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准备让这些人继续送死，我不介意全杀了。”顾常笑一步不停，走到山坡脚下。对着风雪正浓的坡顶喊道：“站在坡顶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孤独？这坡下多热闹，不如下来玩吧！”
山坡上，男子头戴紫金王冠，身着黑色长袍，袍身细密红线飞绣五爪龙形。
龙形栩栩如生，面目狰狞，张牙舞爪，似欲择人而噬。
男子身材高大，体态修长，身着华服站立风雪之中，长袍飘飘，似画中仙人临世。
听闻顾常笑戏谑的话语，男子脸上挂着的自信淡然悄然褪去，神色变得阴冷、铁青。
他的目光直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似要穿透风雪，看看胆敢挑衅自己的狂徒嘴脸。
然而，谁是狂徒呢？
成王败寇，那些光耀史册的名字，哪一个不是‘狂徒’。
狂妄和伟大的区别只在于，前者是失败者，后者是成功者。
顾常笑戏谑的声音隔着风雪传来，继续挑动他看似不可冒犯的威严。
“你说，那个位置坐着是不是特别的舒服？难道是铺着虎皮要特别的柔软一些？才会让你不惜杀兄弑父也要坐到那张柔软的虎皮上去？！”
“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坐在那个位置上面，我就觉得你像个刚跟人打架打输了的小孩子，一脸倔强却又胆颤心惊害怕地不得了的死样子。”
“是不是特别的想找个人聊聊天？聊一聊心里的委屈和害怕？”
顾常笑的话语声穿过呼啸的风雪，清晰的传入男子的耳中。
男子脸色难堪，铁青狰狞，阴沉的如欲滴水。
然而顾常笑并不停口，依然挑动男子忍耐的极限。
“而且这个人最好是你的母亲，因为只有她才会给你这种丧心病狂的人一个拥抱。可惜，你好像连她也杀了！”
顾常笑的话如同一把刀，插在心头的那种。
男子紧咬牙关，他不能否认顾常笑说的每一个字。
因为那些都是事实。
正如他了解顾常笑一般，顾常笑也对他了解的完完全全，彻头彻尾。
“赵凤元，可你不该给顾长卫设局，让他背上叛国的罪名。不该毁我顾氏一族根基。”顾常笑迈过长长的山坡，走到男子身前盯着他，缓缓的说：“你要明白既然我顾氏儿郎可以抛头颅撒热血送你上去，更可以不惜代价的送你下地狱。”
赵凤元眼神阴狠，直直望着顾常笑。
“怎么，我说错了？”顾常笑毫不畏惧的望回赵凤元。
赵凤元抬手正了正紫金王冠，垂下来一甩衣袖，负手在身后。
他居高临下看着神情冰冷而平静的少年，再看看少年身后。
空无一人。
王前三十三卫，八百长戟甲士。
别说人影，就连鬼影恐怕都见不着半只。
“别找了，敢上来的都死了，不敢上来的更不会出现了。”顾常笑轻描淡写的语气，好似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血腥的杀戮，而是自坊间悠游饮茶归来。
“赵凤元，你明知道没有人会来，可你还是忍不住要去瞧瞧。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可笑。”顾常笑说着话，右手一甩，从中年甲士手里夺来的长刀‘咻’的一下飞向山坡下方。
长刀穿过风雪，‘唰’地一下插在雪中。
刀柄上的红樱随风飘摇。
赵凤元反问眼前的少年道：“可笑？你觉得我可笑我也觉得你可笑。你顾氏一族树大根深，上到王庭，可左右王朝兴衰。下到市井，你们顾氏一族深得民心。”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是我赵凤元容不下你们顾氏一族，是这个天下太小，顾氏一族又太大。没有那个君王可以容得下顾氏这样的庞然大物存在。”赵凤元冷冷说道：“我要是不对顾氏动手，是不是哪天做了有损顾氏利益的决策，你们就要换一个君王？！”
“可笑至极，从头至尾，能威胁你赵凤元的只有我顾常笑一个人。你根本就是怕我要杀你而没人拦得住，怕我抢了你的位置。所以，你要断了我坐上你的位置的根基。”
“没错，没有顾氏一族在背后支持，你就算能杀了我，也坐不稳王位。”
“所以我说你可笑，我要是想坐你那个位置，哪怕是顾长卫想坐你那个位置。我顾氏一族怎么会推你上去？”
“没错，顾氏一族势力太强大了。不得不除！”
“顾氏就算再强大，也还有各方势力掣肘，远不能为所欲为。可你忘恩负义，设局欲图灭我全族，那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地位，也不管你有多强大。顾氏儿郎都敢杀你。”
两人针锋相对，各有立场。
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
天地间呼啸的风雪也短暂的平息下来。
天空纷纷扬扬落下细碎的雪花。
一粒粒小雪花，落在大地。静谧无声的和大地厚厚的雪衣融为一体。
赵凤元突然开口打破宁静，他依然阴沉着脸，疾声说道：“顾常笑，不论往日对错。你要是回头，安静的在边荒渡过一生，我赵凤元保证，顾氏一族从今往后不会再受到打压。该你顾氏的荣华富贵一分都不会少。”
顾常笑哑然失笑，摇头道：“荣华富贵留给谁来享？顾氏现在只有一群老弱病残，数十年之后，必然没落。更不要说还有你这位‘知恩图报’的大人物压在上面。我要是留在边荒，鞭长莫及。那些老弱病残还不是任你搓圆搓扁。或许都不用等到三十年后，顾氏一族就得穷途末路。”
“顾常笑，顾氏一族不穷途末路，不论谁坐在那个位置都一样会被你顾氏逼得穷途末路。”赵凤元大声喊道：“你要是回头，他们还有荣华可享。你不回头，我死了顾氏也得陪葬。”
“陪葬？！你实在是太骄傲了，我的王。你派去围困顾府的人，恐怕现在已经没几个活着喘气的了。你还想用以前的方法来逼我就范？你也是够天真的。”顾常笑咧嘴对着赵凤元笑道：“而且我答应过顾长卫！”
赵凤元听闻此话，神色再次阴狠起来。
“顾长卫自杀前求了我一件事。”
顾常笑咧嘴笑着，眼角却有光芒闪烁。
“顾长卫远比你想像的强。要不是他放开中军防守，我甚至杀不到他面前去。而且当时他要是想脱身，整个京都所有的高手联合起来都杀不了他。但是他自杀了，在他的帅帐之内。”顾常笑神情落寞：“最终他还是为了顾氏功亏一篑。”
“他自杀前，求我杀了你。让顾氏一族再次崛起。我答应过他。”顾常笑语气坚定的说：“唯一一件答应他的事情，我必须要做到！”
“要不然，提头来见你的就不是我顾常笑了。而应该是顾长卫那个蠢货。”顾常笑盯着赵凤元，戏谑的问：“是不是很惊讶？要不是那时你提前派人抓了顾氏上下来要挟他和我。你赵凤元早就已经是个死人。”
“而今天，你必须得死。你的头颅，我会放在顾长卫的坟前，祭奠那个自大狂妄的蠢货。”顾常笑
神情冰冷，眼神更冷。
最冷的不是少年的话语，而是他左手搭着那柄长刀。
刀，乃杀人凶器。
赵凤元冷哼一声，同样冷冷的回道：“你以为你就一定能杀得了我？我赵凤元早不是那个时候的赵凤元了。你要是死了，我也会把你的头颅放在顾长卫的坟头，让他看看，跟我作对，你这个弟弟也要跟着死无葬身之地。”
“好，多说无益，来战吧！”顾常笑左手一动，刀不离鞘，横举于胸前。
赵凤元一步踏出，风雪骤起，黑色龙形虚影自他身后腾起，凶炎滔天。
“烛龙之术，昼夜同生。”赵凤元大喊一声，黑色长袍被劲风飞吹得烈烈作响。
顾常笑突然感觉眼前的景物变了。
烛龙，掌管日夜。
传说它睁眼即为白天，闭眼则为黑夜。
昼夜同生。
顾常笑右眼变得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右眼则变得纯白，望出去尽是白茫茫一片。
赵凤元一拳直轰向顾常笑鼻梁。
拳一出，劲风炸裂，空气中雪花四散。
顾常笑冰冷的神情一变，似乎是在笑？
“终于有点意思了。”他低头闭上眼睛。
赵凤元拳头又快又狠，眼看就要落在他的脸上。
顾常笑手腕微动，长刀竖立起来。
‘铛~’一声宛如铁匠打铁胚的巨响炸响在风雪中。
满地积雪如被重物砸击，四射飞溅。
顿时山顶积雪以两人为圆心，被一扫而空。
冻裂的土块高高飞起，随着雪花四散砸落。
一拳之威，恐怖如斯。
顾常笑竖刀挡住赵凤元的拳头，刀鞘经不住霸烈的力道猛地崩毁。
名刀葬风，雪亮的刀刃宛若新月，寒芒逼人。
赵凤元不敢硬碰，拳势一转，避开刀刃直击顾常笑左眼。
黑色龙影笼罩他全身，龙头隐现心脏位置，五指龙爪覆盖在拳头之上。
顾常笑往头一仰头，拳头贴着鼻尖打空。
强烈的危机感侵袭全身，赵凤元猛地收拳后撤。
一道刀光几乎擦着他的胸口划过。
黑色龙袍顿时破开一道裂缝。
龙头虚影如被激怒，猛地张口，似在嘶吼。
一道黑色的光柱自龙口喷射而出。
快若惊雷，射向顾常笑胸膛。
沿途雪花一沾着光柱便瞬间燃烧起来。
是的，雪花在‘燃烧’。
黑色的光柱，无声无息，诡异而致命。
顾常笑仍闭着眼睛，就算如此，黑白两色还是充斥着他的脑海。
似乎那不是眼睛看到的颜色，而是直接刻画进他的感知里。
无法抹去。
而黑色光柱已经悄无声息的激射而来。
生死一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