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声音在风雪里轻忽的流转。
顾常笑俊郎坚毅的脸上杀机四溢,猛地转身,对着山坡上大喊:“我知道你来了,别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让这些人来送死。”
“顾常笑,你还是这么天真,我就是要让他们来送死怎么样。”
“他们敢不死么?!”
声音飘忽不定,话语的内容让人心寒。
风雪愈发地狂躁,中年甲士和众将士只觉得入目之处尽是白茫茫一片。
君要臣死,臣敢不死么?!
中年甲士发现自己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一个戴着青铜鬼面的女人。
王前三十三卫――鬼面魅姬。
女人侧头看了他一眼,往他背后的方向伸了下头,那是小顾顾常笑站着的方向。
中年甲士猛地攥紧手中长戟,死死盯着没过脚踝的白雪。
魅姬见中年甲士迟迟不肯下令,一声冷哼,转过头去。
中年甲士心头一颤,他想起家中刚满月的女儿,自己贤惠的妻子,两鬓斑白的老父老母。
中年甲士一咬牙,用力攥着精钢长戟,猛地转身,长戟对着少年一掷而出。声嘶力竭的大喊下令:“无双营,八百将士听令,诛杀叛逆顾常笑。”
中年甲士拔出腰间战刀,带头冲向顾常笑。
戟尖破开雪花,朝着顾常笑后背心脏的位置扎下来。
顾常笑和橘裳、罗苴三人本就站在军阵之中,中年甲士一声令下,顿时顾常笑四面八方都是刺过来的长戟。
‘锵~’地一声清吟,刀出鞘。顾常笑身周所有长戟应声而断。
顾常笑对罗苴轻声说道:“你带橘裳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更不要再回三十三卫。走吧,现在他没时间理会你们。”
罗苴眼神一动,望向橘裳,橘裳点点头,轻声道:“走吧,你和我都是时候换一种生活了。”
罗苴闻言伸手攥住橘裳的后背,拧小鸡仔一样把橘裳这个自封的‘八尺大汉’拧起来,急冲冲的对顾常笑说了句:“小顾,保重。”拧着橘裳跑向远方,隐没在风雪深处。
鬼面魅姬,脚步一抬,欲追向罗苴两人消失的方向。
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她瘦削的肩膀,按住了她。
她惊惧的发现自己完全挣脱不了那只温热有力的手掌,更恐怖的的是她发现自己想动作却丝毫都动弹不得。
“魅姬,你再挣扎这辈子都别想再动一下子。”顾常笑语气平淡,盯着魅姬青铜鬼面后亮若黑宝石的双眼。
魅姬体内飞速运转的气机,突地平缓下来。她眨眨眼睛,表示自己明白该怎么做了。
随着体内气机的平缓,她的媚术慢慢消散。那双好似会说话的眼睛变得平常起来。
顾常笑松开手掌,不再看她。转身看着杀奔而来的八百甲士,中年甲士高举着战刀,领头冲在最前方。
魅姬看着他转过身去,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偷袭,最终放弃了出手的打算。她并未目睹顾常笑一刀击退橘裳的威势,只是临出手的时候,女人与生俱来的直觉疯狂的示警,极度危险的感觉从眼前瘦弱少年的身影上传来,令她头皮发麻。
她缓缓开口问:“你为什么不杀我?”
魅姬清楚的感知到眼前少年有多么恐怖,杀死她恐怕不比杀死一只蚂蚁难多少。
顾常笑头也不回的说:“因为你没有对我取下鬼面。”
魅姬一愣,她修习媚术功法‘天香术’,本来极美的容颜被她以青铜鬼面遮挡起来,一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最重要的是,极诡异凶恶的面具取下来的瞬间,敌人看到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庞,难免会有所失神,天香术的魅惑之力会乘机而入,控制敌人的心神。
戴着面具的鬼面魅姬和取下面具的鬼面魅姬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小顾,你为什么要回来?如果你不回来,王不会兴师动众的赶到这边荒之地来狙杀你。只要你不死,王永远不敢对你顾氏一族下手。这样不好么?!”鬼面魅姬满是疑问。
“当然不好,顾氏一族为他做了多少事,没有顾氏儿郎血洒疆场,他能坐到那个至尊无上的位置么?”顾常笑身上气势升腾,疯狂的杀机从他身上弥漫。
“顾长卫死的时候告诉我一个秘密,你想知道么?”顾常笑转头问魅姬,眼神戏谑。
魅姬心头一震,她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敢确定。
魅姬试探着问:“什么秘密?”
顾常笑嘲讽的看着她,缓缓说道:“顾长卫不是自己叛变的,他虽然自大狂妄,但还没丧心病狂到不顾族人死活。”
“是你口中的王,策划了一切,他要坐稳那个位置,就容不得我顾氏一族。当然更容不得你跟我这样的人。原本在他的计划里面,王前三十三卫都得死,可惜他没算到,他联手你们所有人也只能挡住我。杀不了我,他怎么能安心。”顾常笑戏谑的望着魅姬:“所以,你们都得感谢我,要不是我活着,你们早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魅姬沉默不语,虽只是顾常笑片面之词,但她觉得顾常笑说的都是真的。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那个男人正是这样的豺狼之辈。
顾常笑见她还站在原地,接着戏谑的问:“魅姬,现在知道你的命卖的值不值当了吧?怎么,难不成就算这样你也还是要替他卖命?”
魅姬摇摇头,黯然说道:“这样的人,不值得我魅姬追随左右。”
说完她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停下身对顾常笑说:“小顾,保重,再会。”
顾常笑摆摆手:“保重自会保重,再会就不必了。”
魅姬闻言点点头,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此时,中年甲士终于带着众将士冲到了顾常笑身前。
“杀!”中年甲士一声大喝,战刀劈头盖脑对着顾常笑脑门斩下。
顾常笑神色一冷,抬手抓住中年甲士劈面而来的钢刀,用力一拉。
中年甲士只觉一股不能抵御的怪力传过来,不由自主的松开刀柄。
接着他看到了天空在旋转,风雪好像更猛烈了一些。
旋转一圈以后,他又看见了风雪中持刀的少年。
少年正一刀劈掉一名长戟甲士的脑袋,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少年往他望了一眼。
中年甲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瞬间却又有些想不出来。
猛然间,他想起来了。
少年手中的刀,那把陪伴他多年的战刀,那么熟悉,熟悉到近乎心理感应一般。
然后他明白了,他努力的转动眼睛,终于他看到一具断了头的尸体。
没了头颅依然站立不倒,静静的立在那里,保持着生前的姿势。
那是他自己的身体。
‘砰~’地一声,他觉得眼前一黑,他想起来自己刚满月的孩子,家里贤惠的妻子,鬓发斑白的老夫老母。
他想自己还没来得及回忆一下自己的一生。
中年甲士的头颅坠落在地,咕噜噜的滚出去老远。
橘裳和罗苴可以逃走,魅姬也可以逃走。因为他们足够强大,足可以自保。
中年甲士却不能逃走。
他逃,先不说能不能真的逃的掉。即使逃掉了,只要王没有死,那死的就不止是他一个人了。他满月的孩子会被杀死,妻子父母也逃不掉被杀头的命运。
所以他不能逃,能逃也不能逃。
长戟~长戟~还是长戟……
顾常笑身周一只只长戟从四面八方刺向他的全身。
他面无表情的挥舞从中年甲士手中夺过来的战刀斩断一只只长戟。
紧接着又涌来一只只长戟,再斩断,再涌来。
舍生忘死。
长戟断裂后,士兵拔出随身战刀,潮水般一波波的扑杀而上。仿似不知畏惧的蚂蚁。
然而双方实力差距如隔天堑。
顾常笑望了望风雪遮蔽的山坡,不发一言。沉默的挥刀,刀光闪过,五名士兵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他举步走向前方的山坡,右手持刀挥舞,每一刀挥出去,就有人长眠不起。而他的左手依然静静的搭在名刀葬风之上。
顾常笑每踏出一步,都会在身后留下几具尸体。
渐渐地,他身边数丈之内变成‘真空’地带。没有一个士兵再敢向他出手,八百人已死去大半。一百多不足两百人,手刺兵器围着他。他进一步,‘包围圈’便退一步。
无双营的甲士被顾常笑彻底杀破了胆。
空气中突地传来一声炸响,一根赤红色的鞭子在半空挽出一个鞭花,从他背后左面呼啸而来。
毒蛇甩尾般,缠向顾常笑的脖子。
同时,他面前的积雪地面猛地裂开。一个人从雪里蹦起来,手持一柄泛着蓝光的匕首直刺他的心脏。
左面三只支弓箭,呼啸破空,转眼射到距他不足三尺的地方。眼看下一秒就要杀人饮血。
右面一柄长刀,一个面色昏黄的中年男子提刀直刺而来。
四人皆是王前三十三卫中人。
顾常笑依然不为所惧,连脚步都没有丝毫变动。他一步一步的往山坡上走去。
左手依然未动,右手挥刀。
橘裳的剑快若流光,小顾的刀则是看似慢,实则极快。
战刀挥过,几乎同时,鞭断、匕首折、左箭右刀齐齐断毁。
刀光再动,三颗大好的头颅如中年甲士一般悬空飞起,摔出去老远。
顾常笑持刀往左边,一斩而下。一刀清淡的刀光无声无息的激射而去。
手持弓箭藏在远处的老者,突然觉得眉心有些温热。抬手一摸,全是鲜血。接着他便一个人变成了两个,整个人从中裂开。
顾常笑神情冰冷而平静,浑身杀机弥漫。手持长刀,仿若杀神在世。
场面诡异的安静下来,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和顾常笑踏步前行的脚步声。
幸存的士兵,隐匿在暗处的三十三卫,皆被杀破了胆,无人敢上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