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揭开被子冲他盈盈一笑。 r
这一幕令允宴喜不自胜:“这几日我来过好几次,你都昏迷不醒。这不,一听说你醒了,我立刻就来看你了!” r
听说?我醒了没几个时辰,消息就传到了允宴耳朵里,我猜这送信的人绝不是香梅,她不过是个的奴才,忠于允琪多于忠于我这个储香斋名义上的主人。那么我醒来之后见过的就唯有凤仙了,她这醋吃的可真够大的,生怕我和允琪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于是忙不迭地明里暗里地遣人请了允宴过来。r
“你舒服点了吗?还觉得冷吗?太医来过了吗?”允宴一连串问候,关切的眼神毫不掺假。 r
“好很多了,谢谢你来看我!”在他的搀扶下我坐起身,频频用笑容回应他。而他也变得越发殷勤起来,不无讨好地说:“我带来了番邦进贡的人参和鹿茸,一会命人连同乌鸡炖了,你趁热喝下,最是滋补元气的好东西了!”r
见我盯着他笑而不语,他的眼神渐渐闪烁,喃喃问着:“风寒退了吗?是否吃过药了?” r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八仙桌上摆的药碗,视线滑过桌边站着的允琪,察觉他的脸色已变得很不好看了。 r
也难怪,刚被允琪揶揄说我难得一笑,我便毫不吝啬地将笑容统统送给允宴。我大病初愈又面容憔悴,想来这笑颜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但要达到气气允琪的目的,估计已经够用了。r
其实,哪一个瀑音阁出来的女杀手没受过“轻颦浅笑”的训练呢,或者说,我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哪一样不是经人精心□□出来的?但凡瀑音阁的女子,若是擅长诗词歌赋,便有先生因教施材;若是擅长音律歌舞,也有师傅悉心教导。最不济的,至少也要把“嫣然一笑百媚生”的功夫学好,毕竟这些是我们在潜伏在烟花柳巷执行任务时得以掩人耳目的基本工具。r
而我,偏偏是个另类,什么都学不会,就连“莞尔而笑”都做不好,气得师傅血渊一怒之下罚我跪在众人中间,拿鞭子狠狠地抽我一通,怒道:“给我笑!”我紧紧咬着嘴唇,更加笑不出来。她再抽我一下,我痛得扯了扯嘴角,继而听到一声晴天霹雳:“笑得比哭还难看!”r
接着又是一鞭子。 r
“再笑!” r
如此反复之下,我被打得鲜血淋淋却依然毫无进步,血渊气得咬牙切齿道:“我这就去禀报阁主,看看像你这样不中用的东西配不配留在瀑音阁!”可她回来之后,赶我出阁的事总是偃旗息鼓,就连她自己也都不再提起此事。我常暗自猜想,或许师傅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还是怜爱我的,所以未将此事向上禀告。否则,按照阁主杀伐决断的性子,别说是留在瀑音阁,恐怕连我的小命都留不住了吧。r
如此说来,我能在瀑音阁里生存下来还真是个奇迹,和我同年入阁的女孩们几乎都陆陆续续惨死在了同门师姐妹的手下,毕竟瀑音阁轮番对战、自相残杀的规则太过残酷了,只有强者才能生存!而我,无论武功还是资质都很平庸,甚至可以说是倒着数的,但却偏偏活得最久。r
与其说是苍天眷顾,我倒觉得是有人在暗中袒护着我!田忌赛马,我总能抽到一个武功比我差的进行决斗,偶尔运气差点抽到了个厉害的,这人不是恰好在前一天受了重伤,就是身体突发不适,最后都沦为我的手下败将。而我竟然就这样侥幸活了下来。r
我还陷在回忆里未回神,允宴已经跑到了八仙桌旁,见桌上凌而不乱地摆放了四杯四碟一茶壶,又有几盘蜜饯,正犹豫着哪个才是药碗,允琪默不做声地端起鎏金碗递给他。 r
允宴欢天喜地捧回药碗,又亲自送到我的手上。想必是这种伺候人的活让他这位养尊处优的皇子觉得既新鲜又好玩,所以不仅不嫌弃,反而乐得跟什么似的。这些都被我看在眼里。 r
我在碗延抿了一口,皱起眉头:“好烫……” r
“烫吗?我试试!”允宴接过汤碗直接喝了一大口,疑惑道:“不烫啊!” r
我看着他嘴角挂着的药汁,不禁莞尔,伸手帮他擦掉,指尖传来他脸上的温度,这才是热到发烫。在做这个动作时我能感觉到允琪投过来的目光,锋利的几乎可以把我刺死,我想他应该看穿了我暗中利用允宴帮我试毒的事情吧。r
允宴喝了药并无异常,我接过药碗才要喝下,突然听允宴叫道:“你等我一下!”又跑回了八仙桌旁。 r
他拿起各式蜜饯依次尝了一口。允琪突然发觉自己有些碍事,不动声色地向外挪了一步。 r
不一会允宴捧着一盘阿胶枣回来,拿起一只送到我的嘴边:“香儿姐,你尝尝这个甜不甜?我喝药的时候总爱就着蜜饯,这样就不苦了,你也试一下!” r
我虽没胃口,可还是含了一颗在嘴里,果然很甜。再看看允宴,两颊晕红,双眸越发如水晶莹亮,我的心逐渐涩涩发苦。 r
我在做什么? r
我居然在利用允宴对寒香郡主的感情,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所有的不过是一个懵懂少年对于亲情的眷恋与向往,而这种弥足珍贵的感情却被我运用的如此不堪! r
我还是那个忠于自我、连笑容都吝于示人的我吗?究竟从什么时候,我开始变得如此工于心计?是进宫后费尽心机的步步为营,还是掉入小卓设下的陷阱后的大彻大悟,令那些单纯与懵懂的心智渐渐远离了我。而今天当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竟是羞愧最先迸发与占领了我。r
“好了,允宴,你四嫂需要休息,你先回你宫里去吧!”允琪终于忍不住开口,故意将“四嫂”两个字咬的很重。 r
也是这两个字令我心头一颤——“四嫂”,允琪从未这样称呼我,他总是会说“未来的琪王妃”,印象中只有上元节那天晚上他撞见我与太子允辰在凉亭私会时,盛怒之下说出“弟妹”这种字样。而现在又用“四嫂”,根本是在赤 裸 裸地宣誓主权,说明他终于被我激怒了。r
他是个太难琢磨的人,相比起他的故弄玄虚,我更愿意他打开天窗说亮话,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的意图,或许还好让人应对点。 r
他或许是想先玩玩,享受捕猎的过程,但我奉陪不起。 r
“四嫂……”允宴也在琢磨这个词的含义,望着我不以为然地道:“不是还没成亲嘛,叫什么四嫂!” r
我恍然领悟到允宴似乎并不知道我是假郡主,这也意味着允琪并未将我的身份昭告于世,他究竟在计划着什么? r
然而也就是这两个意味不明的字,令我下定了决心。为了自保,不能再妇人之仁,我不仅要利用允宴对寒香郡主的依恋之情,我还必须利用允宴的身份与背景,以及他身后站着的一股势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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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
在<四、雪却输梅一段香(2)>曾提到过,瀑音阁要求每个杀手都每个杀手都精通诗词歌赋,可当我得知教我们音律的老师都是被俘虏而至瀑音阁的时候,我便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再碰乐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