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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再保持理智的头脑。我只是百感交集,不知道应当去赞叹她为了得到爱而付出惊人的毅力和代价,还是嘲弄她几近癫狂的痴情?她那经过受难之后美得不可思议的****,和那坛"女儿红",在我面前,似乎已变成了一种要挟,要挟我不得不去帮她完成这件荒唐的交换。而这样的要挟,在这个荒诞的夜里变得格外凑效。

我为她拉拢衣服,扣上纽扣。双手抱起那坛酒,送给她。

她含着泪,神情无比欣慰。从我手里接过那坛酒的表情,极为隆重。她感激涕零地看着我:"我知道,我的事,你不会不管。"

确实,我做不到不管。为了实现虹霞一厢情愿的爱,为了这份荒诞离奇的交换,为了这份难以磨灭的姐妹情深,也为了"颜家人"......,我苦笑!

那时,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那个"颜家人"就是你,你就是那个"颜家人"!那夜,虹霞抱着"女儿红",我送她出门。

她倚着门,回转身对我说:"我一定会请你喝我们的喜酒!"

这句话当时听来像宣誓,如今回想起来,却暗含着挑战的意味。女人的咬牙切齿和背叛,原来可以藏匿得如此完好,不露痕迹。

送走虹霞,我走回屋里,熄掉所有的灯。月光虚虚地罩在窗前,就着月光,我把剩下的红酒全喝完。

有海鸥凶戾的叫声在夜空中响起,仿佛贴着窗玻璃一飞而逝。这里没有海,怎会有海鸥飞过?

我奇怪。我像是醉了。但我不是在酗酒。我品尝的是只有我自己知道的东西。任何事情,不会消弱一点我要帮助虹霞的决心,也不再会有任何力量,可以从费百强身上拉回我爱上他的决心。

而我已是一个罪人。我手指上的钻戒和胸前的项链,已经与我的体温与我的血脉混淆成最美的颜色了。这是爱情的颜色。是一个男人爱我的证据。

18.

那一夜,费突然闯进来,没有预先给我电话。他红着脸,分明有醉意,看得出来,他一定喝下不少酒。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拉亮灯,朝我看,茶几上有两只空酒杯和一只空出来的红酒瓶,他装作视而不见,或者,他根本没有看在眼里。

他上来抱住我,把我抱进房间。他把我碾压在床与他身体之间,说话声音粗重,有些奇怪:"我要使你幸福、快活,像你天性一样无忧无虑,我一直在证明自己,我以为我做得到!"

"你已经做到。"我挣扎着对他说。

我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而他固执地不松手。很快,我身上的衣服该脱去的都脱去了,我身体所有有入口的地方都浸透着等待。

我希望自己就是一坛陈年佳酿,心甘情愿在他身上散发出奇香,跟着他晕眩着往上飘。

然而,他所有的动作在瞬息间停顿住,似乎突然很不满意我把这身体这么快就交出去。我反过来抱住他,像往上攀扯寻找着依附的藤。我的身体变得别扭至极,被他撩起来的满满实实的情欲和渴望,让我挣扎得满头大汗。

他忽然坐起身,手一扬,床头柜上的一只烟缸落了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哀叫。我心里一阵凉,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既害怕又委屈,躺在床上几十秒钟后,才有些平静。

他"啪"一下,把熄掉的灯重新打开,满室的灯光照耀着。我有点害羞,更紧地抱住他。他推开我,托起我的下巴,直视着我的眼睛问:

"你爱我吗?"很奇怪,他第一次这么问我。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我爱你!"

他叹息一声,抚摸我的脸,注视着我,慢慢地,脸上出现了笑意,好像已完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然后,他紧紧搂住我说:"我相信。我真的相信。"

他的手从我的脸上移开,经过我的****,一直往下,再往下,终于摸到我盼望的地方。

"晚上喝了些酒。"他在向我道歉。但这个歉道得极含糊。

"没事,我一直在等你来。"我把话说得极暧昧。我不想扫他兴。

他一触及我,我的身体就颤动起来,一副任他处置的无辜样,但同时,我感觉我的身体内部,犹如层层花瓣有节奏地在包裹他,在呼吸他。

"真奇异!我们的身体如此默契,彼此需要。"他呻吟着,咬着我的耳朵说。

"我爱你。"我喘息着,我知道我正在点燃他全部的激情。等待他引领我进入一种非人间的美。

趁着我在喘息的间隙,他用舌尖挑开我的唇。我的嘴唇一张开,他就咬住我的舌头,有点痛有点狠心。

他的身体一起一伏,每一次升起落下,进入就更深一点。我清楚地感觉到,他在强有力地吞没我,想把我整个锁住。他紧咬双唇,但有一种声音从他喉间发出,像沉闷的呐喊。我感觉他在带我着燃烧,走向毁灭。

快崩裂的一刹那,有一股强劲的力量撕裂着我的身体。他的双手受刑般揪住我,不由自主地抽搐。

我一阵眩晕,我飞了!像有一道亮光,灵魂飞离身体,我相信,我的灵魂和他的在一起。我摸到他的脸,有湿润的感觉。

他流泪了吗?我心里一惊。他按住我的手,更紧地将我箍紧,我在他怀里动弹不得。我们都没有说话。都已筋疲力尽。都为对方倾尽自己的所有。我忽然抑制不住地感动。

我真是傻,当时全然没有感觉出来他行为的怪异,只当他是喝多了酒太兴奋的缘故。他那样紧地搂着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我只觉得满室的温馨。我只想抓住这温馨,让它再也不要离开我。

记得他松开我的时候,他去拿香烟,轻声问我,"你要吗?"我摇了摇头,不想动,只想绻在他怀里,听时间静静地走过去。他点上一支烟,重新让我靠着他。我几乎在他的烟雾里沉醉过去。

他将一口烟送到他嘴上,侧过头碰了碰我的脸,我再次伸出手去摸他的脸,他没有拒绝。他的脸干燥而光滑,没有触摸到湿润。也许刚才只是一时激动,他落了泪。也或许,他根本没有掉过泪。是我的感觉出了差错。

但这些都不再重要。时间仿佛静止了,缓慢得可爱。我闭上眼睛,自然而然地进入松畅的半眠半醒之中。烟的香一直萦绕着我。

我像是做了一个梦。梦中我见到了那条流浪狗,它又回来,找到我。我伸出双手想去抱它,明明抱住了它,却手一滑,它又不见了。心里一阵空茫,走进一个丛林,到处是雾气,遮蔽着眼前的空间,拼命睁开眼睛看,也看不远。

我拼命找父亲。在黑暗里,父亲见到我,我赤裸着,像父亲在我刚生下时见到的一样,不过,我的身体已成熟,父亲的眼神里露出些惊异。我没有丝毫羞意,我在父亲的注视下,变成了一条鱼,我向着父亲游过去,鱼的翅膀扬起,鱼的尾巴摆动,鱼的嘴唇在呼吸,鱼的气味充满了黑夜。

我说,父亲我一直在找你,不知道父亲你就在我身边。父亲你是渔人,整日在海里,却不知道鱼就在你手里。我紧紧拽住父亲的手,不让父亲走。然而,父亲手一甩,就溜走......

心缩成一团,我伤心得哭出来。醒来才知睡在身边的男人是费百强,我紧紧拽着的人也不是父亲。

天已蒙蒙亮,他仍然在抽烟,神情极度疲倦。床头柜上的烟缸里,烟蒂林立,密集得像小树林。

"你一直没有睡?"我抬起头问他。

他没有回答我,凑过来,亲了亲我的脸颊,对我说,"你睡得极不安稳,像是一直在做梦。"

我说,"是的,我在做梦,我梦见了我死去的父亲,和那条死去的流浪狗。"

"为什么你从不提起你母亲?"我一怔,这话简单,暗示的东西却很多。我听得见自己心跳不已,仿佛一个久存于心的预兆和隐患被人一下点明,我暗自心惊,隐约感到不安。

我强自镇定,不能被抓住任何把柄。我在内心强撑起一片安谧,那一瞬间,忽然感觉自己如孩子般孱弱。

我说,"父亲比母亲更疼我。"

他展颜一笑,好像在泥淖的混乱里看到神示的光芒,一瞬即逝的宽慰掠过他的脸上。他继续抽烟,陷入沉思,看上去疲惫之极。他猛抽了几口,把烟蒂掐灭,说,"我先靠一会。"

说完,便躺在床上不想动一下,也不想再多说一句话的样子。我顺从地依偎着他,躺在他身边不敢出声,怕吵了他休息。

他睡了一个短而沉的觉。醒来时,也没多说什么,各自洗完脸,带着我一起在外面吃完早餐,然后去单位上班。

推开办公室的门没多久,晓晓走进来,和往常一样问我:"何总,要咖啡吗?"

我说,"好的,谢谢!"

她拿过我的杯子,走出去帮我冲咖啡。不一会就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回来。那天的咖啡特别苦,她没有帮我加糖。也许她忘了,我并没在意。

我真是太愚蠢,太不防备,以为晓晓真像幼儿园的孩子一样天真无邪!我应该想得起来,她看我喝进第一口苦咖啡的时候,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报复的光芒。

她对我那么好,我早应当明白,凡是运气太好,多半是落进人家算计。想到这里,我几乎要对自己怒吼起来。她是要让我吃点苦头。那天早上的咖啡就是提醒,而我却浑然不觉。

那天,费百强跟我说,他要出去办点事,下午不回办公室了。他跟我说话时,并没有走近我,只是站在门口匆匆说完,便和他司机走了,好像有什么急事或要紧的人在等着他。

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我的愧意又上来。我坐在办公室里,顶着副总的名衔,享受着高层管理人员的待遇,受着同事们的尊重。这是费百强为我缔造的王国。而我却在暗里出卖他!

我一口一口喝着咖啡,尝着咖啡的苦味,绿色植物在我身边发出油亮的光泽,我想到了"背叛"两个字。

明天就要正式开标了。

我的思想经受着一番剧烈的斗争。我得在开标前找李逢春好好谈一次,我不能继续受他要挟。我要为自己的前途着想。李逢春为了报复赚钱,孤注一掷投下这场赌注,他绝不会在这个标上收手。而虹霞,把一个女人的爱也押在这场赌注上,要不赢回一个男人,要不就是输掉一场婚姻,说白了,也是孤注一掷的游戏。

看在姐妹的情份上,我完全可以倾向于虹霞,把标底透露给朝阳建筑公司。但如果没有李逢春,没有他的钱作为筹码,有可能换不来这个标底。我在李逢春与虹霞之间左右为难。就算他们两个人都能摆平,也是在出卖费百强的基础之上,不管我帮哪一方,都要出卖背叛另一方,里外不是人。

如果我把标底给虹霞,李逢春绝对不会放过我,只要他报复,泄露出我的底细,费百强就会认清我的真面目,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背叛。我左思右想,感觉自己就像在刀尖上行走,要么死去,要么得到一切。

一个孤注一掷、听天由命的想法在我心里渐渐形成。

下午公司里的人都下班的时候,我的手机准时收到了周全发过来的信息:"标底已出来,给我传真信号,请速收。"

我立即在短信里告知他我办公室的座机号,等着那边传真过来。我把办公室的门关得严严实实。整个过程中,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怕隔墙有耳。只有传真机的声音兹兹地响着。

我握着传真过来的那份标书,看了一眼标书上的标底,像握着很多人的赌注。我把它万分小心地放进包里,出门。走在大街上,我毫不犹豫地给虹霞发了条短信去,告诉她标底的总造价。她像得了圣旨似地在短信里千恩万谢。

在心底里,我偏向虹霞的情感,巴不得中标的是朝阳建筑公司,而不是李逢春。如果李逢春中了标,对我依然有后患。

我想无论如何,在这个关键时刻,我要以这个标底,去换回我的"卖身契"。我要把捏在李逢春手里的把柄先毁掉。这是我帮他骗费百强的唯一证据。我不能让这个证据有朝一日出现在费百强的眼皮底下。只要毁了证据,哪怕李逢春被逼急了,向费百强出卖我,也是空说无凭。费百强不一定就会信了他。

当然,我还是不敢把事情做绝。我会把真的标底给李逢春,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换回他手中的那份"证据"。

他中不中标,全靠他的运气,看老天的安排。万一朝阳公司中了标,在他看来,也完全是个意外。就算他怀疑到我,也没有证据。只怪他背运。

我给他发信,告诉他标底已在我手上。发信的时候,我正走在一家大厦门前,短信刚传出去,他便赫然站在我面前,吓了我一大跳,惊出一身汗。

幸好刚才是以短信方式把标底告诉虹霞,要是通上电话,必然闯下大祸了!原来,我走出公司大门,他就一直在跟着我。

李逢春一脸坏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我忽然很生气,他不该这么跟踪我,早晚会被吓出人命来。他嬉皮笑脸地向我道歉,说我是做贼心虚,才会害怕被人跟踪。

我咬牙切齿,"是你把我逼成了一个贼!"

他"嘘"了一下,环顾四周,压低噪门跟我说:"走吧,这里人多眼杂,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去。"

他哪知道,在我们身后,早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现在想来,还免不了背上一阵凉飕飕的,充满寒意。

天气很闷,太阳已经落山,但所有的热量都还集中在惶惶不安的大街上。人如群蚁,所有的车辆载着人,奔涌在下班回家或去赴约的路上。接近傍晚的市嚣排山倒海地匍匐过来。城市的夜晚总是要比白天热闹多事。

李逢春望一眼马路上严重涌堵着的车流,转过头问我:"走路还是开车?"

"还是走路吧,随便找个近点的地方,可以说上话就行。"我掉转脸,对他说。那一刻,我显得有些焦躁。细汗微微地沁出我的额头和后背。只想快点找个地方坐下来,把事情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