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地咬住嘴唇，不置可否。 r
似是察觉到我的戒备，他便也不再靠近，倚着桌子远远地凝望着我，似在看我，却又似在凝望另一个人。 r
“其实，现在细细回想起来，你和她倒是有多不同呢！”笑容挂在他的唇角，清风遐迩，似乎与人无害。 r
“她爱笑，一点小事都能令她开怀一笑，看上去无忧无虑的，可我知道，是她在宫里待得太久，太懂得伪装自己、费尽心思地取悦他人。所以每次见她笑，总让我产生一种口不对心的感觉。而你呢，在我印象中你几乎从来不笑，只有上元节那天晚上在荷花池，你突然冲我一笑，我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哪料到原来是你想要我的命……”r
他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窘得我不敢与他对视，视线落回自己身上，蓦然发现手还紧紧攥着，指甲几乎扎进肉里去。我松开拳头，打量着掌心一圈圈缠着的白布，那夜水台抚琴时我跌破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连包扎都很精致。似乎那一夜留下的伤口正在愈合……r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他低声吟诵着《汉书.外戚传》里的《佳人歌》，喃喃自语般，思绪似乎飘出了身体：“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r
柔声软语如午后酣畅的一场梦，缱绻得令人沉迷。可如果不是我事先知道他风 流成性又阅人无数，对付女人极有手段，或许我现在应该会很感动吧，毕竟如此盛赞是我此生从未体验过的，更何况是出自一个本身就是倾国倾城的男人之口。r
可脸颊还是火辣辣的烫起来，我强迫自己硬下心，审视着他的表情，却又隐隐觉得他说的不是我。 r
一时间静默，墙角暖炉里升起袅袅薄烟，在屋内徐徐飘渺。 r
“那么你呢，很少见你笑，是不是以前吃过很多苦？”他打破了沉默。 r
一句话令我惊觉！终于开始了，之前打那么多伏笔，甚至主动示好，大概就是为了这一刻诱我说出来历，继而道出自己身后隐藏的一长串秘密吧。 r
苦等不到我的回答，他只好再问：“相处了这么久，我总该知道怎么称呼你吧？” r
“还是省省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直截了当地拆穿他，语气冷得仿佛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r
笑容僵在他的嘴角，眼神在与我对上的那一刹那，他有些恍惚失神。 r
幸好这时有人在屋外敲门，化解了一室的尴尬。允琪惊醒，道一声“进来”允了人进门。 r
来的是香梅，储香斋的宫女之一，带着铜钳炭盆来给暖炉添火。一进屋就察觉到我和允琪两个人从表情到神情都很不自然，于是很识趣地麻利收拾完毕就匆匆出门了。 r
我原以为允琪会趁此机会离开，毕竟以前我们从未单独相处过这么久的时间，至少是在我清醒的时候。他要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么就是有意无意地躲着我，我猜想这就是他与寒香郡主的相处方式，最好彼此不相见，如此才可不相厌。r
然而直到梨花门在香梅身后关闭，允琪都斜斜地倚在八仙桌旁，并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r
新添的木炭在火炉里时不时扑闪出火星，似是灭亡前的最后挣扎。 r
“纵然你和她表面上有诸多不同，但骨子里都一样，倔强得近乎偏狂。”他用指甲抠着八仙桌，留下几道月牙形的印记：“只是，这种倔强，伤了别人，终究也会害了自己！” r
他语气明明像是朋友间的劝慰，可在我听来字字无不充满了威胁，紧紧咬着嘴唇不肯再应声。 r
又是许久，才传来他犹犹豫豫的声音:“其实，我只是想……” r
不想再和他浪费时间，我毫不留情地谢客道：“我累了，想休息，请你出去吧！”，声音盖过了他后面越说越没底气的一句“请你帮我一个忙……” r
说罢，我背对他躺下，拉起被子盖住了耳朵。 r
只听到木炭在铜炉里噼里啪啦作响，更显得屋内静谧，静得能听到两个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可我一直没听到房门开启。 r
就这么静静过了几柱香的时辰，我裹着被子如坐针毡似的不敢翻身，只因总感觉到脊背上射来的他的目光。 r
我捂在被窝里思量着，像他这样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物，大概早晚会被我磨光耐心的吧，到时候他本性毕露，盛怒之下必会自乱阵脚，那时候我从他口里打听郡主的下落总会比他现在这样故弄玄虚容易的多吧。r
又过了几柱香的时光，终于听到房门“哗啦”一声推开，欢快的步伐从屋外一直踏到了到了屋里。 r
“咦？五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r
我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心里窃喜。来我屋里从不敲门的人有两个，一个已经在这里了，那么另一个则必是允宴而无疑了。 r
果不其然，来人并未因允琪在场而有丝毫拘泥，径直走到我的床边，俯身轻声呼唤着：“香儿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