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看见赵氏躺在炕上，面上一点血色也无。齐钰的泪珠瞬间掉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倒在炕前，“娘，我回来了。”
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赵氏缓缓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她，双唇颤动，良久，才哑声道：“你回来了！”
“是，娘，不孝儿回来了。”齐钰泪珠像是断了线，止都止不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赵氏挣扎着坐起来，把她拉到炕上，上上下下的摸索了好几遍，摸到她的肩膀时，动作一顿，着急道：“你肩膀是怎么了？周恒那个挨千刀的，他怎么不好好照顾你？”
在村子里生活了这些年，赵氏也学会了乡下妇女撒泼那些话，只是平常注意着不说出来，现在一着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齐钰心中闷闷的，一下子把母亲抱住，哭着说：“娘，没事，我都好了，都好了！”
原来她的母亲是爱自己的。
赵氏也缓缓抱住齐钰，哭了起来。自从那天齐钰决绝离去后，她就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每日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却忽略了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要养家的压力。她以这种贫苦生活来自我惩罚，却也牵累了她的女儿。
在母女俩抱头痛哭的时候，红姑走了进来，又盛了一碗药，“夫人，姑娘，快别哭了，先把药喝了吧。”
齐钰擦擦眼泪，接过瓷碗，“娘，我来喂你。”
红姑站在地上，欲言又止。母女俩终于放下成见好好相处会儿，她生怕提起周恒再引得两人吵起来。
“红姑，等下你给钰儿做些饭食，看她这次折腾的又瘦了不少。”赵氏在病中本就虚弱，精神不济，加上齐钰回来也使她安心了不少，喝完药不一会就睡去了。
给她改好被子，齐钰才下了炕。
“姑娘，周老板不肯走，还在院门口站着呢。”红姑把她拉到外屋，小声说。
坏了，她怎么把他给忘了！齐钰赶紧跑出去，果然看见周恒正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正房。
“周老板，天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我娘身子不舒服，不方便留你，请见谅。”她有些歉意的说。
给了她那么一大笔钱，还亲自把她送回家，按理来说是应该留他吃顿晚饭的，只是如今赵氏在病中，就只能作罢了。
“啊？不舒服？”周恒听到她提到赵氏身体不舒服，眼中一派焦急之色，道：“请了大夫没？严重吗？”
她神色一黯，“红姑说是着了凉，又郁结于心，这才一病不起。”说到底还是她的错，惹得母亲那般伤心，心情抑郁这才一直缠绵病榻，不见好转。
“这就好，这就好。”周恒松了一口气，想到自己这么进去不妥，犹豫了一番，说：“那我先告辞了，你好生照顾你母亲，有事就找人来同定镇周府找我。”
他的生意大部分在京中却没有在京中安家，而是在距离京城最近的同定镇上安了家。在京中只是买了一座三进的宅子，临时住几夜罢了。
“嗯……”齐钰应了。
同定镇便是离齐家村也很近，坐马车一个时辰就到了。
恋恋不舍的又看了好几眼赵氏住的那间房子，周恒才叹着气爬上了马车。刚要走就听红姑见红姑大喊：“姑娘，姑娘，不好了，夫人咳血了。”
齐钰心里一凉，扭头就往屋里跑。周恒也不得其他的，也跟着一瘸一拐的跑进屋去。
屋里，赵氏歪躺在炕上，嘴角还带着血渍，而红姑手中的丝帕上，掌心大的一滩血。
“这……”齐钰有些不知所措。
“愣着干什么，”周恒道：“赶紧裹好被子抱到马车上去，去镇里找大夫啊。”
闻言，齐钰和红姑手忙脚乱的给赵氏裹好被子，确保不会被风吹到。齐钰肩膀的伤还没好利索，使不上劲来。周恒喊得大声，却是瘸的。最后红姑一咬牙，抱着赵氏蹭蹭的上了马车。
把赵氏在马车上安顿好后，红姑跌坐在一旁，后背全是冷汗。齐钰也爬上马车，周恒瘸着腿一边往外蹦，一边跟车夫喊，“老钱，赶紧去镇子上最好同德堂。”
车夫也知道事情紧急，马车赶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周恒扶着院门喘了半天粗气，最后花了五两银子，租了隔壁齐武家的马车会镇子里。临走前还把齐钰家的门都锁好，院门关好，这才捏着鼻子上了马车。
活着快四十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坐这么脏乱的马车。
齐武赶起车来也是很紧张，小心翼翼的，生怕颠到车里面的贵人。他这马车买的本就是别人用了好几年的，平时又经常用来拉货，自然比不上那些专门来坐人的马车。
一路上，周恒到没放过打探情报的机会，跟齐武说了许多话，问的最多的是齐钰一家的情况。
说到齐钰这孩子，齐武倒是放松了不少，叹气道：“那孩子也是命苦，生下来不到一个月爹就没了。她娘又是身子弱，管不得事，是红姑拉扯大的。从小就懂事，能走了就跟着红姑下地，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村里的男人进山打猎。后来啊，认识了那边庄子上的贵人，时常去那边做些活计，自己又手巧，会做女人用的香膏子卖，生活这才好了。”
虽然没见过大世面，但是齐武还是没说村里人对赵氏的看法，只说她是身体弱。平白无故的，他怎么好意思说人家坏话呢。
现在的生活还是好的？周恒心中一痛，想起刚才去锁门时，见到外间桌子上摆着两个白馒头、一碗肉粥、一碟由胡萝卜大葱腌制的咸菜。
原来这样的生活都是好的？这些年，他们到底受了多少苦啊。
他所不知道的是那碗肉粥还是红姑特地给赵氏熬的，切得碎碎的肉沫、雪白的大米，熬得软烂粘稠，出锅的时候再撒上些葱花，是难得的美味了。
红姑自己都舍不得喝，只偷偷的喝棒子粥，就是玉米磨碎后熬成的粥。那碗肉粥是要留给赵氏早上吃的，若不是齐钰回来了，任谁来她都不会从锅里盛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