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蹲在龙头之上，右手握着龙角，左手反持刀柄，高高举起，对着龙首后鳞甲的缝隙猛地插下。
黑龙猛地一个摇晃，刀锋一偏，斩在鳞甲之上。顿时堪比成熟睡莲大小的鳞甲像是冰面被锐器敲击，裂纹蛛网一般蔓延出去。
‘砰’地一声，坚逾精钢的鳞甲整个破碎成灰，名刀葬风整个刀身没入漆黑的龙身内。
黑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龙，它并无血肉之躯，鳞甲之下，一片虚无。
一切可以毁灭的东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
黑龙的存在颠覆了顾常笑的认知，一时间他想不出这样一个见鬼的东西要怎么杀死它。
杀一个人很简单，毁灭掉人的血肉之躯就足够了。可杀一条没有血肉的龙，顾常笑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
黑龙巨大的身躯翻滚腾挪，黑压压的云海在它面前恰如柔弱的婴孩。毫无抵抗之力，黝黑的龙尾横扫而过，云层顿时支离破碎，四处散逃。
老者牵着小男孩的手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青色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凌乱的散落着商贩来不及收走的货物。
虽然这些货物关系着养家糊口的重要生计。
货物没了可以再买，小命要是丢了，缺少了男人的家庭要挨过冬天可就不太容易了。
黑龙现身云海之时，街边的小商贩，酒楼客栈的店主人，掌控整条街道的一方豪绅，南来北往纵横四海的大商巨贾。不论身份高低贵贱，俱皆渺小如蝼蚁。
一边在内心感叹生命的脆弱，自身的弱小。
一边忙着抛却手中平日里万万舍不得少卖一枚铜板，价值不菲的货物，小命要紧。
小男孩随手从一根倒在地上的稻草杆上拔起一支冰糖葫芦，放在嘴边，边走边咬下一颗含在嘴巴里。
云海被黑龙绞地七零八落，于是街道上就出现了一道奇景。
街头大雪纷飞，碗大的雪花片子急簌簌的往地上掉，不一会儿就堆起了齐人高的雪丘。
街尾却是出现了一块块斑驳的阳光，东一块西一片，零零碎碎，星罗棋布的照射在老旧的青石板上。
一老一小，两个身影漫步间穿过雪丘、斑驳的阳光，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恍如垃圾场的街道。
街道尽头，数十级石级铺往城墙之上。
老者带着小男孩拾级而上，小男孩嘴巴里嚼着冰糖葫芦，偏着头含糊不清的问老者：“爷爷，你说这条小黑龙汲取怨气而生，就算那个使刀的白衣小哥哥将它全身打到破碎，它也能再次汲取怨气而复活。那不是永远杀不死它了么？”
老者淡淡一笑，放开小男孩的手，用右手在左手上画了个圆圈，将手伸到小男孩面前，问：“小子，你看见了什么？”
小男孩用力的嚼了口嘴里酸中带甜的糖葫芦，想了想回答道：“黑龙本来是不存在这方世界的东西，是那个人死的时候用秘术将它召唤而来。不管它有多么强悍，但这个世界根本不适合它生存，只要能将它捆锁起来，它没办法汲取力量，慢慢的它就会自行消逝。”
老者点点头，赞赏道：“说的不错。它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来说太过强大，这个世界的规则会一直排斥它。何况它要存在必须得汲取力量，但是它偏偏是靠汲取怨力来生存的单一力量系黑龙类。如此弱小的一方世界，怨力产生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它维持生机的需要，只要有人能制衡它，让它无法祸乱天下，它都没有办法在这方世界称王称霸为所欲为。”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问：“那那个白衣服的小哥哥岂不还是杀不了它？”
老者摇摇头，接着说：“这个少年人确实天赋异禀。大道分九境，刀道亦不例外。在力量如此瘠薄的世界，他能摸到第一境的门槛确实难得。几乎可以说他已经站在这方世界战力的巅峰，除非是第五境或者第五境以上的人强行顶着世界规则的反噬出手，否则没人能在这个世界以战力压他。他和那条小虫子的区别就在于，他有源源不绝的力量，而那条小虫子则是无根之水。所以，那个少年可以慢慢的磨死它。”
小男孩点了点头：“爷爷，你为什么不出手把那条小虫子丢回天龙界去。”
老者带着小男孩站在城墙之上，仰头看着天际云海缠斗的一人一龙。
老者闻言伸手摸摸小男孩的头，缓缓开口道：“你是想问刚才你身陷幻境，爷爷为什么不出手救你出来吧？”
小男孩被说破心思也不脸红，反而义正言辞的说道：“我可是你唯一的孙子了，你就这样看着我受累说地过去么？”
老者笑笑，收回手负在身后，轻声的对小男孩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有自己的路要去走。强者是杀出来的，谁也帮不了。”
小男孩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说：“好啦好啦！又来这些长篇大论，陈辞滥调。我知道啦！”
老者突然抬头望着天空，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神色。
小男孩察觉到老者惊奇的表情，满是好奇的问：“怎么啦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你老可别吓我，还有啥事儿能让你惊讶的？”
老者摇摇头没说话，出神的望着天空。
顾常笑右手死死的抓着黑龙龙角，任凭黑龙怎么翻滚摇晃，整个人如一颗钉子钉在木板上，稳稳的蹲在龙头顶端。
黑龙见甩不掉顾常笑，干脆猛地一头扎向大地，直直地对着城池而来。
城池之中，万千生灵，一旦黑龙闯入进来，不必刻意施为，立马就得伤亡惨重。
暗黑龙系，可不是什么良善的龙类。
实际上，整个龙族之中除了长年沉睡的精灵龙，或许是衷于长眠，没有时间出世招摇才显得很是神秘和善良外。其它的所有龙类就算不嗜杀，也绝不是什么良善的存在。
小男孩抬头顺着老者的视线看过去。
天空之上，黑龙正俯冲下云层。
狰狞的龙头上那双残忍冰冷的竖瞳，再次正面相对却不在可以令他畏惧退缩。
顾常笑见黑龙冲向城池，左手放开名刀葬风的刀柄，一把抓住另一边的龙角，站起身来，脚踏龙头，手握龙角。他背对城池的方向而立，面向着龙尾的方向，身体猛地往前倾倒，双手同时发力往下拽动龙角。
黑龙吃痛放声嘶吼，龙头被拽地微微后仰。
说时迟，那时快。
原本直线撞向城池的黑龙，硬生生地被顾常笑拽着偏离了方向。
庞大的龙躯，几乎贴着城墙上的城楼楼顶一冲而过。
黑龙庞大绵长的身躯，在地面街道、房屋顶上投射出巨大的阴影。
龙吼声携着巨大的冲击力，几栋高高耸立的楼阁，距离太近，首当其冲承受不住冲击力猛地一下破碎。
碎裂的木板不往地下坠跌，向着楼后方的城池内，黑龙对着的方向，一股脑的倾泄而去。
飞射的木板木块木屑，穿透一座座房屋，直到狠狠地插进大地泥土之中，方才势竭。
一吼之威，尚且如此。
若是任由黑龙冲进城池，城毁人亡也不过顷刻之间的事。
黑龙发现顾常笑欲图阻止它毁灭城池，似乎找到了逼顾常笑离开头顶的办法便重又冲上云霄，再次对着城池俯冲而下。
顾常笑气的不行，怒吼一声：“该死！”
忽的一把拽起插在龙头后面鳞甲缝隙的名刀葬风，一跃而起，身化白虹，以比黑龙更快的速度落下到房顶之上。
顾常笑先前蹲在龙头上看似无所作为，其实一直在以气机锁定黑龙鳞甲之下黑气运行的方式。
对于未知的东西，他不缺乏探索的兴趣，更不缺乏探索的天赋。
黑龙这种汲取世界怨力而生的强悍生命，没有血肉，黑气以一种玄奥诡异的方式在其体内运转，支撑它的一举一动，暗藏着某种天地致理。
顾常笑摸索着黑气的运转方式，大受启发。以往练刀途中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换一个方向顿时变地简单明了。
他在用气机探索黑龙体内的同时发现其体内黑气不断在消耗，原本许多细微精髓的运转轨迹，随着黑气不足以支撑其运转而隐没消失。
使得他不得不抓紧时间进行探索，这样一来更不可能先把黑龙轰飞离城池再来慢慢研究。
黑龙自身已在疯狂的消耗能量。
但当黑龙撞向城池，顾常笑终于没有办法再接着参悟下去。
顾常笑落在楼顶，整座城池最高的大楼。
白衣少年，衣带依然洁净整齐，衣角在扑面而下的狂风下嚯嚯作响。
黑龙龙头转动，正对着顾常笑张嘴嘶吼。
獠牙森森，血盆大口中间突然出现一道黑色的光柱，黑光抽取能量一飞而出，黑龙整个身躯缩水近一半。
顾常笑冷冷一笑，这一招赵凤元已经对他用过，虽然面前的才是正版，但结果都一样。
顾常笑气势猛地爆发，继而一下子全都收敛，气息停滞一瞬，手中刀举了起来。
刀锋冷光流转，杀意森寒。
正对着扑面而来的黑龙。
顾常笑一刀斩出，身随刀动，撞入黑光之中。
这一刀不见白虹贯日的磅礴大气，更没有刀芒通天彻底。
有的只是内敛到极致的锋锐。
黑光丝毫不能阻挡顾常笑的刀锋。
刀刃切开黑光，一往无前，直奔黑龙龙头而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
名刀葬风，如切豆腐一般，切开坚固的鳞甲。
一直往上，沿着黑龙蜿蜒起伏的脊背龙骨。
悄无声息，一路斩破。
直如热刀划过冰雪，无声消融。
老者忍不住赞叹一声：“是把好刀！”
却不知赞的是刀，还是白衣飘展的少年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