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倒是有八分是真的,两分是在他面前玩浪漫,但总体说来也是实际状况,并未欺骗他。
安晓静在英国念书时挂的科目都是文学那一方面的,商业经济可是每一门都拿高分的呢,毕业论文还被老师盛赞了一番。
当然,安晓静若拿这种事情去问冷世城讨夸奖就太幼稚了,她只知道花钱,他却刚好是她的对立面,只知道赚钱。在他的认知里,不管是数学还是文学,只要你花精力学了最终却赚不了钱,那都是白搭。而且,她这么一点小成就,在他面前简直班门弄斧。
安晓静记得安晓静曾经对他说过:“别人都夸我的腿长,跳芭蕾最好了。”
会说这样的话无非是想得到他的称赞,没想到他却反问:“那你怎么不去?”
安晓静一看话题的方向不对就气馁,闷闷地说:“小时候爸爸请老师教了,我整天逃课。”
他便一脸“这能怪谁”的表情,然后别过头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所以啊,在冷世城面前,安晓静就省了建立自己高大形象的力气了,拿这个去做别的绰绰有余,何必让他无意伤害呢。
企划书刚开头时有些卡壳,安晓静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专业性的东西,可一旦入手,写起来就不费力了。洋洋洒洒写了五千多字,从主干到细枝末节,她都详细地阐述了可行性,倒是后头的投资比和收益数据她花了长时间做计算。等她回过神来时,天空已经泛出一丝鱼肚白,晨曦微光射进玻璃帷幕,通红的晨光和屋内橙黄的光线交融在一起,幻化出了奇异的色彩。
此时,安晓静竟然觉得神清气爽,丝毫都不觉困倦,心下浩叹,那杯牛奶可真是能量丰富。
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安晓静起身远望了一会儿,七朱大厦挡住了冷氏的大楼,但是她能看到冷氏大楼顶部的塔尖。
在湛蓝的天空做的帷幕下,那塔尖染上了一些红光,以锐利的、直冲云霄的姿态。
安晓静悠长吐纳,收回眼神,再度调出企划书,仔细修改起来。她要靠这个去坑人钱,自然必须做足准备。
花了一刻钟傻乎乎的把企划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只检查出三个错别字和一个混乱语句,这结果令安晓静沮丧,却也足见她这份企划书写得有多顺畅。
抬表看看,时间也已经近六点了。安晓静把企划案传到打印机上打印,然后关掉电脑,整个身体松懈下来,不由得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正准备起身洗漱,看见沙发上的佟铃儿醒了过来。
“你醒啦?”心情很好地笑了笑,“一起出去吃早餐吧。”
安晓静选了安氏附近一家高级自助餐厅,这间餐厅以前和爸爸常来,往昔看起来稀松平常的食物在她完成了该做的工作之后得到盛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面前全部都那么让她食指大动。
安晓静现在终于能明白冷世城和她爸爸为什么那么热爱工作了,这莫大的成就感是浑浑噩噩只知道享受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的啊。
“安小姐,我帮你拿吧。”佟铃儿吃惊地看着安晓静盘中满满当当的食物,想上前帮她。
安晓静看着她那年轻可爱的脸孔,忍不住就想欺负她,于是拿着铁夹子往她盘中夹了一大堆的鲜虾拌面,她越是闪躲,她就夹地越多,等到她盘中被甜点堆满,一脸委屈地任由她使坏,她终于收了手,拍拍她的肩,“走吧,他们去窗边的位置坐。”
她在安晓静对面的位置坐下,一个一个将堆在拌面上的甜点拿开,眉宇间还有些困顿。
她可能很早没有那么早起来吃早餐了,看上去动作都很机械,安晓静拿起蘑菇酱往她的鲜虾拌面上挤,对她笑笑:“这个面要配蘑菇酱才好吃。”
安晓静很久没有那么好的食欲,头脑清净,肠胃大动,因而愉快地吃下了满满一大盘的食物,佟铃儿看着安晓静的眼神好似看外星生物一般。
吃完安晓静打算回酒店睡一觉以便养足精力去对付下午的会面,也替佟铃儿向钱秘书告了一天假。
回到酒店已经快八点,管家、宋持二人站在门口,见到安晓静的出现,脸色俱是一变,她挑高眉头,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安晓静推门进去,孩子的嬉闹声迎面而来,原是许久不见的William。
安晓静放下提包,解开脖子上的丝巾,William率先见到她,原是虎头虎脑地又蹦又跳,见到她那一刻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从卧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冷世城淡蓝色的衬衫,似乎是在整理。
她很高挑,亦很纤瘦,好似港片中的律政佳人,穿一件藕荷色的雪纺长衫,胸前的系带扎成了蝴蝶结,下身穿一条比藕荷色稍深一点的包臀裙子,长度在膝盖上方一点点,是恰到好处的长度,一双GUCCI的高跟鞋,发型松散地挽在脑后,有几缕发丝俏皮地散落着,与她雏菊般的面容倒是相得益彰地慵懒,风情自不必安晓静说。
她的笑亦很温暖,仿佛能长久伫立在时光里却不被时光侵蚀,安静地与她对峙。
“是安小姐?”声音一样也很好听。
安晓静走上前伸出自己的手,自我介绍:“我是安晓静,你是?”
“我是张雅灵。”
“幸会。”
“幸会。”
安晓静看着她手里的衣服,“张小姐是?”
她看了看手中冷世城的衬衫,“我是来替世城收拾行李的,管家打电话到安氏,对方说你出去用餐了,我不好打搅,但无奈William一直吵着我要离开,我便擅自闯入了。非常抱歉。”
安晓静轻笑,话说的真是滴水不漏,叫她连生气都没有由头。
“需要我帮你吗?”
她温柔的笑着,“已经快好了,安小姐工作了一整晚想必很疲累,我会尽快弄好离开。”
安晓静点点头,走去卧室站在床前脱外套,觉得喉咙发紧,热腾腾地直往上冒烟,一边解衣服扣子一边去厨房找喝的。
管家可能刚刚还在招待客人,因此咖啡壶里的咖啡都还是温热的,安晓静找了杯子出来为自己倒了一大杯,连温度都不想去适应,一口气喝下了一整杯。
没有加糖,也没有加奶精的咖啡后味苦涩异常,苦地叫安晓静舌头发麻。
张雅灵已经收拾好衣物,拉上提包的拉链,一手牵起William,朝她微微颔首,“安小姐,叨扰了。”
“你太客气了。”
她笑,“我赶时间,那么他们下次再见。William,和晓静阿姨说再见。”
William一手抱着自己的变形金刚,一边鹦鹉学舌般说道:“晓静阿姨再见。”
安晓静只是点点头,舌头直发麻,根本开不了口。
张雅灵走出房间后,宋持走了进来,见安晓静在给自己倒咖啡喝,便说:“安小姐,咖啡很苦。”
安晓静知道,笑意泠泠地看着他,“出去。”
“从今日起总裁会搬到安府居住,安小……”
“出去!!”安晓静将手里的咖啡连同杯子一起摔了出去,杯子砸在厨房入口的木柜上,上头摆放着一些擦拭地如同展品一样干净透亮的玻璃杯,顷刻间便被她毁地一干二净,咖啡液体顺着柜子缓缓流下,好似精致的美人哭花了脸。而咖啡浓郁的香气迸发在这房间内,刺激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宋持紧绷着脸,深深看了安晓静一眼,扭头离开。
管家进来收拾一屋子狼狈,安晓静惨白着脸回到卧室,把自己摔进床铺里,裹上被子,呜咽起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安晓静自问表现不差别人,为何她那些好意从爱出发却总是通往了复杂?好似她是透过后台的幕布看到那华丽的戏码,每个角色皆由冷世城一人操作,当他面无表情地扼杀了一个个她疼爱的角色后,她只能放下幕布退回到自己黑暗的世界。
哭累了,安晓静便伏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体很累很想睡,可咖啡却起效了,脑子异常清醒。
安晓静睁着眼睛静静流泪,怒己不争,总是去挖掘往昔那些丰满的回忆来寄托未来,好似现今折磨她的冷世城是另外一个人。
可安晓静又决计不能丢下他转身离开,她的情感在包庇他,理智在憎恨他,心还在爱他,叫她怎么放下?从何放下?
过了很久安晓静终于被疲累战胜,昏昏沉沉地睡去,后来是被管家叫醒的,她拿过她手里递来的电话,电话中钱秘书急切的声音说道:“晓静,你怎么了?已经一点半了,你还不来安氏吗?”
安晓静睡眼惺忪神志未开,但下一瞬却猛地从床铺上跳起来,用着嘶哑的声音说道:“阿姨,资料和企划书你都看过了吗?”
“我已经做好幻灯片了。”
“谢谢,你直接去吉因吉等我,我马上就来。”
说完挂了电话,冲进洗手间迅速洗漱,快速冲了一个热水澡,让皮肤看上去吸了水变饱满一些,又快速化了一个妆掩饰自己的憔悴,为了让红肿的眼睛看上去有神一点,安晓静甚至找出了一副黑色的美瞳片戴上。等她整理好一切,管家交给她一只方便袋,说是午餐,在路上多少垫垫肚子。
安晓静很感激,虽然她看着她时眼里带着可怜。.
她见证过安晓静和冷世城的浓情蜜意,如今冷世城翻脸不认人,随随便便让一个女人闯入她的地盘,这与当面掌掴她有什么不同?
她曾对安晓静说过,她是她服侍过的最礼貌的客人之一,她说这话时,眼里带着喜欢她的成分。她道她是个值得尊敬的长辈,心里若有藏不住话也会对她说,和她一起去花房摘花回来插花瓶,要不然就是一起在厨房烤蛋糕,将近两个月相处下来,她如今已经开始保护她了。
安晓静下了楼,管家事先替她叫好的计程车已经在楼下等她,坐入后座,她一手打开方便袋吃管家做的鳕鱼汉堡,一边复习资料。
到了吉因吉,还是迟到了。
安晓静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和钱秘书核对资料,企划书中的大纲条目也需要和她再讨论一遍,毕竟她最明白那些措施的可行性有多少。
冰冷透明的玻璃建筑里到处落满了阳光,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响起,赵尊杰站在螺旋楼梯的顶部对着安晓静笑笑,抬腕看看表。
“对不起,我迟到了。”先认错再说。
“我今天整个下午都有空。”意思是他可以等。
真是大方,安晓静整整迟到了二十分钟他都还能笑出来。赵尊杰迎了过来,公式化地跟她相握。
“既然我迟到了,那他们就直奔主题吧。”
他笑意很盛,带着安晓静去会议室,“安小姐难得来,该有的待客之道我总归还是得有的。”
安晓静放放缓脚步跟在他身后,这个男人有着异常厚实挺拔的背影,看上去沉稳又亲厚,惹得人想去依赖。不过他说话做事风格很入乡随俗,完全不像个在海外长大的ABC的样子,甚至是他的声音,都是完完全全的纯正口音,丝毫听不出在国外长大的孩子应有的腔调。钱秘书给她的资料里,说他上头有犹太血统,也就是说,他还是个混血。
这样的背景,做起事来倒和传统中国人谈生意的模式无二,她能不讶异麽?
进了会议室,他的助理端来了咖啡和点心,安晓静装腔作势地吃了一点,闲谈了几句后,钱秘书把企划案和资料全部留下,出去了。
安晓静感觉地出来,赵尊杰似乎只想和她一个人谈这个案子,钱秘书虽然是心腹,不过这个男人狡猾地想摸清她的底细,或者说,想看她出丑。
既然他那么有兴趣挖掘安晓静,她自然也会给他制造机会。
“我的企划案你有看吗?”
“当然,清晨六点半就收到了传真。”赵尊杰摸摸下巴,看着安晓静,“传言说你从不参加安氏的内部决意,因此我很惊讶你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完整的企划案,我很佩服。”
安晓静勉强扯出一笑,心中已有了分寸和戒备,她眼前这个男人比她遇到过的任何人都要难办,因为她有求于他,却不清楚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