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钰将篮子里新摘的花朵小心翼翼的捡出来，研磨取汁。
她做香膏的手艺一流，再普通的花朵在她手里都做出变成清香怡人的味道来。因此每年来庄子上避暑的那家贵人很是喜欢她的香膏，每次来总要买上个十几盒。
不过今年……她算了算日子，今年她们过来的时间却是晚了半个月。
连夜做好香膏，第二天齐钰起的有些晚了，收拾好，就要往庄子上去。
红姑刚刚做好早饭，见她要出门，忙着叫住她，“姑娘，吃了早饭再去吧。今天正好隔壁齐武要赶马车去镇子里，顺路，等下让他捎你一段。”
这样也好，自己若是空腹匆忙赶去，被人知道反而不太好。这么一想，齐钰松口气，应了声“好”，坐到桌边。
桌子上摆着一盘子白面馒头，一碟自家腌制的咸菜，每人一碗白粥。
普通农家的饭食都是极为简单，能吃上白面大米的都是极少的，自从齐钰搭上了庄上这条线后，她们的生活才好了些。
早些年，齐钰想吃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都是不行的，因为没有那么多的粮食。
饭桌上静默无言，赵氏不爱说话，做什么都是静静的。每日除了傍晚时在院子里面转一转，其他时间也不出门，要么歪在炕上看书，要么缝缝衣服。
这样的生活不知引起左邻右舍多少妇人的嫉妒和白眼，暗道也亏是齐大去的早，不然守着这么懒惰的婆娘，气也是要气死的。
马车到底是快，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庄子上。
守门赵老汉的见到她来了，忙着给她开开门，笑道：“钰丫头，昨天小姐还问起你呢，说你今天若是不来，就要派人去接你了。”
齐钰笑的眉眼弯弯，说：“劳烦小姐挂念了。”说完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赵老汉，“赵爷爷，这是我过年做的腊肉，现在吃正好。”
赵老汉也不客气，接过来说：“好嘞，今晚回去让我那口子做来尝尝。”
“赵奶奶的手艺连夫人都夸奖过，您真是好有福气。”几句话夸得赵老汉心花怒放，等到齐钰进了院子，低声跟她说道：“听送膳的婆子说夫人和小姐心情不大好，你当心些。”
笑着点点头，齐钰转身往内院走去。
齐钰遇到的贵人乃是京中寿安伯家的嫡出小姐李嫣，无意间听人说起这位小姐十分喜欢杏花味道的香膏，她这才起了心思，计划了许久才成功认识了这位小姐。
想当年，她何时把寿安伯这样的虚职放在眼里，如今却要靠着这个才能吃上一顿饱饭，人生何其讽刺。
这庄子是寿安伯夫人的陪嫁庄子，虽然距离京师有些远，但是胜在气候宜人。每年夏天，寿安伯夫人都要带着女儿来这里避暑，住上一个来月。
穿过月亮门，走进内院，就有小丫鬟迎上来，接过她手中的篮子，将她引进屋内。
进了屋内，齐钰看见李嫣正神情郁郁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书发呆。
小丫鬟将篮子放到桌子上，悄声退下了。
“书拿反啦。”她走到李嫣身旁，帮她把书正过来。
李嫣抬头，脸色有些苍白，眼眶微红，勉强一笑，还未说话，一滴眼泪已然滴落。她本就是弱柳扶风之态，如今一垂泪，更是惹人怜爱了。
“发生什么事了？”齐钰收起脸上的笑意，关心的问。
虽然是她刻意结交，但这几年相处下来，她跟李嫣也是有真情意的。
拿出帕子擦了擦泪水，李嫣十分苦涩的说：“前几日三弟吃错了东西，生了场大病。父亲他竟然认为是我母亲做的手脚，跟我母亲大吵了一场，还要把柳姨娘扶成平夫人，若不是皇后娘娘……恐怕就……”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已经是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转眼间就打湿了帕子。
李嫣口中的三弟是寿安伯的庶幼子，平日里很是受宠。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齐钰轻轻揽住李嫣的肩，低声宽慰道：“这是父辈的事情，咱们小辈不便插手。想来这些日子你母亲心情不好，你更该振作精神，多多劝解安慰才是。”
看到李嫣不再流泪，她又接着说道：“我虽然出身贫苦，但是也是知道这样的事情不合礼数。往日你总是说你家老夫人重规矩，所以啊，下次你要劝解夫人去老夫人面前哭诉。就像我啊，每次我家婶婶欺负我，我都会去找村子里有威望的老人诉苦，自然会有人替我出头的。”
齐钰心思转了几转，最后说了这么一个计策，很符合她如今的出身。毕竟她一个农女，勉强认识几个字，懂得太多难免会引人猜疑。
屋外一名丫鬟转身离开，将她们的这段谈话一字未动的复述给寿安伯夫人听。
听完后，寿安伯夫人神情放松了些。
站在她身后，给她捏肩的王嬷嬷说道：“这么看来那孩子也只是稍稍聪明些罢了，咱们派去齐家村的人也回报说，确实有齐昇这么个人，只是在中了秀才才一年就去世了。生前确实是不顾别人嘲笑，喜欢收集香膏胭脂的配方，她倒是没有说谎。”
对于齐钰，寿安伯夫人一直不放心，毕竟普通的农女竟然会制作精致的香膏，这未免太过诡异。
寿安伯夫人嗯了一声，眉眼间的愁色稍褪了些，道：“嫣儿性子单纯，我难免要费心些。”
过了片刻，由丫鬟来禀报说，李嫣带着几名仆妇跟着齐钰去了后院。
在庄子里都不会出事，寿安伯夫人也就没阻止。
而李嫣跟着齐钰来到后院，一边指挥健壮的妇人往下摘桃花，一边问她：“小钰，你真的要去翠烟阁吗？”
翠烟阁是京中十分有名的胭脂铺子，京中有大半的高门大户的家眷都是那里面买胭脂水粉的。
“嗯”齐钰应道：“我打听了很久，翠烟阁是唯一一家收女学徒的铺子。只靠着家里的那几亩地，恐怕是不行的。”
“可是我可以买你的胭脂啊，我可以把我的私房钱给你。”李嫣自小身体弱，性子安静，几乎不出门应酬，导致她在京中并没有可以说私房话的手帕交。齐钰是她的第一个同龄朋友，所以她格外珍惜。
笑了笑，齐钰眼中有了不一样的神采，说：“小嫣，我们是朋友，所以不能如此。如今我已经是舔着脸拿着香膏跟你换大米白面这种细粮了，怎么能再得寸进尺了呢。更何况，我终究有一天要靠我自己，我身后没人给我撑腰，我只能自己努力。”
李嫣虽然单纯，但是听到她这些话后，也就想通了。“小钰，你真有志气。不过你去京中也好，以后我就能借着出去买胭脂的机会去见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