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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三十五、万里沙场万里兵(三)


什么?

老阁主是太监?

如果不是逸亲口说出,或许这个秘密,将会永远地在瀑音阁埋藏下去。但回想起来,过去的种种迹象不正也暗示了老阁主的“特别”吗?

除了“瀑音阁”九子,他几乎不亲近任何女人,每年搜罗来无数女童,十个有九个死在他的手下,从来不见他有任何怜惜之色,就连侥幸活下来的被栽培成为杀手,从他那学到的也是如何用女人的尊严与身体去换取男人性命。

我忽然联想起在南国皇宫里见过的太监,说话嗲声嗲气,举止不男不女,心口忽然一颤,逸口中提到的那些变着花样的折磨,难道是……

我的手惊得一抖,又一枚飞镖被挖了出来,血当即飚得到处都是,我连忙紧紧压住伤口止血,甚至能感到他背部的肌肉在我的手下痛得抽搐,青筋暴起,可他紧紧地咬着牙,连半点哀嚎也没有发出。

我望着他冷汗淋淋的肩膀,那里纹着的瀑音阁沉重肃穆,像块巨石压在他的肩膀上。忽然间我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一个在我心底积攒多年一直未揭开的问题:

为什么在我的记忆中,荷花池边的那个会哭会笑、会与我嬉戏打闹、会开玩笑说长大了要娶我的少年,在我溺水之后进了瀑音阁一觉醒来,就变成了曾经那副冷漠寡言的样子。

原来在那么小的年纪他就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创,没有人可以帮他,他也羞于向任何人启齿,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仰仗伤害他的人的鼻息生存下来,就这么活了若干年……

久久的注视令我恍然间察觉,在他肩膀纹着的瀑音阁上空,那团乌云不是纹身,而是肌肤下凝聚的淤血,上面还有道愈合不久的刀疤。

我吓了一跳:“你中毒了?!”

“飞镖上没毒,”他安慰我说:“否则我不可能坚持这么久。”

“可是你肩膀上的伤口发黑,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哦,那里……”他淡淡应道:“是上次遇到马贼时留下的,他们的刀上有毒。”

“那么你上次晕倒,是不是就是毒药发作的原因?”我忍不住轻轻摸着这道他为了救我而硬生生抗下的肩伤,心疼的问:“还疼吗?为什么养了这么久,毒性还没除去?”

他闭上双眼,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我的触摸,久久没有回应。

“之前半漠城御膳房投毒的事,相信娜朵已经告诉过你了。”

再开口时,他陷入了回忆中:

“当时娜朵担心我吃不惯半漠城的饭菜,特意从南国请来了厨子,专门负责我的饮食,可没想到有人在他做的饭菜里下了毒,明显就是冲着我来的。那日娜朵正在陪着我用膳,吃了有毒的饭菜,毒性当场发作。我凭内力可以暂时抵御毒素攻心,可娜朵却不行,先是像喝醉酒似的胡言乱语,然后出现幻觉,再后来就昏迷不醒。半漠城的大夫只能查出她中了毒,可中了什么毒、怎么解毒,却一无所知。不得已,我只能先以其他药物控制毒素在她体内蔓延,然后带着她四处寻访名医。终于被我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吐蕃部落找到了这种叫做“浮生醉梦”的奇毒,才知道原来昏迷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中毒之人会在美梦中死去。幸好我与娜朵及时服下了解药,适才捡回了性命。我担心她余毒未清,只好在转道前往南国的路上也带上她,方便照顾。可没想到马贼的刀上也抹了这种毒药,我因为早在受伤前就服过解药,又再次中毒,所以大夫们才会疑惑,为何我的身体会同时出现中毒与疗毒的迹象。”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回头向我望过来:“我大病初愈之后,得知了一件事情。就在我昏迷的期间,但凡跟着我们去了南国的人,除了你我,还有娜朵,其他的都死了!”

我大惊:“为什么都死了?”

“浮生醉梦!”他直视着我的双眸,道出这个美丽的名字,听来却字字惊心:“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地都被马贼砍伤了,送到医馆后不久就毒发身亡!”

我不禁黯然,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那时候我重伤未愈,还有人一路上不辞辛苦地照顾过我。

所幸每个人都是在美梦中去世的,不会太痛苦。

“我要拔最后一枚飞镖了,这枚飞镖打在你的腰俞穴,可能要比别处都要痛些!”我示意他做好准备,见他用双臂撑起沉重的身躯,拱起的脖颈似乎已经紧紧咬住了牙关,于是狠了狠心,麻利地把飞镖剜出来,然后徒手将嵌进肉里的沙砾一颗颗掏出来。

没想到一贯怕血怕痛的我,如今也能面不改色地做这些事情了。

“对不起!”他重重吐出一口气:“跟我在一起总会给你带来危险……”

诚如他所说,我人生中遭遇的几次围剿,几乎都和他有关。我淡淡一笑,故作无所谓地答道:“习惯了!”

“小时候我把你带进了瀑音阁,让你从将军的女儿变成见不得光的杀手,现在还不得不与我沦落天涯,你是不是很恨我?”他低低垂着脑袋,人生第一次,对我流露出了在他心底酝酿多年的歉意。

“也许你不相信,以前在瀑音阁,我还总期待着能与你一起闯荡江湖、浪迹天涯呢!尽管现在的情况不尽如人意,但也总算是一尝夙愿吧!”我淡淡笑着,声音中有着连自己都能察觉到的苦涩:“至于其他的事,以前我不知道,所以不怪你;而现在知道了,也咬了你一口,算是报复过了!”

他趴在自己的臂弯,指尖在手背上被我咬过的牙印处轻轻抚摸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用力一扯,将裙摆撕成了布条,然后用比较干净的内衬给他包扎好伤口。

功夫不负有心人,飞镖留下的伤口虽然仍有血迹渗出,但毕竟不像方才那样夸张了。但对于肩上那道由“浮生醉梦”所引发的毒伤,我却全然没有办法了,问他道:“你身上带着解药吗?”

他摇了摇头:“都丢在行李里了。”

“那怎么办?”我担忧道:“没有解药,你体内残余的毒素会复发吗?”

他示意我扶起他倚着石壁坐好,然后指着远处地上一块巴掌大的铁块道:“有这个就有办法!”

我不明所以,忙捡了过来送进他手里。

他却把铁块又塞回我的掌心:“一会万一毒性发作起来,我像喝醉酒似的胡说八道,或者做出些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就拿着这个铁块,把我打晕!”

“昏迷对于解毒也有疗效吗?”我一头雾水地问他,心想这个“浮生醉梦”还真是一种神奇的毒药。

在我的凝视之下,他惨白得仿佛没有分毫血气的脸忽然泄露出一丝笑,笑纹爬上他干涸的唇角,适才令我恍然大悟过来。

“再耍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打晕?”我做出打人的动作吓唬他,心里却感慨万千。

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短短一年的时间,娜朵就令他变得开朗了许多,和从前那个冷漠寡言的他竟判若两人了。

幸好挂在腰上的水囊没有丢,我拿水给他喝,可他仅肯用水滴润润嘴唇,却不肯大口吞下。他说,剩下的这些水是给我们保命用的,得格外珍惜。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狂风依旧张狂,不时有风卷着黄沙吹进洞里来,将火苗吹得一明一灭。

肚子开始叽叽咕咕叫唤,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偷偷用手按着肚子不许它再叫,时不时朝洞口望去:“我们放了火竹已经这么久了,为什么瀑音阁的人还没有找来?”

“刚才的火竹不过是为了引开敌人的注意,这里地处沙漠又远离中原,早就出了瀑音阁的势力范围,不可能根据火竹找过来的!”他答道。

他倚着墙壁席地而坐,从他紧紧皱起的眉头可以看出,尽管他嘴上不说,但身体正在与疼痛做着艰难的抗争。

可为了不在我面前暴露出他的虚弱,这家伙还故意提高了声音说话:“反倒是半漠城的人见我们迟迟未归,可能会找过来。只是现在风暴未散,又是晚上,擅自闯进沙漠无异于寻死。外面的人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我望着他苍白如纸的脸,曾经那样清俊的五官现在看来是如此憔悴,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难过。他为什么总是要装作坚强,被马贼砍伤肩膀中了毒也不说,挨了歹徒那么多飞镖也不说,全都一个人默默扛着,就像他在瀑音阁这些年吃了苦、受了罪,若不是被我发现他背上有副象征着屈辱的“瀑音图”,或许他还要继续隐瞒下去,对外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何必一定要让自己过得这么辛苦?

火堆噼里啪啦地响着,衬托着夜的寂寥。晚上的沙漠果然不是人能呆的,我又冷又饿,想喝口水充充饥,拿起水囊才发现里面仅剩的一点水居然已经开始结冰了!

而逸说,这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长夜漫漫,不如我们玩个游戏!”他的声音从火堆对面飘过来。

我饿得饥肠辘辘,正想找事情分散注意力,于是很痛快地答应了:“我们玩什么?”

“画饼充饥,望梅止渴!”他说:“我们轮流说些可以令人唇齿生香、生津解渴的东西出来听听,然后在心里想象我们正在大快朵颐,或许就可以熬过去了。”

这个主意好!

他让我先来,我脱口而出一个“椒末蒜酪羊肉”,他听得直摇头,反问我道: “半漠城那些又咸又辣的饭菜你还没吃够吗?”

我心里也正疑惑着自己怎么会不经大脑就说出这个来,甚至记不起自己曾几何时吃过这道菜,于是揶揄他道:“那你说个好吃的出来听听,要我们两个人都觉得好吃才行!”

他倚着石壁思索着,合上眼帘,长长的睫毛在满是沙土的脸颊上轻轻跳跃着。

“忽然很想吃你做的糯米葡萄了,外酸内甜,既能果腹,又能解渴。”他轻轻说着,心思仿佛飞回了半漠城的御膳房。

“亏你自己还精通医理呢,居然还敢吃糯米葡萄?”我不由得苦苦一笑:“难道你不知道外面的葡萄和里面的枸杞都是性甘之物,可以清热解毒,我不知道你正在服药解‘浮生醉梦’之毒,才会做了这些破坏药效的东西给你吃。我甚至怀疑,你身上的余毒迟迟未清,或许就与你在服药的同时吃了糯米葡萄有关。”

他唇边勾勒出淡淡的弧度,富有深意地道出:“我知道啊!”

我顿时急了:“那你还吃?”

“难得我这辈子能吃到一次自己喜欢的东西,就算对我而言相当于毒药,我也认了。”

说不清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心头继而有点发酸,天晓得他以前都过了些什么日子,堂堂瀑音阁少阁主,表面上风风光光、威风八面,却居然连道最普通不过的糯米葡萄,都当成了宝贝?

我心疼地向他望去,嫣红的火苗那边,他斜斜倚着石壁闭目养神,因疼痛而紧蹙了一个晚上的眉头却意外地舒展开来,脸上流露出的,竟然是满满的幸福。

从未在他身上见过这样满足的表情,看得我不禁眯起了眼睛,目光穿过炙热的火焰,如同穿越绵长的时光,看进了自己旧时的记忆。

梨树林,小竹屋,屋外的世界风雨连天,屋里燃着小小的火堆,允琪坐在火堆那边,冲我投来大大的幸福的笑容。

椒末蒜酪羊肉!

我忽然想起自己究竟何时何地吃过这道菜了。那是在允琪的“退思堂”,我在他背上嚎啕大哭了一场,他背回我回了自己的寝居,我饥肠辘辘地从梦中醒来,吃下的第一口东西,就是这道“椒末蒜酪羊肉”!

酸涩的气息,从我身上源源涌出、冉冉升起,以火堆为界,与从逸那边传来的气息,幸福对抗痛楚,在空中激烈地交战着。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好,身上又冷又饿,地面又凉又硬,翻来覆去地总睡不安稳,不过这样也好,可以令我暂时忽略心里的痛。

洞外的风还在呼啸着,夜里听来竟是如此凄凉,仿佛有个被爱伤透了心的女人,不眠不休地哭泣着。

“香儿……”

轻轻的呼唤从墙角传来,是逸在叫我。我点了火把循声过去,只见逸仰面躺在地上,脸色涨红,一遍遍呼唤着我名字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香儿……”

不知道这是不是“浮生醉梦”发作的症状,我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了我一跳,顿时觉得大事不妙,忙把他身子翻过来,解开他背上的包扎一看,伤口果然发炎了,黄色的脓水夹杂着腥红的血水从肉里淌了出来。

“我好冷……”他在昏迷中不断呢喃着:“香儿,我好冷……”

我忙找来更多的木头,在他周围点了一圈柴火,他被火焰炙烤着,依旧昏迷不醒,脸上时而有温柔的笑意,时而有苦痛的忧愁,还有就是不停喊冷,后来甚至换成了:“我好冷,抱抱我……”

他正发着高烧,又神志不清,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更何况男人与女人的拥抱,有时候也仅是为了彼此取暖。我这样在心里说服自己,于是凑近火堆将自己身上烤热,然后在他身边躺下,为了不碰到他背上的伤口,我得把他翻过来附上我的身体。

他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被我摆弄着,身体翻转过来的一瞬间,狼狈但依旧绝美的容颜占据了我的视野,眉头轻簇,双眸紧闭,纤长的睫毛如羽毛般轻轻地抖动。

我的脑海瞬间闪现出相同的画面,那夜我在百花楼刺杀锦上夜失败,而被押回瀑音阁受刑,发着高烧又毒素发作,竟昏倒在水里。醒来就看到逸坐在火堆旁紧紧拥着我,用自己的胸膛来温暖我冻僵的身体。

那一夜,我只记得自己趁他睡着了偷偷吻他,还去脱他的衣服,怎么竟会忘了在这之前是他先拥着我依偎而眠,才导致我一时忘情的呢?

心有余悸地,我回神过来,这才发现逸又被我下意识地推了出去。

我望着躺在一尺之外无声无息的他,心想当时他可以为我取暖、拥我入眠,是因为心中无爱吧。可是我呢,我现在也可以做到同样的无欲而无私吗?

我做不到!

是的,我已经不爱逸了,但我仍然无法做到对着他可以毫不动情。

因为我曾经因为他而爱上了和他长得相像的另一个人,而我心里现在还爱着那个人,不是他逼着我放弃,或者我自己想忘记,就能够忘得了的。

尽管已经尽力克制,但我总能在他身上看到允琪的影子。

我不敢保证我对允琪无处寄托的爱,不会在与允琪长得相像的他身上重新爆发出来!

我怕自己会克制不住这份早已失控的感情。

或许,再过些日子,我可以找回控制感情的坚强,但现在,我做不到!

所以,此时,我不能纵容自己,哪怕只是个小小的拥抱,我也无力给出。

可他还在昏迷中不停地央求着:“我好冷,抱抱我……”

于是我又凑近火堆烤热了身体,只是这次,我开始用手搓他的耳根,然后搓他的手掌和臂膀,瞅见他脚上穿着长靴,我怔了怔,但还是动手脱下了靴子,开始搓他的脚掌。

因为我从溺水之后就落下了怕水怕冷的病根,所以尝试过各种御寒的办法,在没有药物的帮助下,摩擦生热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果然,在我不懈的努力下,热量终于从肌肤传进了他的身体,他渐渐平复下来,甚至还有了清醒的片刻,睁开眼迷茫地望着我,看着我时而握着他的手掌,或者抱着他的脚心搓个不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望着。

我猜,他一定以为这是“浮生醉梦”造成的幻觉吧,否则,像他那么骄傲的男人,怎么会容许自己将无比狼狈的一面暴露在我面前呢?

不过这样也好,他不知道发生过什么,醒来面对我的时候也才不会觉得尴尬吧。

就这么折腾了一整夜,当我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握着他的手睡着了,令人庆幸的是,他的额头不再那么烫了,只是意识还未苏醒过来。

我觉得喉咙快要冒烟了,可水囊早已空空如也,我见洞外的风小了些,太阳也已经从地平线上升起,于是想出去撞撞运气,说不定能找到水源。

当清晨的阳光照到向洞口走去的我身上时,身后传来嘶哑的声音:“你去哪……”

“我去找点水喝!”我转身向他叮嘱道:“你的伤口发炎了,所以你得老实趴着,不能乱动!”

“你回来,”他有气无力地说:“有东西给你……”

我乖乖走了回去,他从衣襟中取出最后一颗火竹,郑重其事地递到我手中:“如果你在外面迷路,就放了这颗火竹……说不定会被过路的驼队看见,可以救你一命……”

我摇了摇头,把火竹塞回他手里:“如果我回不来了,而半漠城来找你的话,你就放了这颗火竹,他们就知道你在哪了!”

他先是一怔,似乎是在思索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他面前竟不再像瀑音阁时的那般唯唯诺诺了,还学会跟他顶嘴了。

然而他固执地还是拽过我的手腕,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把火竹塞了进去,闷声道:“你可一定要回来,我还想吃糯米葡萄。我在瀑音阁这么多年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我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吃过,我还等着你回来做给我吃呢!”

如果是在以前,打死我也不会相信这么孩子气的话会从瀑音阁那个高高在上的少主口里说出来,可是身体的虚弱确实会令人也变得脆弱吧。我心里想说其实我只会做这道“糯米葡萄”,可看着他倔强的模样,转念一想,又何必在这种时候打破他的希望呢,于是点了点头,拿出哄小孩子的语气:

“那好,你等着我,只要我们能活着走出这片沙漠,我以后就做好多好吃的给你吃!”

手指被他掰得好疼,看他都有力气弄疼我了,我想他独自呆在这儿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于是就收下了火竹,将它放进衣襟最贴近身体的夹层里藏好。

“就在附近找找就行,别走远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目光中似乎饱含了许多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嘱托:

“找不到也没有关系,早点回来就行!”

“还有,如果遇到流沙要躲开。如果天气忽然转阴,就赶快回来。”

“遇到了什么珍奇异兽也不要去追,以你对沙漠的了解,很容易走丢的。”

“恩,知道了!”我笑着应道,以前的他总是沉默寡言,现在倒变得有点罗嗦了。

“早去早回!”他拿手掌在我头顶轻轻拍了拍,俨然一副主人送别即将离家的宠物的模样。

我拿起铁棍与水囊走出了山洞。一出洞口,眼前豁然开朗,似乎经历了一整夜的风沙,眼前的风景与昨晚已经大不一样了,沙漠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走出去几步,我回头打量着山洞,想要牢牢记住它的位置。

瞅到半山腰有块突出的岩石,我爬了上去,把身上褴褛的外衫脱下来挂在上面,又用沙砾压好,确定不会被风吹走了,才又下了山继续前进。

又走出了几百步,我回头向着山洞的位置看去,远远地,半山腰上有片玫瑰色的布衫,在茫茫黄沙之中显得格外醒目。

恩,很好,这样我就不会弄丢他了。

所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样子吧,目之所及俱是黄沙,死气沉沉,一眼望不见尽头,唯有沙砾被依旧张狂的风卷起在地上旋转,是唯一的生气。

我不敢走远,只能沿着山脚打转,希望能够像昨天发现山洞那样幸运地找到水源。然而自昨晚那场风暴,所有生命的迹象似乎都消失了,无论我沿着山脚走多远,所见到的除了黄沙,还是黄沙。

太阳在头顶不依不饶地晒着,似乎是想把人烤焦。自昨天晚上我就没吃过东西了,肚子饿得连唱空城计的力气都没了,但这也比不过口渴带给我的辛苦。

走了没多远我就走不动了,只觉得头昏眼花,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只得倚着沙丘坐下来歇歇脚。

举目望去,满眼黄沙,看上去是那样的枯燥与乏味,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觉得有个东西在盯着我,我倏地打开眼帘,十步之外有只看上去像壁虎的四脚爬虫正用它贼溜溜的小眼睛打量我,似乎是在判断我好不好吃。

这家伙在沙漠中生存,应该知道水源在哪。我心里忽然冒出了希望,手悄悄地向着身旁的铁棍摸去,就算找不到水源,怎么说它也是块巴掌大的肉呢,今天的晚餐可就全靠它了!

我抡起铁棍一个箭步向它冲去,它大概是没想到它不仅没能吃到我,反而还想被我吃掉,吓得调头就跑,挥舞的爪子与尾巴在沙地上留下直直的印记。

此时如果从天空俯瞰大地,一定会发现这荒诞的一幕。自称万兽之灵的人类追杀着一只小小的沙蜥,似乎在这片荒漠里,生命的意义仅剩下生命本身,活着就是生命全部的意义。

我在后面紧追不舍,生怕它跑丢了,但在沙漠中两条腿的果真是比不上四条腿的,它把我甩得越来越远,最后“嗖”得一下钻进草丛中,消失了。

半晌我才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用铁棍在草里拨弄着,想把它赶出来,可惜也是徒劳。失望在我心里卷土重来,我挫败地一屁股坐在草丛里,拔着地上不知名的小草撒气。

冰凉的感觉从手上传来,我低头一看,嫩绿的汁液从这种蕨类植物鱼尾型的叶子中渗了出来,我激动地把叶片放进嘴里使劲吸允着,虽然几乎没吸到什么,但已经足够给予我求生的希望。

我一把接一把地把小草放进嘴里,发狂似的吸食着,直到确定半滴液体都榨不出了才把残渣咽进肚子里充饥。说实话,很不好吃,又苦又涩的,但饱腹感还是令我整个人都欢沁起来。

想起逸还在饿着肚子等我,我连忙把这一整片草丛都给拔了出来,满满地堆在身边。想起昨晚那种山穷水尽的情况还觉得后怕,于是拿铁棍把草根也挖了出来,毕竟这东西再难吃,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能果腹。

沙蜥在翻扬的沙土中现了形,四爪齐挥又向着远方逃命去了。

算了,随它去吧,我们都只不过是想在这片荒漠中生存下来罢了。

还好尽管我的外衫没了,但身上还收着那片紫色的面纱,我用面纱把这些救命的宝贝包好,沉甸甸地抱在怀里,兴高采烈地往回走。才走几步就发现情况不对了。

所以说老天爷是公平的,它给了你一样东西,就要取走你另一样东西。

就比如现在,它给了我求生的食物,却取走了我求生的方向。

经历刚才一番追逐,我已经离开了栖息的山脚,四面八方望去都是一模一样,而我留下指路的玫瑰色衣衫早已不在视线范围。

我迷路了!

我想沿着刚才的脚印找回去,往回走了几步,惊然发现风已经卷着黄沙将脚印掩埋,我不知道我来自哪,更不知道我能去哪。

恐惧顿时占领了我,我掏出了藏在怀里的火竹,只要放出它,过路的驼队就会发现附近有人求救,然后过来救我。

我抚摸着哨栓,却不舍得拉开它。

因为我心里清楚,更可能的情况是,最后一颗火竹放了出去,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把火竹又收回怀里藏好。

太阳不断把热量投射到地面,无形无色的烟从沙漠中升起。我就这么形单影孤地立在黄沙中央,影子蜷缩在脚下,四面无路,像是上苍遗落在沙漠中的一颗沙砾,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只要一阵风来,就会被吹走,不知道身落何处。

“香儿……”

轻轻的呼唤被风儿吹着飘来,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不敢置信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香儿……”

视野的边缘,有个人用木棍作为支撑,跌跌撞撞地向我走来,又摇摇欲坠的,仿佛一转眼就会昏倒,看着就让人忍不住为他担忧起来。

“逸殿下!”我欢叫着向他跑去。

他用木棍支撑起自己几乎就快虚脱了的身体,脸色白得仿佛没有一点血色,唯有嘴唇干裂而渗出了血丝,看见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仅剩的一份力气责备我道:“不是说过了……不许你走远吗……”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一脸欢喜地问他。说实话,他的责备现在听来,比许多甜言蜜语都更令人开心。

“幸好你一走,我就跟了出来……可你走得太快,我追不上……”

他气得直瞪我,可见这一路找来,对伤病虚弱的他来说有多么艰辛,但他现在这幅有气无力的模样除了让人心疼外,一点威慑的作用也没有。

他说:“不是跟你说,迷路就放火竹吗……”

我扯开自己被日头晒脱皮了的唇冲他笑:“把火竹省下来,说不定可以救我们两个人的命呢!”

他还想骂我,对着我毫无悔改之意的模样瞪了半天,最后出口的,只剩下没有分量的一句:“傻瓜……”

我从包袱里抓起一把草送到他手边:“饿坏了吧,快吃吧!”

他接过,怀里抱着的铁块簌簌地掉了一地,我往脚下望去,这么沉的东西,他费力地从山洞里抱来干嘛?

“鱼尾蕨……”最后一字的话音淹没在喉咙里,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小草连根带叶全都塞进了嘴里,甚至来不及嚼,就囫囵吞枣咽了下去。

看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他一定饿坏了。看着他这幅狼吞虎咽的模样,我甚至觉得比看他对着一桌美食细嚼慢咽的样子还要开心!

回去的路在他的指引下变得容易了许多,原来他从山洞里抱来了很多铁块,每走十几步都扔一块在地上作为记号,既显眼又不易被风沙掩盖。

我一手抱着鱼尾蕨,另一手搀扶着他拄着木棍缓缓走着,前方有断断续续的铁块引路,身后则留下一串串或深或浅的脚印。

携子之手、与子偕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只可惜,我可以与身边这个男人共患难,但他却再也不是我想要共生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