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和我自小居住的瀑音阁不同，南国的冬天虽比不过北方的粗犷与冷冽，但却冷得真真切切，雨落到地上并不结冰，可又好像能隔着衣服钻进身体里去似的，彻骨的冷。r
还好香凝一早就体贴地为我准备了芙蓉花锦缎袄，外罩貂皮流穗氅，穿在身上既暖和又不显得臃肿，让我这个嘴上一直倔强着不肯说冷的人也终于认了输。r
同样的衣服，我让香凝另去准备一套，她虽然心存疑惑，但什么也没问，便乖乖地把衣服送了来。呵，果然是允琪调教出来的人，和云凌可如出一辙，对主子的命令从来只有无条件的服从。r
我又请她帮我准备了一把剪子，自己从妆奁中选了几只样式简单的簪子，抱着这些东西便出了门。r
“带我去见小卓！”我这么对她说，不容拒绝。r
随香凝走了十几步，在一间和我的住处仅有一墙之隔的厢房外，香凝停下了脚步。原来小卓一直和我同住一个屋檐下，储香斋里恐怕已是无人不知，只有我像个傻瓜似的被蒙在鼓里。r
香凝抬手敲敲门：“小卓姑娘，请快出来迎驾！郡主来看你了！”r
半响屋里没什么动静，香凝又敲了敲门，还是没人应声。r
“会不会出门了？可她行动不方便，外面又下着雨，她能去哪呢？”香凝望着我面露为难：“今天天冷，不如请郡主先回屋去暖和着，奴婢在这守着，等卓姑娘一回来就向您禀告！”r
我却吩咐她道：“你先回去，一会无论这里发生什么动静，都不许任何人进来！”r
说罢，我自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r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夹杂霉味的阴冷与黑暗，像在寒夜中被我突然闯进的噩梦，漫长，压抑，几乎令人窒息。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光线，我勉强看清屋内的陈设，窗户上遮着厚厚的帷幔，怪不得一点光都透不进来。r
我走到窗边二话没说就将帷幔掀了起来。刹那间室外的亮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屋内深处，在光明和黑暗交织间，墙角有个人影若隐若现，像具雕塑般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似乎睡去了。只是在光明来袭的瞬间，微微挪了挪身体，又将自己藏进光线照不到的角落之中。r
“知道吗，外面下雨了！”r
我回头冲她说话，嘴边吐出的气体立即升腾为白雾，轻轻走去她身边，我将手中的貂皮流穗氅披在她肩膀上。两个人穿着一摸一样的皮裘，远远看上去好像两姐妹似的。只不过一个顺从地蹲在椅边，眼中尽是期待的目光；而另一个则低垂着脑袋，始终无动于衷，乱草般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面容。r
“这么冷的天，怎么也没个暖炉？来人呐！”我高声招呼着，可香凝她们大概是听了我的叮嘱，谁也不敢现身，还真是听话的过了头。倒是来了两个小太监，就是昨天送小卓来见我的那两位公公，一个叫七宝，一个叫顺福。r
见了他们两个，我很有些不满，纵然小卓在宫中无封无爵，但毕竟是个女孩子，放着那么多婢女不用，为什么非找两个懒懒散撒的太监服侍她？r
“不是奴才们存心怠慢，请郡主明鉴，是她不许我们往屋子里搬暖炉，也不许我们在屋子里点灯，还不愿见任何人，奴才们一进屋就挨骂，久而久之也不敢来了！”r
我无奈地望了一眼小卓。何必呢，难道就这么想放弃自己……r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七宝和顺福还是搬来了铜鼎，炉火噼里啪啦烧得正旺，不一会房间就温暖起来。我又让他们送来了熏香，焚燃腾起的香气驱走了屋内的霉味。r
我将小卓推到梳妆台前，铜镜上盖着厚厚一层尘土，也不知她多久没有打扮过自己了。我用银梳为她轻轻梳理着长发，将挡在面颊的青丝归拢到一旁，拿起剪子，只听轻轻“咔嚓”一声，几缕发丝应声而落。r
铜镜中隐约映出一张清秀的脸，长长的流海遮住整片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