冰凉的液体从口中直落心底,我惊然瞥见昨晚还放着那只系有同心结的玉簪的桌面,如今已经空空如也。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还是没有!

又在桌上桌下找了一圈,再返回床边将被褥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见到玉簪的踪影。

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我像截木头似的愣在了床前,迟迟不敢相信允琪把玉簪收了回去。

心口忽如其来一阵绞痛,我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毕竟昨晚吵架时是我亲手将玉簪丢了出来。

可为什么当允琪真的将定情的玉簪收回去了以后,我心里还是会痛成这样?

“香袿连理织,锦带同心结”,他在开满鲜花的游船上亲手将玉簪塞进我掌心的时候,说过的话言犹在耳:“拿这只同心结向自己的心上人求亲,必能如愿以偿,永结同心!”

当我只身独闯亲王府、与他天各一方的时候,是这只玉簪陪我度过每一个思念成狂的夜晚;还记得我们身陷大雨、以梨树林为界圈地为牢的时候,他以为我会以归还玉簪为借口提出离开,躲躲闪闪地自个生了一晚上闷气……

往事一幕幕涌进脑海,历历在目,却又似乎什么都抓不住,仿佛这些情景中都空缺了一块,因为有件很重要的东西,被我弄丢了……

我狠狠地咬着嘴唇,强迫自己清醒起来。

“金钗玉簪,金玉良缘”,当年皇上将皇族的传家之宝“金簪”赠给了我娘,即使在我娘塞外和亲的时候也没有收回。允琪常说他父皇薄情,可如今看来,比帝王还要薄情的人,恐怕是他自己才对!

而关于这个我应该早就知道才对,在收下玉簪那刻我就知道,就连情侣间的表白都设计成一场游戏的人,又怎么可能对感情认真?

只是我被幸福蒙蔽了双眼,沉醉在他的宠溺与呵护中迷失了自我,以为不闻不问不拆穿他的真正面目,就可以拥有梦寐以求的爱情,现在才知道爱上了寡情之人,无异于与虎谋皮。

此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娜朵公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御夫人,起床了吗?”

我忙从混乱的思绪中抽回神来,裹好被子走去门口,开门前又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长发,不想自己狼狈的模样吓到了娜朵。

可娜朵还是在看见我的一瞬间羞红了脸,视线在我身上裹着的被衾与地上破碎的布缕滑过,随即吩咐跟来的侍女去取她的衣物来替我换上。

待我穿上浓郁西域特色的服饰,又由娜朵亲自为我绾了个半漠城女子中流行的发髻,她才红着脸问我:

“昨晚,你和御公子,怎么那么大声……整个客栈的人都听到了……”

我恍然意识到娜朵公主与少主只是订亲,未曾行过周公之礼,不知该怎么向她解释昨晚我与允琪床笫之间炼狱般的折磨,脸红气燥了半天,只说出了个牵强的答案:“我们,大吵了一架!”

娜朵向屋内环视了一周,追问道:“那么现在御公子人呢,你们和好了吗?”

心头仿佛有根针慢慢在肉上磨着,眼角已经干涸的眼泪几欲又夺眶而出。我错开娜朵探究的目光,垂首望着桌上曾经放着玉簪、而今却空空如也的地方,声若蚊蝇般,亲口终结了自己的爱情:

“恐怕,永远都不会和好了……”

娜朵良久没有说话,望着我的双眸被担忧覆盖,这个好心的姑娘双手轻轻挽住我的双手,安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难过也没有用。不如跟我和弯戈去半漠城散散心,等回来的时候,或许一切就都过去了。”

我抬起头端详着娜朵,墨绿色的眼瞳,晶莹而透明,仿佛能让人一眼望穿她的心灵。我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她:“带我去半漠城,是你的主意,还是别人的授意?”

娜朵美丽的眸子慌乱起来,闪烁其词道:“昨晚听到你呼救的声音,我去找弯戈帮忙,可是却他不许我插手,说你们夫妻之间的矛盾若不自己解决,外人再怎么帮忙也没有用。但是与其让你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见面就吵个不停,不如暂时分开你们,带你去半漠城散散心,或许会有所帮助……”

原来如此!

我就知道单纯的娜朵不会想出以“散心”为借口带我去半漠城,从而完成少主与允琪的协议,在这背后必然是有人怂恿。而这个人,不用娜朵交代,我也能猜到是那个令她全心全意爱慕着的半漠城城主弯戈,或者说,是瀑音阁的少阁主,更为贴切。

可最令我寒心的是,少主至少还找了个散心的理由带我离开,可是允琪,却不声不响地丢下我走了。他知道我在南国无依无靠,即使与锦上夜真的有见不得人的奸情,但为了不给将军府的老老少少带去麻烦,我定然不会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跟着锦上夜私奔,因此除了跟着少主去半漠城,等待南国使团的接应,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与少主之间的协议,大概是在与我决裂之后,之于他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了。

想到这,我的唇无法自控地颤抖,狠下心应允道:“好,我跟你们走!”

话音如令,当日用过午饭后,半漠城的人马便在客栈外集合完毕,等待出发。

少主又换上了西域特色的窄袖皮靴,带着皮裘帽子,并以面纱遮面,尽管看不见他的容貌,但仅凭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就令人只敢远观,而不敢亵渎。

启程之前他亲自来我所乘坐的马车旁为我诊脉,撸起我的袖子的时候,大片淤青触目惊心地闯进他的视线。我听到他顿时加重的鼻息,似乎并没有想到我身上还留着这么多令人尴尬的印记。

而我却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的审视,无论是石牢里的小卓,还是客栈里的允琪,哪一桩不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既然他当时都可以做到不闻不问,今日又何以会无法面对我身上的伤痕呢?

少主未曾与我对视,只是敷衍地试了试我的脉搏便迅速收回手去,否则以他的医术,不会连我现在伤势加重、不适合长途跋涉都没有察觉。

还是娜朵担忧地提醒他道:“刚才更衣的时候,我发现御夫人的伤口又有血迹渗出来了,我们匆匆启程,她的身体能受的了吗?”,他才挑起眸子在我没有血色的脸上一瞥而过,转身安慰娜朵道:“放心,她受得了!”

说罢,便拉着娜朵钻进了前面的一辆马车,他与娜朵共乘一车,我所坐的马车紧随其后,几十号人、数辆马车,告别了南国京城,浩浩荡荡地向着太阳西落的方向前行。

才一出京城城门,乌云就布满了天空,南国正值梅雨季节,一转眼的功夫,雨滴就淅淅沥沥地掉落下来,仿佛永远没有晴天那日似的,像极了我的心情

小雨虽不妨碍赶路,但却令道路变得泥泞起来。队伍中间有两辆四辕马车,车厢似乎比别的马车都要沉重,车轮时不时陷进水洼里,需要几个彪形大汉下车推行才能出来。

我猜,车上拉的应该就是少主从画舫上带走的那几只大木箱,里面装满了黄金白银。根据车轮在泥土中碾压出来的痕迹来看,允琪从曹文林那里受贿得来的五千两黄金,也仅是箱子里装的一小部分而已。

瀑音阁的要价本就不菲,再加上刺杀的对象又是朝廷重臣,每桩案件从策划到动手都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派出的杀手又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由此可以想象,少主从允琪那里取走的佣金,说出来绝对是个令人吃惊的数目,甚至就连身为皇子、尽享天家恩赏的允琪都无力承受,不得已只好做出卖官鬻爵的勾当出来。

可是少主拿了这么多钱,不送回瀑音阁向老阁主交差,而是随车运往半漠城,又是为何?

眼看着前路越来越崎岖,不得已,少主只好下令勒马,一行人在路边简陋的驿站稍作休息,等待雨停。

娜朵似乎对于下雨感到格外新奇,兴奋得带着几个侍女跑到屋檐下玩水,欢声笑语不断从门外传来。

“半漠城地处戈壁,一天到头都难得下场雨,所以娜朵才会对下雨这种小事都觉得好奇,像个小孩子似的!”

少主如是对我解释着,温柔的口吻令坐在他对面、正品尝着一杯叶片和水质都只能勉强算是中等偏下的粗茶的我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望着他,而他的目光追随着雨中的娜朵,如此专注而深情,手中端着茶盏,白雾袅袅升起,缭绕在他的眉梢、唇角,而他自己却毫无察觉。

娜朵时不时停下嬉戏,回头冲着情郎莞尔一笑,墨绿色的剪瞳碧波盈盈,美好得似乎不参杂任何杂质。

也只有这个时候,少主常年被冰霜覆盖的面容才会浮现一丝微笑,仿佛这世间只余下彼此相视而笑的他与她,纵然相隔再远,心也是紧紧贴在一起的。

唯有心爱之人才能令彼此展颜一笑吧。当初锦上夜也是因为在从不轻易展露笑颜的我脸上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笑容,才确认我爱上了允琪,即使当时连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那么少主呢,他应该也是爱上娜朵了吧?

如果是在以前,我一定会对娜朵嫉妒得要死。可是现在我居然可以心平气和地看着少主与别的女人眉目传情,心中万籁寂静,仿佛从自己做了半生的浮梦中苏醒了过来。

娜朵是个好女孩,配得上眼前这个曾经令我不顾一切爱着的男人。

又一口粗茶入嘴,落进心底,竟又催生出几分苦涩出来。忽然间我想问问他,如果当时在石室、在客栈,被别的男人欺负,唯一能做的就是呼救的人是娜朵,他是否还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越来越多委屈与苦涩的滋味在心底沉积,我轻启唇齿,问出口的竟不是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而是一句:“半漠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少主从娜朵身上收回视线,视线与我交织,又似乎不忍打破我的幻想,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道:“半漠荒沙半漠城”。

半漠荒沙半漠城……

寥寥数字,便涵盖了我对这座地处南北两国边境以西戈壁地带的小国的全部印象。

这一路日夜兼程赶了十多日,每多走一日,视野便较昨日荒凉了一倍。我坐在马车上,掀起车帘频频向外望去,最初的新奇很快被窗外死气沉沉的景色磨光。风卷起沙尘时不时打在脸上,迷了眼睛,可我还是不肯放下,我想看看这个叫做“半漠城”的地方究竟有什么特别,竟然可以令少主甘冒背叛瀑音阁的风险,委身做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城主。

可似乎自打出了南国地界,沿途所见不是荒山就是沙砾,好像就连南国那些延绵不绝到令人生厌的雨水都吝于落到这片一望无际的荒漠似的,甚至比不上藏在深山老林里见不得光的瀑音阁。

如果不是因为娜朵公主,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令少主这样优秀的男人放弃瀑音阁,而甘愿来到这样一片荒芜之地沦为草莽匹夫,碌碌一生。

褐色的石子在阳光下白得刺眼,充斥着视野的边界。以前曾经听人说起过,行走在沙漠里的人极有可能看见海市蜃楼,其实不过是些虚幻的景物。所以当我望见天边渐渐浮现出一只马队,马背上都是彪形大汉,手持弯刀、杀气腾腾地向着我们所在的方位冲过来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只是觉得新奇,却并未当真。

然而周围随即乱成了一团,呐喊声此起彼伏:“前方有马贼!保护城主与公主!”,将我从幻想中惊醒。

随行的护卫们随即亮出兵器,围成一圈将主子护在中间,而少主与娜朵双双下车,走去人墙的前列,并肩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连娜朵公主都不怕,杀手出身的我又有什么好害怕的,想到这我也跳下了马车,站到了娜朵的身旁。

然而马贼似乎有备而来,人数足有我方的两倍有余,迅速将车队围了个水泄不通,手举大刀,用奇怪的语言高声叫嚣着什么。

“他们说的是,要想打这过,必须留下买路财!”娜朵为少主翻译着。

少主向马贼环视一周,似乎在估计动起手来的胜算,可惜车队里有太多女眷,娜朵只会些皮毛功夫,而我又身负重伤,令他即使武功再高强,也无法顾及得了那么多人的安危。

“问问他们,要多少钱?”少主对娜朵说,再由娜朵翻译成当地话转达给对方。

马贼又用古怪的语言叫嚣了几句,娜朵翻译道:“他们说,要所有的钱!”

少主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膀,转身对着手下高声令道:“都听到了吧,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吧!”,口吻平静得像是把对面人高马大的劫匪当成了闹脾气的小孩子而已。

于是车队里所有人,包括我和娜朵在内,都开始翻衣掏兜,将随身携带的银两都交了出来,攒在一个包袱中装得满满当当,再由侍卫送到了劫匪手中。

旁边一个马贼拿着弯刀冲着少主一指,嘀咕了一句。不用娜朵翻译,也能猜到他说的是,他想要少主腰里别着的、那只看上去很值钱的玉笛!

我的心咯噔一下,别的都还好说,可这只玉笛已经跟了少主很多年,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交出去。但没想到少主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拔出玉笛,向着对方随手掷去,只见笛子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碧色的弧线,稳稳落入马贼手中。

马贼自以为得到了件宝物,拿在手里反复把看,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少主低低说道:“小心拿好,一会儿我还要取回来的!”声音淡然无痕,却透着绝对的自信,不仅我听到了,娜朵也听到了,犹豫着该不该翻译给马贼知道。

对面又传来叽里咕噜的争吵声,似乎在责怪要笛子那人因小失大,耽误了正事。为首的马贼一声令下,歹徒围成的人墙又向着我们逼近一步,凶相毕露,似乎并未因为劫走钱财就有放过我们的打算。

“慢着!”少主的声音自人群中倏然而起,充满了不容挑战的威严:“如果刚才的银两还不足以赎下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那么这两辆马车上所装着的黄金,足够买下半座半漠城了!”

娜朵赶紧一字不漏地翻译给马贼听,从她惊讶的语气来看,她并不知道车上装了这么多钱,再次证明了她不知道少主的真实身份,对少主与允琪之间的交易也毫不知情。

马贼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纷纷挑起西域人特有的、深邃而狭长的眸向着少主望去。只见这个年轻人身形俊美挺拔,气质沉稳雍容,有种不怒自威的高贵,不像是个会说大话的人!

顶着众人惊讶的、怀疑的、敌意的视线,少主从容不迫地走去车队中央那两辆四辕马车旁边,从侍卫手中接过利剑,向着马屁股狠狠地捅了几刀。

马匹痛得嘶吼不已,齐齐迈开铁蹄冲开人群,向着远处的大漠奔跑若狂。沉甸甸的车厢被地上的沙砾咯得左摇右摆,载着价值连城的黄金绝尘而去。

荒漠的烈日照得人心有些恍惚,劫匪们面面相觑,没去追马车,而是不约而同地望向为首的马贼,似乎在征询下一步行动的命令。

“有钱不追,莫非,是担心我们藏着什么更加令你们感兴趣的东西?”少主眯起眸子打量着对方,凌厉的眼神和唇角的玩味形成鲜明的对比,即使经过娜朵的转述,这样饶有深意的问题、这样胸有成竹的表情,也足以令对方胆颤,以为我们真的还藏着什么扭转乾坤的武器,只等将对方诱近,我们便可出奇制胜,将其一网打尽。

马贼果然犹豫了起来,唯恐这是我方设下的陷阱,朝着我们一个人挨一个人地看去,似乎在估计动手的胜算。最后目光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大概因为我虽然穿着娜朵公主的衣服,长得却与高鼻碧眼的西域女子截然不同,马贼们纷纷露出好奇的眼神,放肆地上下打量起我来。

为首的马贼高举弯刀,用刀尖指了指我,口里念念有词。娜朵扭头为难地对我说:“他让你过去!”

此言一出,立于她身旁的少主也向我看过来,三个人眸光相撞的一霎那,我瞧见他俩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丝担忧,而正是这份发自内心的担忧,令我变得异常坚强起来,扯出一抹微笑故作无事地道:“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我一步一顿,缓缓向马贼走去,指甲紧张地揪着裙摆上绣着的一颗颗小珠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摸上去挺硬。

或许是我走得实在太慢了,对面的马贼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身后少主强压着怒气的声音响起:“她身上有伤,怎么快的了?”,又被娜朵随即翻成了当地话警告对方。

我转身,向他俩投去了感激的目光。阳光如沙漏般密密麻麻地洒下来,有些刺眼,我不由得抬手遮住额头,视线在此时越过娜朵的肩膀,与少主交汇。

两人不由得同时一怔,当即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我现在所做的,和刚才他所做的如出一辙,既不激怒歹徒,又竭尽所能地拖延时间。虽然我不知道他拖延时间的目的是什么,但我想,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为首的马贼反倒心急得很,策马前来拦住了我的回路,却不下马,而是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绕着我一圈圈踱步,像是在欣赏一件异域风情的礼物。

他脸上粗犷的线条抽动起来,得意地大笑着,冲周围的马贼们嚷了句什么,顿时引起了一片讪笑。

他说了什么,娜朵没有翻译给我听。但从她涨红的脸蛋来看,绝不是什么好话。

在弟兄们的鼓舞下,那男人自马背上俯下腰身,伸出粗糙的大手向我脸颊摸来,我侧身一闪,他扑了个空。

四周又传来马贼们的哄笑声,那男人在弟兄面前失了面子,看我的眼神里闪现出危险的邪佞。他再次策马靠近我,俯身贴在了马背上,不过这次,他用刀背挑住了我腰带,想把我提上马去,就像强壮的猎人捕获一只羸弱的小羊。

几乎是在同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枚暗器应声飞去,待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人已经从马上跌落下来,捂着眼睛在地上痛得满地打滚,哀号不停。

其他的马贼纷纷跳下马鞍,蜂拥过来检查首领的伤势,从他右眼的血窟窿里找到一颗小珠子,和我裙摆上绣着的一摸一样。

“只要他一只眼睛已经是便宜了你们,识趣的,就赶快逃跑,免得落了个和他一样的下场!”

我厉声厉色地威胁他们道,可心底还不免有点发虚,刚才我扯下裙摆上的珠子偷偷藏在掌心,其实是想打那人咽喉处的命门的,可暗器功夫半年多时间没练,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却只能打到他的眼睛。

歹徒虽然听不懂我说什么,但立即明白过来是我搞的鬼,抡起大刀就朝我砍来。我聚集真气正准备迎战,只听耳边传来少主一声厉喝“小心”,他的身影随即挡在了我与马贼中间,刹那间银光如电,看不清他何时出的手、怎么出的手,对面三个歹徒已经次第倒地,喉咙处均有一道虽细小、但足以致命的剑伤。

这便是传说中的“一剑封喉”!

马贼们各个惊得脸色刷白,但心里明白,即使再厉害的武功也难免寡不敌众,于是丧心病狂地蜂拥上来,以前仆后继之势投入到这场恶战之中。

顿时间风云色变,刀光剑影搅乱了荒漠的宁静,兵刃声与喊杀声震彻了天地。

少主在前方杀敌,而我护着娜朵在刀光剑影中闪躲,多年的杀手训练令我在混战中本能地力求自保,更何况刚才发暗器时我用力过猛又扯到伤口,疼痛又牵制了我的行动。

可是这次,我竟可以做到浑然忘我,眼见着半漠城的抵抗在马贼潮涌般的围攻之下越来越弱,不断有人在我身边倒下去,飞沙走石遮掩了戈壁的蓝天,而我心里想的居然全是:保护娜朵!

可她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实在太差了,拼尽全力也才勉强应付一人,所以当我看到她背后还有一个马贼趁她不备偷袭她的时候,我摆脱不开自己跟前的纠缠,唯一能做的,就是奋尽全力将腹背受敌的她向外推了出去,用自己的身躯代替她成为敌人的刀靶。

眼见着大刀闪着寒光向我头顶砍来,我惊惧地闭上眼睛,只听一声兵器相交的铮鸣之声,我的视线被从天而降的剑光照亮,刹那间如闪电刺穿乌云,呼啸着朝前后两边袭击我的马贼横扫而去,所到之处血肉横飞,转眼间,又两具尸体倒在我的脚边。

是少主!是他在忙于应敌的同时,将自己的肉身当成盾牌,硬生生地为我拦下了这致命一刀。

至此,我们三人重新集合到了一起。而狡猾的马贼则瞅准了少主自顾不暇的同时还要分心保护身后的娜朵与我,冲着这一软肋发起了越来越紧密的攻击,我在打斗中感到越来越吃力,体力渐渐接近了崩溃的界限。

就在我几乎就要绝望的瞬间,天边忽然出现了一团黄沙,向着我们所在的方位席卷而来。

一面绣着“日月同辉”图案的旗帜在沙尘中若隐若现,娜朵一眼认出那是半漠城的标志,惊喜地呐喊道:“半漠城的援兵来啦!”

果不其然,黄沙落定,一只骑兵部队如天兵神降、破尘而来,远在数丈之外先以弓箭射杀外围敌寇,待战马冲进人群之后,再与歹徒短兵相接,所过之处血花四溅,势如破竹,转眼便将马贼杀得片甲不留。

几个混在尸体中装死的马贼趁着混乱跳上马鞍,向着大漠与蓝天的交界线狂奔而去。

骑兵部队则立即排成一列,挽弓拉弦,齐刷刷地瞄准了逃跑的流寇。

“且慢!”

千钧一发之际,少主的命令随风而至:“让他们去!”

娜朵急得大叫:“若把马贼放走了,以后他们还会为非作歹、危害百姓的呀!”

“难道你没有看出来,他们对钱财并不感兴趣,只是单纯地想要我们的命。方才若不是御夫人帮忙拖延时间,他们早就动手了,我们根本等不到救兵来的那一刻!”不容拒绝的坚决将少主的王者之气挥洒得淋漓尽致,令他在那一刻看起来仿佛真的是这片领土的主宰者:“留着他们的性命,是让他们给背后的主使送个信,告诉他我们不是那么好惹的!”

我因为经历过太多场类似的浩劫,所以很明白少主的苦心:

对于这种来历不明的歹徒,搞清楚他们的幕后指使,往往比对这些冲锋陷阵的小卒子赶尽杀绝要紧得多!

可娜朵却因为受惊过度,脑筋一时还转不过来,固执地呐喊着剿杀马贼,从而为死去的族人报仇。我见她的肩膀还在瑟瑟发抖,于是将她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久久才令她平复下来。

这位单纯而善良的西域公主,从前的生活一定是无忧无虑,被人捧在手上悉心呵护着,未经历过风雨。可她既然选择了与少主在一起,那么以后,恐怕还有更多更险的风浪在前方等待着她。

援兵开始清点伤亡、收拾残局,周围人头攒动起来。隔着人群,少主远远地向我投来目光,悄无声息地,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就这么自然而言地清逸而出。似乎是在向我表示感谢,谢我一而再地替他照顾娜朵。

这个笑对我而言,太珍贵,也太难得了,我强忍着痛,冲他也弯起了唇角。

我在笑什么?

是笑自己这个向来胆小怕事的杀手刚刚救了一个萍水相逢的西域公主?还是笑自己尽管心里还在责怪他在别的男人欺负我时袖手旁观,可当他遇到危险,甚至于他心爱的女人遇到危险,我都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拿起剑为他拼命?

风卷起沙土,在地上呼呼地打着转。

有一种宿命感,淡淡的、苦涩的,飘在空中。

伤亡清点下来,除了娜朵与后来赶到的骑兵,其他但凡还剩一口气在的,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都没放过,看来这帮马贼的来意的确不是为了钱。

我胸口的旧疾又有复发的迹象,但幸好没有增添新伤。但我一眼瞅见少主肩上有一处血迹,颜色比他身上自别处溅到的血迹都要鲜艳,因为穿了暗红色的衣服才隐隐看不清楚。

我忙过去检查他的伤势,却被他一扭身躲开。他挑起食指在嘴边轻轻一嘘:“只是皮外伤,不碍事。别让娜朵知道,只会让她担心!”

我苦涩一笑。

好吧,这点小伤,对于身经百战的他来说的确算不了什么。

只是我还清楚地记得,这处肩伤是他在为我拦截当头致命那一刀时所硬生生抗下的!

伤员急需送去救治,故而我们一行人简单休整之后立即又踏上了征程,在骑兵部队的护送之下,终于赶在日落前跨进了半漠城的都城。

与其说是都城,不如说是一座建在戈壁绿洲之上的小镇。以半漠城特有的褐色土石砌成的民宅零星点缀在狭窄的街巷两旁,炊烟袅袅升起在圆拱形的屋顶。

正值暮归时分,外出打猎的猎户结伴归来,口中哼唱着大漠粗狂的旋律,借以庆祝马背上丰盛的收获。其间夹杂了三三两两牵着骆驼运送货物的商人,走街串巷,高声叫卖,令原本显得有些荒凉的小镇在黑暗降临之前享受着它最后的热闹。

将伤员送至医馆并一一安顿好之后,少主以换衣服为由也去包扎了伤口,娜朵和我则在医馆旁边随便找了家饭馆,吃了点不算可口的东西补充元气,三人这才风尘仆仆地踏进了半漠城皇宫。

矗立京都正中央的皇宫设在一座古堡之中,塔式尖顶、圆形屋脊,在夕阳的映照下散发着异域的韵味。虽然比不上南国的皇宫雄伟气派,但也算新奇精巧!

走在通往寝宫的、长长的走廊里,我好奇地四下打量,每一扇窗户,每一道顶棚,无一不是拱形设计,再以铁艺制成的图案加以装饰,点缀几颗色泽艳丽的宝石,古朴之中透出一股浓浓的西域风情。

墙上的壁画、屋顶的雕刻,不像南国皇宫常以镀金浓彩的龙凤为造型那么奢华,而是以某种宗教为背景所讲述的一个个故事,连绵不断。

娜朵好心地帮我讲解着各处装饰的典故,为身边的美景又增添了几分乐趣。

走着走着,便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从前方传来,正殿之中一座碧波荡漾的水池映入眼帘。我正惊讶于这座城堡的设计者居然心思巧妙到能将地下的活水引入宫殿中来制成景观,忽然听到一些陌生的语言,伴随着四个守候在水池边、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的出现,突兀地将眼前的美景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