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当公众为他们欢呼喝彩、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一阵令人眩晕的踉跄把市场推入了新的深渊。
1929年10月28日,当天,股指暴跌13%。像喜马拉雅山脉雪崩的隆隆炮声一样,股指跌幅引起了纽约股票交易所一场不大不小的恐慌。第二天,“黑色星期二”,纽约证券交易所刚一开市,猛烈的抛单就席卷而来:“抛!抛!抛!”所有股票都成了烫手的山芋,不计价格、不计成本,只要抛掉就好,经纪人被“抛”得发晕,交易大厅一片混乱,纽约股市暴跌到了极点,道琼斯指数暴跌22%;股指从之前的363最高点骤然下跌了平均40个百分点,成千上万的美国人眼睁睁看着他们一生的积蓄在几天内烟消云散……
这是纽约交易所112年历史上“最糟糕的一天”,以这个被称做“黑色星期二”的日子为发端,美国乃至全球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幕迅即拉开,全球历史上最恐怖的一次大危机就此到来。
在这期间,到处流传着有关集体自杀的谣言,人们聚集到一起,注视着脚手架上的一个个普普通通的工人,病态似的期待着他们一跃而下。
在这次大灾难中,数以千计的人跳楼自杀,即便像费雪这样的大经济学家也不能幸免于难:数天之中,他损失数百万美元,顷刻间倾家荡产,从此负债累累,在贫困潦倒中与世长辞。
而那些曾经牛气冲天的大企业同样是伤痕累累,苟延残喘,美国钢铁公司,股价从262美元缩水至21美元;大财阀通用汽车公司股价从92美元,缩水至7美元……
到这个月结束的时候,短短一个星期之内,有150亿美元的市值消失得无影无踪,年底之前,估计损失高达300多亿美元,比美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总开支还要多得多。
这场经济危机很快就从金融领域波及实体经济领域,使得原本繁荣乐观情绪掩盖下的病害迅速扩散开来,资本家生产过剩与普通民众购买力不足的矛盾日益激化。
于是,资本家们大量销毁“过剩”的产品,农业资本家和大农场主们用小麦和玉米代替煤炭做燃料,把牛奶倒进密西西比河,使这条河变成“银河”;其他资本家则是大量商品卖不出去,大量生产资料被闲置,大批生产企业、商店、银行破产,等等。
而对于千千万万的普通民众而言,生活从此就变成为了获得吃、穿、住、用的挣扎。
3.大萧条时期的生活
一个习惯于把繁荣视为惯例的民族,发现自己被惊呆了,接下来是怀疑,再接下来是一点点无助,最后是愤恨。他们愤恨胡佛、愤恨梅隆、愤恨华尔街的那些资本家们,可是愤恨却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到最后,还是要面对将要到来的生活。
这次的经济大倒退,让数百万市民猛烈摇晃了一下,奢侈和娱乐,以及权力所带来的忙乱感突然之间都被剥夺了。他们本指望向上跨一大步的时候,却在黑暗中向下跨出了一大步。
到了1932年,约有200万美国人到处流浪——其中有25万以上是在16—21岁之间。这些被当时媒体称为大萧条时期“漂泊无依的人”中,有繁华都市的失业工人,有逃离“尘土盆地”的受灾农民,有孤苦无依的老人,有饱受剥削的童工,有贫困的中西部佃农,有东海岸的知识精英,有一辈子只干一种活、忽然失业的愁眉苦脸的中年汉子,有带着生病婴儿的妇女——这些人天天奔波,居无定所。
而这些人当中,不乏衣冠楚楚的中产阶级——有在报纸上写过社论的时评家,有某家大型地产公司的副经理,有在几个月前在银行里爽快地签过别人贷款的银行家……如今,他们却在夜间敲门讨饭,或者蜷缩在城市排队领面包的人群里。
不少著名的文化人也进入了赤贫的行列。《愤怒的葡萄》的作者约翰·斯坦贝克用猪油加草木灰和盐做肥皂来洗衣服,连寄稿件的邮费都付不起,因无钱看牙医,牙齿一颗颗烂掉。因为唱片制造业的营业额急剧下降,爵士音乐家埃迪·康登整整4年只灌过4次片子。舞星萨莉·兰德靠她的那些扇子舞勉强维持生活,记者问她为什么要跳这种舞时,她说:“我不脱裤子,就挣不到钱来养活自己啊!”
在那样一个经济萧条的年代里,有1500万以上的人到处找工作,可是哪里也没有工作可做。有人通宵守在底特律职业介绍所门口。有一个阿肯色州人为了找工作步行了900英里。曼哈顿六号大街某职业介绍所招聘300人,却有5000人来应聘。华盛顿州有人到树林里放火,为的是人家能雇他当救火员。
穷人家为了省钱度日想出种种妙法:男人的刮胡子刀片磨了再用;自己动手卷纸烟,要不就抽一角钱一包的;为了省电,改用25瓦的灯泡;孩子们捡汽水瓶到铺子里退钱,一个两分;老人们上面包店排队买隔宿的面包;妇女们把旧被单剪开再把两边缝接起来,这样就把中间磨损的地方分移到两边去了;母亲把自己的衣服改一改给女儿穿,显得不是那么寒酸;许多人家把收到的祝贺圣诞的卡片保存起来,明年好改寄给别的朋友……
这是自1929年“黑色星期二”开启的大萧条以来,美国人真实生活的一个缩影。据1932年9月的《财富》杂志估计,美国有3400万成年男女和儿童没有任何收入,此数接近人口总数的28%。可是,这个研究报告同其他报告一样,那些正处在另一种地狱里受难的1100万户农村人口是不包括在内的。
在农村,特别是中西部的农民们,生活极其惨淡。宾夕法尼亚州的乡下人吃野草根、蒲公英;肯塔基州的人吃紫罗兰叶、野葱、勿忘我草、野莴苣以及一向专给牲口吃的野草;城里的孩子妈妈在码头上徘徊等待,一有腐烂的水果蔬菜扔出来,就上去同野狗争夺;蔬菜从码头装上卡车,后面跟着一大群人,他们跟在卡车后边跑,有什么掉下来就捡;中西部地区一所旅馆的厨师刚把一桶残菜剩羹放在厨房外的小巷里,立即有十来个人从黑暗中冲出来抢;有人全家走进垃圾堆捡骨头和西瓜皮来啃;因为蛆虫多,芝加哥市有一个寡妇在捡东西吃时总是先把眼镜摘掉,眼不见为净……
整个社会处在风雨飘摇的动荡之中。
直到1933年3月4日,星期六,美国的未来落在了那个被人们认为可能是美国的最后一任总统的罗斯福身上。可是,与令人们痛恨的胡佛不同的是,这是一个面对美国所有的黑暗和匮乏而不需为自己辩解,这是一个能够鼓起公众的勇气,具有令人振奋牺牲精神的新总统。
从此,美国正式进入了富兰克林·罗斯福时代,一个光辉的时代。
在早已破碎的美国梦里,人们还能够记起,辉煌的工业时代,承载了太多太多的回忆。然而也只能是记忆和回忆,在这个时代里,生活的意义早已经变成了生存下去。眼睛因流泪过多而愈益清明,心因饱经忧患而愈益温厚。沧桑给岁月留下刻痕,泪水冲刷着时间的磨砺。虽然时代已经变化,历史不会再重复那段梦魇般的日子,但经历过苦难的人们不会忘记曾经付出的艰辛努力。只有生存,才能继续,所以人们一直在努力。也许正是这样,在罗斯福上台之前,人们度过了那段漫长而又漆黑的时期。
罗斯福新政:经济的发动机
20世纪30年代初的美国,社会形势已经混乱得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各种政治势力蠢蠢欲动,各种社会思潮不断涌现,更有成千上万失去了生活保障的下层民众在街头巷尾聚集,整个美国处于动荡之中。美国社会已经到了痛定思痛、面临抉择的时刻。
虽然危机往往都意味着毁灭,但有时也会孕育着新生。
正是在这样一个仅仅需要一颗火星,美国社会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背景下,在一片萧瑟中,美国第32任总统罗斯福,这一注定要载入美国辉煌史册的人物走上了台前。用他的一位朋友的话说,他要么将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名垂千古,要么将是美国最后一任总统。后面的历史正如我们所熟知的那样,他很幸运地做到了前一条。
我们都知道,自由放任主义一直是美国政治文明中根深蒂固的传统,人们深信不疑的,是托马斯·杰斐逊的名言:“管得最少的政府是最好的政府。”而在罗斯福之前的几任总统也都是这句名言的忠实拥护者。
可是,面对日益严重的经济危机,政府的自由放任传统政策根本就无力扭转经济颓势;人民的不满情绪、全国上下要求改革的呼声越来越强烈,他们希望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采取有效的政策,迅速改善经济状况。
伟大的政治家都是因为在历史的关键时刻做出了顺应潮流而又超乎人们想象的举措,而被尊为伟大的。
1933年3月9日,在宣誓就职总统后的第五天,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政府干预经济的行动开始了,富兰克林·罗斯福称之为“新政”。
“新政”就是在政府干预的情况下,针对当时的实际,顺应广大人民群众的意志,加强国家对经济的调控和指导,大刀阔斧地实施一系列希望能够克服危机的政策措施。
虽然在古典自由主义那些经济学家看来,罗斯福新政是对市场经济最大的一次反动,他人为地打断了市场的自我修复机制,破坏了经济中的数学模型,不符合经济理论,是一连串缺乏内在逻辑、散乱而自相矛盾的政策。可是,真正的政治家是绝不会书呆子似地按照经济学的逻辑来思考经济问题的,他们思考任何问题的角度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人心。
盼望改变现状的美国人,更需要看到一个力挽狂澜的英雄拯救民众于水火之中,他们需要有人给他们敢于面对现状的勇气。
作为一名天生的政治家,罗斯福敏锐地认识到股市暴跌、银行破产、工厂停工、用户挤兑……所有这一切都源于对未来更坏结果的恐惧。他所需要做的就是通过行动来重新唤起美国人民心中面对困境的勇气。罗斯福用自己的政治魅力做到了这一点。
因此,罗斯福成为美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总统,成为美国历史上唯一一位连任四届的总统,成为美国历史上继华盛顿和林肯之后最受美国和世界公众欢迎的总统。他被人们喻为“狮子”和“狐狸”,一直被视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之一。在他声誉最鼎盛的时期,在纽约市小学生中进行的一次民意测验中,罗斯福是最受欢迎的人,而上帝,仅排在第二位,并且得票率远远不如他。他是20世纪美国最深孚众望和最受爱戴的总统。
在新政的治理下,国会山和白宫取代了曼哈顿和华尔街,成了国家的神经中枢。政府开始介入公民的生活,整个美国就像经历了一场由总统推动的社会革命。在美国人的记忆中,这是政府第一次如此广泛、如此深刻地影响他们的生活。
到1936年,经济有了复苏的迹象,拥有希望的感觉和对于未来的期待又开始回到美国人心中。
1.茫茫黑夜,光明在前
我相信,唯一让我们感到恐惧的只有恐惧本身。
——富兰克林·罗斯福
1933年3月4日,在一种几乎令人颤抖的紧张气氛中,10万观众挤满了国会大厦东面正前方40英亩的草坪和人行道,还有数百万人则聚集在他们的收音机旁,开始倾听新任美国总统罗斯福的演讲。
罗斯福站在寒风之中,没戴帽子,也没穿外套大衣,以坚定的声音和近乎是挑战性的姿态,对公众们说,要“像对待战争的紧急情况那样”对待失业,要把家庭从破产中挽救出来,把农民从破产中挽救出来。他说:“这个国家要求行动,现在就行动。”在他的演讲中,他还提到了他的“睦邻政策”等。
最后,他说:“我相信,唯一让我们感到恐惧的只有恐惧本身,一种无名的、丧失理智的、毫无道理的畏惧心理,它让我们什么事也办不成,使我们无法由退却转为进攻……”
他那充满了感染力的声音通过广播网传遍了水深火热的美国大地,传到了凄凉的荒野,传到了那些流浪者们聚集的“胡佛村”,传到了佃农们辛辛苦苦耕作的不毛之地,传到了在血汗工厂外的寒风中打哆嗦的人群中。
那一句“唯一让我们感到恐惧的只有恐惧本身”的名言仿佛是黎明前的曙光一样,不知给了多少处在绝望边缘的美国民众以面对绝望的勇气。
当罗斯福进入他的敞篷车返回白宫的时候,他以拳击的姿势在头顶上方有力地挥舞着双手,以此回应人们的欢呼。对很多美国人来说,这仿佛就是已经实现的胜利一样,抗击大萧条的战斗已从防守转为进攻。
罗斯福用他的政治魅力开始赢得人们的拥护。贫民窟里那些吃不饱的孩子抬起了头,地方法院里那些准备反抗的农民开始放下手中的武器,缝补破衣服的妇女们也为他欢呼,有45万人写信祝贺他,一位加利福尼亚州的记者甚至在打字机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就是罗斯福一把火烧了国会,我们也会大声欢呼,好哇,火到底是点着了。”
第二天早上,罗斯福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办公桌上除了国旗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胡佛搬走了所有能搬走的东西,他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于是,他大叫一声,喊来了秘书和助理,开始学着如何去做一位总统,一位优秀的总统。
行动来得非常迅速。这天晚上,他就开始兑现他的诺言,发布了作为总统的第一项政令,下令全国银行从周一,也就是3月6日开始停业4天。行动开始了,从华尔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