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打人啦！”齐钰拎着一篮子的野菜，刚进院门就看见婶娘刘氏扶着腰，坐在地上大喊大叫。
母亲赵氏倚着门框暗自垂泪，红姑拿着根扁担，一脸怒容的瞪着刘氏。
半袋大米躺在地上，撒了一半。
随着刘氏的哭嚎，她家院子外已经聚集了不少邻里。
看着赵氏空空如也的手腕，齐钰眼睛眯了眯。
好不容易买来的大米，又浪费了。她心中叹息，把篮子放到院子一角，大步走过去，问：“这是怎么了？”
齐钰一身粗布衣裳，头发由一根木钗别在脑后。虽衣着简单，但是容貌精致，柳眉杏眼，唇红肤白，还未长成却已可见窈窕身段。
此时冷着脸，倒是透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来。
“还不是她包藏祸心”红姑怒声说道：“这个刘氏，趁着你我都不在家来抢咱家的粮食，我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她把你娘推倒。”
“你胡说！”刘氏梗着脖子，神情有些紧张，大声反驳说：“我是来借粮食的，婆婆身子不好，吃不下粗粮，我才过来借些细粮。”
听见红姑的话，齐钰却也不恼，反而走到刘氏跟前，弯腰把她扶起来，还贴心的给她掸掸身上的土。
“婶娘，我给祖母送去的白面已经吃完了吗？若是需要细粮，您只需告知我一声就好，我自然会给您送过去的。也不至于引起这样的误会，是不是？”
少女声音轻柔，语气十分和气，还很尊重她这位婶娘，听在刘氏耳中无比受用。
不自觉的，刘氏心中原有的警惕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满满的得意。对着红姑冷哼一声，拍拍屁股，拉着齐钰的手，诉苦说：“你祖母如今动不了，咽不下粗粮，我每天是忙里忙外的伺候着。上次你送去的白面，我全都给做了面糊糊，面条，煮的烂烂的，给她喂下去。”
这一番的姿态，做足了一个细心服侍病重婆婆的好儿媳的模样。
见齐钰只是低着头，姿态恭敬的听着，刘氏更加大声的说：“这不，今天中午最后一点白面吃完了，我便想着来你家里借些米粮，不然你祖母怕是晚上连饭都吃不上了。”
说到这里，刘氏面露戚戚之色，模样十分可怜。
“满口胡言……”红姑气的直喘气，恨不得拿着扁担直接痛揍刘氏一顿：“钰儿，你莫要听她胡诌，她明明就是来抢的，哪里是来借的。你不知道她……”
赵氏低着头，不言不语的抹泪。
“红姑”齐钰出声打断红姑的话，很善解人意的说：“婶娘既然是来为祖母拿细粮的，那我自然不能说什么”说完把剩下的半袋干净的大米捡起来，搀扶着刘氏的胳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这些大米婶娘先带回去，不够的话只管再来。”
刘氏接过半袋大米，咧着嘴笑说：“还是你懂事，可不像是那些人，也不看看自己是身份，哼！”
她始终淡笑着，走到院门外，抽回手，跟刘氏道别：“婶娘路上小心些。”
刘氏得意洋洋，刚走两步，一个银镯子从她怀里掉到地上，她一惊，还没等捡起来，就看听见一声惊呼：“婶娘，我娘亲的镯子怎么在你身上？”
这一下，她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一时间只能尴尬的弯着腰。
周围刚刚要散去的邻里再次聚了回来，一双双眼睛盯着刘氏。
齐钰嘴角微勾，凉薄的笑容转瞬即逝，转眼间已经是十分紧张的神色，快步上前，拿起地上的银镯子，十分气恼的问道：“这镯子是我爹送给我娘的聘礼，怎么……怎么会在婶娘的身上？”
“我……”没想到镯子会掉下来，刘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看到围观的乡亲们谴责，轻蔑的神情，她更是羞红了脸。
乡里乡亲，都是几辈子的交情，面子比里子更重要。
“我说齐二家的”说话的是村子里的老人，排上老三，晚辈都称呼他三爷爷或者是三叔，在这齐家村里很有权威，“齐大去得早，留下这孤儿寡母的，你们不帮衬着也就罢了，怎么还做出这样的事来？”
“就是啊，这齐大家的也是可怜啊！”
“是啊……”
乡亲们纷纷附和着。
“三爷爷，我刚刚从村子南头过来，我看见栓子奶奶正喊他吃白面饺子呢。”一个小童挤到齐三爷爷身边，脆声说道。
栓子是刘氏的小儿子。
此话一出，乡亲们看向刘氏的目光满是嘲讽鄙视，什么婆母生病了，用不得粗粮，原来都是借口。
刘氏脸色涨红，看到齐钰满含笑意的眼睛，更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最后一跺脚，转身跑回了家。
有了今天的教训，她怕是半个月不敢出门了。齐钰面上不动声色，低着头向刚刚帮她说话的邻里道了谢，众人安抚了她几句，三三两两的散了去。
那小童离开之前，还特意向她眨眨眼睛，她从怀中拿出两颗松子糖，给了他，小童接过，开开心心的跑开了。
回到院子里，齐钰刚想扶起母亲赵氏，就被她拂开。赵氏拿过镯子，小心翼翼的带上，然后扶着墙，进了屋。
自始至终，赵氏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红姑走到她身旁，轻声安慰道：“夫人就是这样的性子，不要放在心上。”
点点头，齐钰没说什么，这许多年，她早就习惯了。
仔细一想，她也是独得上天的眷顾了。堂堂一国公主，这一世居然落得个没爹又不得亲娘喜欢的下场。
上一世，她是堂堂的公主，虽然自小没了娘亲，却深得父皇喜欢。虽然是庶出，却比嫡母所生的女儿还要受宠，只是身子不争气，早早的就去了。
再睁眼已是百年之后，他父皇的江山早已易主……
这一辈子终于有了娘亲了，奈何父亲早逝，家贫如洗。亲娘裹了小脚，劳动不得，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撑起了这个家。
家里分的那一亩来地交给红姑打理，种些粮食，常常是食不果腹。等到她借着在庄子上帮工的机会结识了贵人，这才生活宽裕了。
想到这些年贫苦的生活，亲娘的不理不睬，纵然她上辈子是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公主，也早就被磨得没了脾气，现在所想的不过是让自己活得更好一些罢了。
叹口气，齐钰拿起原本放在一旁的篮子，回了房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是没有资格自怨自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