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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三十二、罗帐细垂红烛泪(四)


龙凤对烛立在嫣红的罗帐外燃烧着,将地上的凤冠映得明耀生辉。我和衣躺在同样和衣而眠的允琪身边,痴迷地望着他的睡颜,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从与他初识时相互误解,到我进宫后针锋相对,再到我以为自己身份败露被他追杀、甚至企图与他同归于尽。后来一场嚎啕大哭反而令我对他放下了防备、虽然只是暂时而已,再到彼此试着相互了解,再到情思萌动,再到生离死别,一直到这场婚礼,每一步走来都无比艰辛,反而令这眼前幸福的一切令人难以置信。

他的呼吸平稳而沉静,似乎正沉浸在孩童般恬静无忧的梦里。隐隐的宿命感令我兴奋地难以入眠,一时兴起,随着他的节拍一呼一吸,两人的气息混合纠缠,盈满相对而卧的两个人身体。

屋外幽然传来击水声,突兀地打断了这一室清梦。

我越听就越觉得那声音古怪,虽然也是水滴相击所发生的声响,但又与溪涧潺潺的流水声不同。

我见允琪已经睡熟,于是悄悄起床,在地上摸索了半天,然后举起烛台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温泉的水雾在夜里更加浓重,蝉翼般封锁住我的视线,我秉着烛火踏雾而行,向着不远处叮咚作响的击水声寻去。

烟雾缭绕的温泉中隐隐约约现出个人影,双手掬起泉水抛向半空,任水流从头顶喷散落下,冲刷着脸庞。而那些古怪的击水声,也是因此而来。

我向前快走几步,从蜡烛的光晕中瞧见,那人身上竟还穿着衣服,泡在水里一遍遍固执地重复着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

“谁在那?”我站在岸边高声问道。

那人在听到我的声音的一瞬间僵止了举动,缓缓转过身来,水滴不停地从他的额头、眉梢、鼻梁、唇角滑下,衣衫紧皱着贴在身上。他看起来那么狼狈,狼狈得与他以往给人留下的九天战神的印象截然不同,狼狈得令我几乎没认出来,他是锦上夜!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得目瞪口呆。

他一把抹去脸上的水渍,用近似空白的神情反问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或者说,他之所以能够找到这里,的确是得益于我的安排。

我之所以执意于亲自前往将军府取回嫁衣,与其说是小题大做,还不如说是我必须趁机见锦上夜一面。

果然不出所料,在我和锦上夜见面的每时每刻,允琪都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不仅密切监视着我与锦上夜的言谈,甚至还多次阻止我对锦上夜透露自己的下落。不得已,我只能利用允琪为百日红检查烧伤的功夫,趁着锦上夜亲自向我奉上嫁衣,手藏在嫁衣下在他掌心一遍遍地写着:

“来找我”。

我之所以有十足的把握他能明白我的用意,是因为他曾经也用相同的方法在我掌心写字,让我来“将军府”找他解毒。

他果然当场就参透了我的意思,反手在我掌心写到:“哪”,我却无奈地摇摇头,将衣袖中藏着的一只小小的雪梨塞进他的手里。

我没骗他。我的确不知道自己在哪,京郊的这片梨树林地势隐蔽又人迹罕至,在允琪的带领下我才走得出去,因此仅靠掌心写下的寥寥几字我的确没办法描述清楚位置,唯有将临行前偷偷摘下的一只鹌鹑蛋大小的雪梨留给锦上夜当作线索。

我知道身为御林军副统领的他在京城遍布眼线,更何况时值四月,普通梨树还在花期,而这片品种本就稀有且又已经结出果实的梨树林,想必就更加罕见。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找到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他大半夜地就找了过来,没直接见我,而是和衣跳进了水里,把自己搞成了落汤鸡。

我不解地望着水里的锦上夜,只好换了个问题:“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会在水里?”

这次轮到他长长的沉默,长得连我隔着烟雾缭绕的池水都察觉到他的异样。

“夜深易困,我想让自己清醒起来……”终于,黑暗之中传来他冰冷的回答,穿过温暖的水汽飘来也未沾染上热度。

“你找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让我参观你和琪王的婚礼吗?”他仍一动不动地立在水里,似乎是想和岸上的我保持疏远的距离。

“那真是恭喜你了!”他冷冷地说。

我听得眉头蹙起,什么时候开始锦上夜和我说话也总是这幅阴阳怪气的强调了?他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可似乎自从得知允琪在朝堂之上当场应许将自己与郡主的大婚提前,他就在梅花林里与我吵了一架。自那以后每次见我,总免不了先冷嘲热讽一番。

如果他是为了郡主的事情焦虑,那么,心病还须心药医!

我从衣襟里取出刚才离开竹屋前特意从地上拾起的纸船,举高了向他摇着,开心地喊道:“看,我终于找到了郡主的下落!”

敛起长长的衣袖,我屈膝将纸船放进水里,小船摇摇晃晃,划出波纹飘去他的方向。而我之所以急着要他来找我,就是为了早点把纸船给他。

锦上夜心急地推开水面向前扑腾几步,半路就截下了纸船,然后小心翼翼地拆开。虽然隔着朦胧的水雾,还是不难留意到他的手正紧张得发抖。

光线很暗,他盯着薄薄的纸片看了很久。

“纸上写了什么?”我好奇地问。

“北国皇宫!”他不敢相信地答道:“纸上只写了这四个字:北国皇宫!”

“北国皇宫?”我也有些疑惑:“郡主不是应该在南国隐居休养吗?怎么会去了北国皇宫?”

他又仔仔细细将纸张检查一遍,从而确保自己没看错任何字,或者遗漏什么。可惜,这简短四字的确就是纸船承载的全部信息。

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着,不免生疑:“会不会是消息有误?”

我摇了摇头:“允琪不可能骗我!”

怕他不信,我又据实交代说:“除了纸船上的信息,其他的允琪什么都不肯说,似乎有着难言的苦衷!肯提笔写下这几个字,已经是他极大的让步了!”

锦上也没有再去追究消息的真伪,而是隔着飘渺水雾,目光失神地倾注于我脸上,半晌,语调深沉地问:“你是为了得知郡主的下落才答应嫁给他的吗?”

我立即像是猫被踩到尾巴似的矢口否认。

可转念一想,我与允琪成亲虽出自真心,可在这件事上,扪心自问,我却的的确确利用了他,甚至还以嫁衣为借口骗他去了将军府。

我只好又点了点头,有多少愧意羞于出口,只有自己知道。

锦上夜僵直地站在温泉里,轮廓却在波光水影的倒映之下,慢慢透出孤冷的味道。

“还有反悔的机会吗?”不明意味的询问传来。

极为坚决地,我用力摇头。

我与允琪拜了堂,喝了交杯酒,天地为证、万物为媒,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可允琪为什么却说在我完全确定他就是那个人之前,不会与我真正地结合,不能让我做他名副其实的妻子?

包裹在嫁衣里的我的身体,两股对立的矛盾,确信与怀疑、坚定与犹豫,正在激烈交战。忽然间我也没有把握允琪究竟是否肯承认我是他的妻子,顿时心乱如麻,苦闷无处倾诉,冲着锦上夜又点了点头。

而他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蓦然陷入了沉默,心思重得连萦绕在他周身的水雾都似乎在一瞬间凝结成冰,一颗颗砸进水面。

天地间仿佛变得无比寂寥,只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在耳边浮响,单调得令人隐隐不安。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小卓与百日红的事了?”他边说边划开水面,向着岸边游过来。

“恩,我知道!”我不无感慨地说:“有时候缘分还真是奇妙,原本看起来完全没可能的两个人,兜兜转转却最终走到了一起。我最佩服的,是百日红为了不让小卓自卑,甘愿放弃恢复容貌的机会,这份勇气,着实令我感动了许久!”

话音未落,锦上夜“哗”地一下钻出水面,出水的霎那,用力将头一甩,水珠沿着发梢飞散出去,在空中画出一道道弧线。水珠落下来,却溅了我一身,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我最佩服的,反倒是小卓!那小子表面上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骨子里却有股异于常人的倔强。”锦上夜挨着岸边站在水里,却还是不肯上来,扶着岩石的手紧攥成拳,青筋渐渐凸显。

“当年我被人从宫里赶了出去,一气之下一走了之,美名其曰闯荡江湖,其实是害怕面对寒香心有所属、而那个人不是我的事实;然而小卓却比我坚强许多,他冒着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发现男儿身份的危险,在我离宫的那短时间一直陪在寒香身边,即使明知道自己与她主仆有别、永远都没有可能,可还是默默地守候了她这么几年。所以我时常在想,如果我当年也能像小卓这样勇敢,或许寒香今天也不至于下落不明,身边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他狠狠捶了岸边的岩石一拳,对自己的愤恨之下,是道不出的无奈与凄凉。

拳头却仿佛砸进我的心底,砸出了个缺口,仿佛什么尘封的东西正如沙漏般一粒粒散去。

“如果你能亲眼见到小卓刚回到将军府的样子,那么你一定会理解我为什么说小卓坚强。来诊治的每位大夫都说他没救了,必须赶快准备后事,可小卓自己却硬生生地挺了过来,只是不肯与人交流,把自己囚禁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日没夜地抚琴。我不知道小卓与百日红最初怎么开始的,但小卓肯打开自己封闭的世界,让一个陌生人走进去,相信他应该是付出了极大的努力!相比之下,我这个征战过沙场的军人、有手有脚的健全人,却常常只有羡慕他的份,后悔自己在很多事情上当时为什么没有勇气再争取一下……”

我怔怔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原本我以为自己对小卓已经完全死了心,连丁点的怜悯都没有了,可百日红的出现却又令我产生了动摇。我欠百日红的,恐怕此生都难以偿还,但小卓却在无形之中帮了我。因为他的垂怜,百日红不仅不再恨我,反而还找到她梦寐以求的爱情。那么小卓呢,我还有理由恨他吗?

更加令我感慨的是,锦上夜竟可以向我坦诚心胸。曾经我以为他是铁骨铮铮的战神、无所不能的守护神,以至于每次我遇到麻烦,只要向他求助,问题总会迎刃而解。而今天,他居然亲口向我承认他的软弱,男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应该已经就是勇敢的表现了吧!

思绪凝结在心底,迷惘了心神。以至于烛蜡燃烧着溢满烛台,大颗大颗地滴下来烫到我的手指,才令我回神过来。

我还没来得及喊痛,只听一声水花溅起,漫天的水珠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亮光,星星点点地洒在蜡烛的火苗上。

火苗在一瞬间明亮起来,但终究抵不过水流的侵袭,“嗤”的一下灭了。

刺痛在我被烛蜡烫到的手指上还未蔓延,就被另一种柔软的温柔代替,沿着指尖、掌心、手腕、手臂,酥麻地爬进我的心里。

我定睛一看,锦上夜已经从水里跳了出来,身上淅淅沥沥地滴着水,正站在我的面前。而我被烛蜡烫到的手指,竟然正含在他的嘴里,轻轻允吸着。

我真心被吓到了,慌张地把手从他嘴中抽出。

心悸过后更是突如其来的寒意,我又不自觉地退后几步,离他再远一些。

失去烛火的光辉,四周顿时被昏暗包围,唯有弯钩般的月从云丝后面漏了几缕光线下来,映满一地尘霜。

几步之外的锦上夜无声无息,月光下的他,沉静得仿佛只是一座冰雕。

然而从他衣袂不断落下的水珠,似乎又将什么莫名的情愫从他身上一滴滴地洗刷而出。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光,莫名地令人心慌,总觉得再待下去会有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我匆忙向他告别:

“我已经完成对你的承诺,找出了郡主的下落。后面的路,恐怕会比之前还要艰险,唯有祝你好运了……”

他忽然打断我:“如果当初,我把你留在将军府,而不是送你进宫假扮郡主,那么今日和你成亲的人,会不会是我……”

我心底“咯噔”一下,难道他刚才绕了那么一大圈,说自己后悔在很多事情上缺乏勇气,以至于失之交臂,难道就为了引出这个问题?

怎么我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他和以前的小卓一样,把我当成了郡主的替身?

但和郡主不同的是,我并非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的金枝玉叶,而是寻常可见、触手可得的野草,所以反而会令他与小卓产生了希望,以为在我这个替身身上可以实现他们对于郡主爱情的梦想?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小卓带给我的惊恐之后,我忙不迭地去找锦上夜,在梅花林我一次次地提醒他铭记自己对郡主的倾慕,要他亲口保证只把我当朋友而已,我才敢像以前那样心无芥蒂地与他继续交往下去。

可他今天为何又会对我问出这样的问题?

是我与允琪的婚礼刺激到他,还是小卓的重生令他萌动了心思?可无论怎样,我不允许自己因为半点私心或虚荣而毁了他,或者眼睁睁地看着他以爱的名义毁了他自己!

“还记得吗,你曾经在梅花林说过,愿意拿我做朋友!”我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希望他能望见我心底的真诚:“我的朋友不多,能结识你这个挚友,是我一生的幸运!”

“可是,如果我告诉你……”他向我欺进一步,男人的气息重重地压了下来:“我在梅花林里说了谎,我不想拿你只做朋友,怎么办?”

我慌乱地也退后一步:“那么兄妹呢?你拿我当妹妹也可以!”

“我有灵旋这个亲妹妹已经足够,并不需要另一个的妹妹了!”他缓缓靠近,唇角扬起的弧度如暗夜之花,虽然凄美,但又传递着危险的讯息。

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咙,只能随着他的步伐一步步向后退着:“那你想怎么做?难道是希望我们做敌人吗?”

他微微一愣,终于有一瞬间的清醒,然而欲念很快卷土重来,将他努力撑起的意志冲溃得仅剩一团烂泥。

“你和琪王拜堂还不到两个时辰,而你又连夜来见我,你们应该还没有夫妻之实吧?”

我恍然惊觉,原来他找到这片梨树林应该已经很久了,甚至刚才就站在竹屋外,目睹了整场婚礼!

“不过就算有了夫妻之实,我也不会介意。”他的唇瓣颤抖着,拳头在身侧握紧:“我会带你离开京城,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居,然后重新开始……”

“再然后呢?”我换上讽刺的口吻,想用残酷的现实唤醒他的理智,假如他还有理智的话:“我们躲着官府,一辈子见不得光,先置郡主的生死于不顾,再陷整个将军府的人于不义吗?”

他果然无言以对,暂停了欺近的脚步。从他矛盾甚至痛苦的表情来看,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折磨了他很久,折磨得他快疯了。

“我从来就未曾得到过什么,反倒什么都害怕失去。人情、责任、权利、名望,这些东西像重担一样压在我的肩膀上,压得我喘不过起来。循规蹈矩的生活令我迷失了自己,反而忘记了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你知道我在认识你以来做过的最开心的两件事情是什么吗?”

我后退的脚跟突然撞上了岸边的岩石,不能再退了,再退就要掉水里了。

而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像一堵危墙向我逼来,随时都有倾塌的危险。

“一件,是安排你进宫冒充郡主打探消息;另一件,是假扮刺客在你出宫省亲的路上伏击。这两件事虽然都大逆不道,一旦败露就是砍头的罪名。可是每次回想起来我都隐隐觉得开心,难得我锦上夜也有胆量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所以现在,我想再尝试一次,抛开身上那些沉重的束缚与责任,勇敢地疯狂一次,你愿不愿意陪我?”

“我已经嫁人,恐怕不是个可以陪你疯的人了!”我躲避着他的视线,身体还在本能地向后闪。

“我说过了,我不在乎!”

他骤然向我迈进一步,那脚步重得仿佛践踏了我从前对他的信赖与依赖,我无法自制地打了个冷颤,身后一空,失足向着水池倒去。

还好他及时伸出手来拉了我一把,蛮横的手劲令我反而又撞进了他的怀里。

“记得以前在‘水边小筑’,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你要我的心,我愿不愿意给。而我一直欠你一个答复……”

他的手抚上了我的发鬓,轻轻地抚摸着,就是这个动作令我相信,即使他现在处于理智崩溃的边缘,但最不愿意做的,还是伤害我。

“那如果我现在回答你,我愿意给!你还肯要吗?”

他忽然拔下了我发间唯一一只发簪,青丝如泻,山涧般倾泻而下垂荡在腰间。

他把发簪塞进了我的手里。

发簪的锋芒在银月的映照下盈盈发亮,似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刺得我眼眶发酸。我抬眸委屈地看着他,心却在怔怔地往下掉。我记得自己已经向他解释过了,那不过是我为了说服自己心安理取走他性命的借口而已。可为什么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没那么傻!”他出声打断了我的游离,握着我的手腕令发簪狠狠地顶在他的胸口上:

“我只是想问你,如果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杀了我,另一个,是跟我走,你选哪个?”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手腕被他攥得发麻,指节泛白,随着在眼底打转的泪珠,心也一起无助地颤抖着。

发簪将月亮的光辉反射在他眼里,冰冷而犀利,可我还是看透了他眼底的悲伤,他本来就不是个很会掩饰情绪的人,虽然表面上看去蛮横、坚硬,可又似乎,轻轻一敲就碎了。

“为什么会这样……”泪水终于涌出了眼眶,我泪眼迷离着问他:“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脊背微微一僵,似乎被我的泪水唤醒了一点理智。

我把发簪使劲扔进了水里,越来越多的泪水划过脸庞:“还是,我有什么事情对不起你,所以你恨我,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

他眼睛越来越清亮,慌张也冲破他冰封的防线,越来越多地泄露出来。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恨你!”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解释,一边慌乱地说着“你别哭!”,一边笨手笨脚地用自己湿漉漉的衣袖来帮我擦泪。

可越擦泪水越多,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簌地掉落。他越是又急又悔,我哭得越是伤心,堆积许久的委屈与怨愤如溃堤的水坝,一股脑儿汹涌流下。

实在没办法了,他只得说:“好吧,我错了!我刚才只是担心你是为了帮我找到郡主的下落而迫不得已嫁给琪王,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所以才想出极端的方法逼你反悔。我错了!”

这个方法果真有用。我用手背抹了把眼泪,由嚎啕大哭转为了抽泣:“你这次有没有骗我?”

“没有!”他有些无奈地应道。

“你发誓!”我哽咽着。

他只好竖起三只手指起誓道:“苍天在上,厚土为证,如果我对你有非分之想,就让我……”

他忽然停顿,眸子自那一瞬黯淡了下去,良久,才低沉地道出:“就让我此生都无法得到挚爱!”

虽然这誓言听起来怪怪的,但终于令我止住了哭泣,心和肢体都还蜷缩成一团,长发凌乱地飘在腰间,想必很狼狈吧,也令他终于放过了我:“快回去休息吧!”

我累了,真的累了,木讷地点点头就转身走出去几步。然而半晌没从身后听到任何声响,我疑惑地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他果然还立在刚才的地方。

“你怎么还不走?”我问他。

“别担心我,我还想在这里待会!你快回去吧,免得他醒了看不见你!”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想起自己出来还真的蛮久的了,急匆匆地就往竹屋走去,又被身后的他叫停。

“忘记恭贺你新婚之喜了!” 他很努力地冲我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祝你幸福,香儿!”

我微微一愣,提醒他道:“你刚来的时候就已经恭喜过我了!”

他久久没有回答。

“你也保重!”我向他道别,然后转身走回了竹屋。

在踏进房门之前,远处忽然传来“扑通”一声,我知道是他又跳进了水里。

然而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回到允琪身边了,我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和衣躺在他的身旁,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今晚哭得太多,眼眶仍有些肿胀,我的心情还未平复下来,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如果不是我知道锦上夜最怕看见寒香哭,这份疼惜甚至复制到了我身上,当初还在将军府的时候,我就发现只要我一哭,他就会手足无措,无论再怎么心如钢铁也会化为绕指柔,那么我今晚是否还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呢?

越想就越觉得后怕,胸口愁思郁结,我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冷不丁地对上允琪的双眼,正圆睁睁地瞪着我。

我吓了一跳,冷汗瞬时间爬满了全身。

“怎么还没睡?”他睡意朦胧地问。

“刚才做了个噩梦!”我又向他胸膛凑近了一些,听着他恬静而有力的心跳,才缓缓安抚下来。

他张开手臂将我搂进了怀里,柔软的唇瓣轻轻吻在我的额头:“睡吧!养好精力,才能应对明天的又一场恶仗!”

虽然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但我此时真的很贪恋他的怀抱。

以后再也不会骗他了!

完成了锦上夜的任务,我以后终于可以与他坦诚相待了吧!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渐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