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当你是只猪
钟以源进家的时候，家里其实人挺多的。他走进客厅，总觉得有些异样，便抬起头，扫了一眼屋内，以良在家里，他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戴着黑框眼镜，叫了他一声：“哥——”
以源没有搭理他，眼睛继续在屋内扫射，除了他弟钟以良，还有他继母沈宜修，沈宜修正坐在沙发上，对着以源一脸的笑，热情地招呼道：“以源，你回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啊。”
以源鼻子里哼了一声。沈宜修是他父亲在他母亲死后半年娶进家门的，这个只比自己大十岁的女人，他实在是叫不出妈这个字眼，但是她却时时以他的母亲自居，在外面更是动不动就说：“我儿以源啊——”钟以源从小到大，一直很反感这一点。沈宜修让钟福以及外面所有的人，包括新闻媒体都知道她后妈如同亲妈，对钟以源很好，但钟以源知道事实上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冷冷地看向沈宜修，眼睛里如冰一样没有半点温度，问道：“我爸呢？”
沈宜修却笑了笑，说道：“一个多月没见，你就不能和妈说说话吗？”说着站起来，欲要拉着以源在沙发上一起坐下，以源自己直接往父亲的书房走，丢给沈宜修一个背影，冷冷说道：“我是来找我爸的。”
沈宜修在他身后喊：“你不要进去——”
钟以源却已经敲了敲门，里面没回应，于是，他推开了书房的门，就看到吴千语正站在那里哭，而钟福坐在椅子上，满脸通红，怒发冲冠的样子。
钟以源愣了一下，放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眼中原本只是平静，可在看到吴千语时，却多了反感。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他对她，开始由爱到淡漠再到不爱的。在国外的时候，他们很相爱，他喜欢她，她长得漂亮，学业优秀，有本事能干，而且有自己的主见，有强大内心，不像一般的女人，脑袋就像珍珠鸡的脑袋，成天忙于瘦身减肥。他记得吴千语说过一句话：“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体重都控制不了，谈何控制自己的人生呢。”
那个时候，她才十八岁，他就是因为这句话爱上她的。
可是回国后，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她和钟福走得越来越近，简直像父女，他经常看到她讨好钟福，带老头旅游，给老头买礼物，陪着老头接见重要客户。
钟以源曾经劝过她，不要和钟福走那么近，他们父子关系不好，他把自己对钟福的反感说给她听过，但是千语置之不理，仍然很热络地跟在钟福身边，没有过门，却比过门的媳妇还孝顺。
如今也是，没想到，她跟在他们的后面回了杭城，看到她苍白着脸泪眼婆娑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一下飞机就跑来告状了。
吴千语也看到了钟以源，被他撞到，有些不好意思，立马低着头把一脸的泪擦干了。
以源嘲讽地笑了笑，像刺一样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他本想嘲笑吴千语几句的，但想到他是来向老头表态的，如果现在把局面闹僵，与他的心意就是背道而弛了，因此他缓和了语气对她说道：“你回去吧，我和我父亲有话要谈。”
吴千语愣了一下，原想着自己找钟福打小报告，以源会生气。不过，她飞速地看了他一眼，他脸上甚至带着笑，他好像没生气。吴千语是看得不仔细，如果她看仔细了，就会发现，以源的笑挂在表面，看向她的眼睛已经半点情意也无了。
她点点头，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对钟福说道：“那爸——”说到这里意识到什么，有些难过又难堪地停了下来。她回国后，在钟福的鼓励下，就开始叫钟福“爸爸”了，可是现在，钟以源已经和那个女人领了结婚证，她再叫爸爸是不是——
钟福却点点头，说道：“以前叫什么，现在还叫什么，不会有任何改变。”潜台词是他认定的儿媳谁也改变不了。
钟以源听到这里，自然也听明白，他有几分想发作，钟福从来就是这样，农民起家，一直就是个农民，武断霸道独断专行。不过脑海中浮现回雪的笑脸，再想起自己的打算，他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让它从狂风大浪变成波平如镜的湖面一般。
吴千语感激地朝钟福笑了笑，说道：“爸爸，那我就先出去了。”钟福对她的认可，让她心安，也让她重新对她和以源的爱情充满希望。
钟福点点头，吴千语说完这些就侧身出去了，当她与钟以源擦肩而过时，钟以源鼻子里哼了一下，他微笑看着他父亲，却用一种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微小声音说道：“在我父亲眼里，只要你们吴家有钱，哪怕你是只猪，他也会认你做儿媳的！”
吴千语受烫般的看了钟以源一眼，眼内被他侮辱性的话语激得都是泪花，但是以源仍旧面带着微笑看着钟福，仿佛两个男人都在等着女人出去好进行一场谈话。吴千语知道现在不是问钟以源为什么的时候，也不是找钟福告状的时候，于是，只能低了头，含泪出去了。
等到千语关上门，钟福示意身边的位子，对以源说道：“有什么事坐着说吧。”
钟以源却只是向前走了几步，高大的身影仍旧站着，笑了笑，说道：“不坐了，爸爸，我觉得还是站着说比较好，比较恭敬。”
钟福十分讶异地看着儿子，这个儿子，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以前那个天天骂他死老头，甚至挥着拳头要打他，当他的话像耳旁风，一有机会就咒他快去死的不孝子不见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高大俊朗孝顺多礼的儿子，这样的儿子，放在以前，他只有在梦里才能渴望自己拥有！
他真想站起来，走过去，抱住这样一个好儿子，告诉他，他是多么欢喜。可是多年冷漠互相仇视的父子关系让他做不到这一点，因此，他仍旧坐在那里，控制着自己感动的情绪，但是脸上却情不自禁地有了笑意，眼里也有了父爱的神光，他笑道：“儿子，不必这么客气，咱们是父子，有什么话你就直接和爸爸说吧，只要是你想要的，不管什么心愿，爸爸我都满足你。”
他想着不知是谁是什么事情把儿子变成这样，他一定要好好感谢那个人，他钟家事业很好，儿子又是商界天才，唯一的憾事就是他以前对他不孝顺，是个不孝子，还玩世不恭，不肯好好打理家业，现在好了，儿子好像突然省悟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只要他听话走正道，那么，不管什么心愿，他都满足他，他钟福富可敌国，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以源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爸爸，我打算以后也不去送快递，不去干苦力了，我现在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说到这，他停了下来，想到了回雪，他的眼里笑意增多，眼神如星光般发亮，他继续说道：“所以，从今往后，我会把我所有的心力都放在我们家的集团事业上，我会天天都呆在公司总部，处理集团的一切事宜，爸爸你放心吧。”
钟福激动得都要哭了，老眼泪花闪动，他低下头，不想让儿子看到笑话，好半天，他才平复情绪，说道：“很好，很好，孩子，你终于懂事了，你一直是爸爸的骄傲！”
以源笑了笑，这种父子相谈甚欢的感觉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过了，在这种好的氛围里，他鼓起勇气说道：“爸爸，听回雪说，你去看过她了。”
钟福愣了愣，从感动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一股勃然大怒从心底暴风似的升起，他板脸道：“是，我去看过她了，儿子，听爸爸一句劝，她不——”
以源脸上的笑没了，之前努力让自己热情起来的声音也变得冰冷冷，他打断钟福的话说道：“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原因，爸，我爱回雪，我愿意回归家族，我愿意放下从前的一切，但前提是，你必须接纳回雪，认可她，作钟家的儿媳妇，做我的老婆！”
以源声音不大，却掷地有金石声，他的神色无比坚定。
钟福的脸仍旧板着，他看向儿子，他看到了儿子的坚定，也明白了他之前来找他，对他孝顺礼貌有加，以及种种表态一心打理家族事业的原因，他是有条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