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优点：人若犯我,睚眦必报。r
宋子远那厮,固然是遵着我父皇的圣旨责打我,可他下手居然没有丝毫放水,那一下一下打得结结实实,打得我现在趴在床上,放一个屁都觉得屁股震得痛。r
所以我让丑八把他叫来,递给他一本书：“宋子远,我现在痛得动不了,闲着又没事儿干,不如你给我念念故事吧。”r
宋子远看看封面,嗯,是一本《搜神记》,他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低头翻开书,那一瞬间,我眼睁睁看着他白净的面皮上泛起一片晕红,慢慢地泛到了耳后根。r
我在心里大笑三声,得瑟地催他：“念啊。让你给本公主念个故事,怎么和要杀了你似的。”r
宋子远咬咬牙,简直是字字血泪：“酒酣之际,两人共入里间房内,掀开绣帐……忙掩朱户……男子则解衣就寝,妇人即洗牝上床,枕设宝花……被翻红浪……”r
我催面红耳赤的宋子远：“继续念啊。”r
宋子远爆发了,他猛地站起来,摔书疾走,头也不回。r
我正乐得在床上抽抽,丑八进来了,她收起那本封面为《搜神记》实则为我珍藏系列第十卷第二章的小黄书,淡淡地看我一眼：“公主,本来吩咐厨房下了肉末粥,既然公主如此精神,想必是不用补了,还是吃得清淡些为好。你说呢？”r
我在被褥里抽搐了一下,看着丑八那张寡淡的脸,有一种很奇异的直觉：如果我说不,我的人生可能变得和她的脸一样寡淡。r
于是我中午就吃了一碗稀粥,连条榨菜都没给我配,丑八本人则在我面前吃一只硕大的油光发亮的鸡腿,她咬住肉梗着脖子往旁边一撕扯,登时我的脸上就溅了一溜油汁……我觉得丑八真是愈发恶毒了。r
我饿得发慌,于是吃完饭便只能躺床上睡觉,减少一点消耗。等我一觉醒来,一睁眼已是乌漆抹黑了,我唤了几声丑八,她又不知跑哪里去了,我只能自己艰难地挪动屁股想转身,没想到腰间一阵灼热,有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我。r
我吓得猛地一抖,差点儿没弹起来,转头一看,看见夜色中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r
我的腿神经质地弹了一下,结结巴巴问他：“你……我……你干嘛？”r
商陆慢慢地把我放回床上,看得出他竭力温柔,但动作却仍有些笨拙,然后他收回手,默默地看着我。r
我十五年的生涯里,只有一门课没学过：《看眼色》,因为不需要。所以我接收不到商陆眼神里传达的海量内容和信息,但我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他气场的低沉。r
我小心翼翼地决定通过最原始的言语同他交流：“商陆,你干嘛？”r
他看了看我在床上扭曲的身体,说：“我不需要你这样。”r
我愣了一会儿,然后清晰地感觉到眼睛越来越热,鼻子越来越酸。r
我都不记得我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估计也不过因为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我却不知道在几年后,我,云小茴,从来只被繁花一样的锦绣簇拥着的云氏皇朝最受宠的公主,会遇上这么一个冤家,只凭一句话就能让我起眼泪花子!r
商陆,你他娘真是好样的!r
我把眼泪鼻涕一起吸进去,冷笑：“商陆,我虽然外头的名声差一点儿,却也是正正经经不曾干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除了对你。我再不要自己的名声,也得考虑考虑我父皇、我云氏皇朝的声誉,我为你做到这地步是我心甘情愿,我不求你回报,可也绝不是为了听你这句戳心的话……”r
我越说越觉得委屈,越发哽咽起来：“……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r
等我指控完这最后一句话,鼻涕眼泪也一齐喷涌出来了,我一想到我做了这么多却落了这么个下场,最后还在他面前哭得鼻涕糊满脸,顿时觉得生不如死,于是哭得更欢快了。r
我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r
我把脸埋到枕头里让它吸水分,自暴自弃地真想放一个臭屁把商陆熏走。可我想象中商陆冰冷的态度却没有出现,我感觉到他强硬地把我脑袋从枕头里挖出来,掰向他,然后他无比温柔地用拇指抹去我睫毛上的泪水,带了点任性的霸道,带了点手忙脚乱。r
再然后,他俯下身吻了我的眼睛。r
苍天呵,苍天!我的睫毛不受控制地不住颤抖,不知道他唇上沾着的我的泪水会不会苦涩,可毋庸置疑,这个吻却给我带来了如蜂糖一般的甜蜜。r
我听到他的声音近在耳畔：“云小茴,你成功了。”r
不得不说我是个极其不要脸的人,我立马在心里打起算盘,下定主意要趁这一刻趁热打铁在商陆脖子上拴一个圈,圈养起来……咳咳,于是我抑制住内心快要从鼻中二孔喷薄而出的狂喜,眼里噙着泪花儿,嗲着声音明知故问：“我成功什么了？”r
此话一出,我自己先抖了三抖,方汀兰的梨花带雨模式确实不适合我,太不适合了!r
于是我迅速地收回眼泪,就着我们这样暧昧的姿态掐住他脖子：“说,我成功什么了？”r
他的喉结在我手下滑动了几动,不知怎的,我在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可总觉得他似乎在笑我。r
然后我听到他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告诉自己要离你远点儿,我觉得你是一只乌贼精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吐出一团黑墨来,把别人弄得神魂颠倒,自己却躲起来不见。可我千躲万躲,最后还是被你喷到了。”r
我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看官们,你们告诉我,情话是这么说的么？喷墨的乌贼精又是个什么东西？可当时我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自动将他的话翻译如下：r
云小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像一只美貌艳丽的狐狸精,动不动就把人迷得神魂颠倒,我逃啊逃躲啊躲,最后还是被你迷住了,云小茴,你这个狐狸精太坏了坏透了!r
于是我呵呵呵地笑起来,然后借着黯淡的月光看到商陆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我的身子,淡淡道：“我现在才知道我错了,你不是一只乌贼精,你是一只菜虫精。”r
我茫然无主见地低下头看自己,结果发现自己身上涂满了治皮肉伤的药膏,那药膏……是一种很接近大自然的绿色……r
我抬头看商陆,他表情很正经,眼里却带一丝戏谑,我顿时大怒,扑上去掐他,他本来是可以闪过的,却偏偏不躲不闪,任由我一身的药膏沾到他身上去,这时我猛然想到他受的伤比我的还惨烈,连忙扒开他衣襟一看,他胸口也敷了如同我一般的绿色的药膏。r
我乐得在床上打滚,嘲笑他也是一只菜虫,他却一把稳住我：“小心,别动着伤口。”r
我不动了,看着他收回扶住我的手,那上面沾了些许药膏,他居然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皱了皱眉：“这药膏,味道不怎么样呵,你要尝尝么？”r
我从来不知道这个比我大两岁的少年在情动的时候是这么危险,也许是感情确定,也许是不再摇摆和纠结,他眼睛深处的火花很有些耀眼。不等我鬼使神差地点头,他已经吻了下来。r
药膏冰凉而粘稠,刺激的味道在唇齿间辗转,我们当时都太年轻,谁都不知道下一步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样的坎坷或是锦绣,于是只能靠着肉体的厮磨与碰触来宣泄自己内心的喜悦。r
他的唇舌带着那辛辣与清香的味道流连到我胸前,在珠峰上轻轻一兜转,我顿时觉得身上那些痛楚不是痛楚,而是销魂蚀骨的挠不到的痒,我都快要哭出来了,听到自己拖着鼻音的嗓音软软地哀求商陆：“商陆,我热。”r
商陆从我胸前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奇异地闪着光,哑声道：“我也热。”r
那一瞬间,欲望如同洪荒四野里的枭,无处可逃,无路可退。r
我猜他与我一样,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惊心动魄的情事,他的动作笨拙又粗鲁,却遵循着原始的本能,像是天生契合一般探索着我的身体。r
我觉得我的腿在发抖,像颠簸在风口浪尖的小船,波峰时胆战心惊又暗含期待,股间有甜腻的什么东西,不知道……我神智模糊,只感觉到商陆和我同样的颤抖与视若珍宝的小心翼翼。他许是不忍心伤害我,坚挺灼热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却始终没有肆意轻薄,只是小心又试探地在外头磨蹭,一次一次滑过又若有似无地挺进,逼得我恨不得咬死他。r
我汗如雨下,这样的持续是煎熬,可终止却更致命,他大概也一样,眼里尽是赤红,可深处却偏偏有一丝隐忍。r
我们如同两只绿怪物一般纠缠在一起,没有技术地互相舔舐撕咬。不知何时天边晨曦初现,商府的巡更敲响了第一声锣,商陆和我都是一愣,然后商陆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从我身上爬起,手忙脚乱地掩好我半敞的衣襟,他的脸转过去不敢看我,借着晨曦的微光清楚地看到了脸上一抹红。r
我也很尴尬,我们就像两只只能在夜间出行的动物,夜晚耳鬓厮磨,白天顿时打回原形。也亏得我云小茴阅尽小黄书三千本,知道这回尽管差点儿擦枪走火,却终究还是没有怎么。r
商陆这别扭的厮,拿了一床被子没头没脑地将我罩起来,然后才回过头来看我。我忽然心里一紧：“你不会后悔了吧？”r
他一愣,郑重其事地说：“我豁出去了。”r
嗷嗷,我又想在床上打滚了,晨曦里的商陆实在是太美好了!r
后来商陆怎么走的我不记得了。我只觉得又困又累,被子一裹,倒头睡得不省人事,但是依稀还有印象,他走之前,替我擦干净了药膏又重新涂抹了一遍,最后理好了衣衫才走的。r
第二天丑八又神出鬼没地出现了,并且对我昨夜发生的异状丝毫没有察觉,我顿时觉得我这十五年来能平平安安的简直是奇迹,丑八啊,你就是从传说中走来的奇迹!r
我因为商陆终于确定了心意,心情十分美好。丑八给我梳妆的时候看着我红光满面的脸,突发奇想：“公主,今日你气色不错,不如穿那件鹅黄的衣服吧。”r
我欣然同意,可是等我穿上了,我才蓦然发现,不看我的脸,我就打扮得像个菠萝；看我红扑扑的脸,我就打扮得像一盘六月柿炒鸡蛋。r
可尽管如此,也没有影响我的心情。我美滋滋地去找商陆,路上碰到商清珏,他神色诡谲地同我拉家常：“小茴啊,不如我们今天去听说书,满堂红里来了个新的说书先生,说得可好了。”r
我说：“好啊,叫上商陆,我们一起去。”r
商清珏面皮一抽,神情闪烁：“别叫大哥了,就我们俩,也好说说心里话。”r
……谁和你有心里话说啊!r
我倒不至于联想到商清珏忽然也对我有意思了。我和他的审美观简直是南辕北辙,他就喜欢大眼睛丫鬟妹子那样的软软的、香香的、白白的,看着就好欺负的包子样的姑娘,我如此猥琐如此彪悍,他是决计不会看上我的。r
所以我下意识地便想到他有事瞒我,登时威胁他：“说,别想瞒过我。”r
他看着我,愁肠百结地叹了三叹,先和我说了一堆诸如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歪脖树难找好男人易找等等狗屁倒灶的理论,最后支支吾吾地说：“小茴,别找大哥了。大哥刚才陪方汀兰去逛白玉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