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人每天都在夏蓝玫家见面。夏蓝玫给他介绍了自己这几年一个人单身如何过日子,如何在感情上追求高品位,却始终遇不到一个爱自己的人。说着说着夏蓝玫就会掉下泪来,张桥东自然而然地就伸出舌头,为他舔去腮上的泪痕。一个老实人,在温存这件事上,却很会浪漫。
有时候,一离开夏蓝玫家,张桥东就扑哧扑哧地笑——原来我也会这么柔情这么肉麻。张桥东觉得,自己和梁丽的感情,原来只是棵小草,与夏蓝玫的情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树,是夏蓝玫让自己认识到了存在的价值。
一个一个的夜里,张桥东和夏蓝玫不停地煲电话粥。夏蓝玫在张桥东的甜言蜜语中一次次沉醉。而张桥东也从夏蓝玫的话语里感受到被一个人赞扬竟然可以发自肺腑地陶醉。连他自己都迷糊了,十五年没见面的同学,为什么会在一次聚会后突然像年轻人一样地如此痴情、如此疯狂地爱恋。
后来他和夏蓝玫一致认为,年龄过了三十的男女,感情如手风琴。而三十以后的他们两人,正好在手风琴拉开的时刻相遇,所以才会奏鸣出琴瑟和谐的动人乐章。
这样的恋情一直坚持了两年,直到梁丽去年冬天偶然有一次看到在妇幼保健院开水房打开水的张桥东,才明白自己的男人已经登上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情感之舟。
她默默追随到妇产科,看到张桥东正坐在床边喂一个女人喝水。几步走过去,梁丽一把夺过水杯摔了,揪住张桥东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喊道:“张桥东,你个大骗子。原来你早有预谋啊!没良心的……”
因为在这之前,张桥东哄骗着她,说为了生二胎,悄悄办理了离婚手续。
梁丽抓住张桥东衣领不松手,护士医生几个人都掰不开。直到张桥东狼狈不堪地脱掉外衣仓皇而逃,梁丽还是没有撒手。她不敢撒手,怕从此失去张桥东,失去生活的重心。
张桥东踉踉跄跄地冲出妇幼保健院跑到大街上时,心头只想着一件事:夏蓝玫刚刚流产,一个人可咋办?
3、生死攸关
据数以万计的正房太太们的经验,吵闹是对付丈夫出轨的最直接、最无效的武器。可梁丽却第一招就用了打闹。效果自然十分不理想。反而让张桥东同情弱者夏蓝玫。
尽管张桥东心里一直挂念夏蓝玫,可令他猝不及防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时分。迈着沉重的双腿推开家门时,梁丽和丈母娘刘苹正怒目而视地等着他接受审判。一个梁丽已经让张桥东无力应付,母女俩的审判,更是不可思议。看来这一关真过不去了。
张桥东整整衣领,疲软地坐在沙发上,打算安静地接受男人最不屑也最窝囊的这场家庭道德审判。但没等审判开始,审判就结束了。因为,张桥东裤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吓得差点蹦起来。梁丽、刘苹死死地盯着他的裤袋,看张桥东如何应付。
张桥东把手伸进裤袋,牢牢地攥着手机,迟迟不肯掏出来,感觉像攥着雷管。但在两个女人的逼视下,他还是垂头丧气地拿出了手机。
怕什么来什么。偏偏就是夏蓝玫的电话。
梁丽冷笑着对他说:“接吧,你咋不接呀?别让老情人等得不耐烦了。”
刘苹也情绪亢奋地对张桥东说:“你倒是接呀,我看看是俺闺女冤枉了你,还是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张桥东本不想接,但丈母娘最后的那个“狗”字深深刺痛了他,他的愣劲儿上来了,心想,就是真离婚,我也要接。要不我对不起夏蓝玫的一片痴情。
“喂,桥东……”
一听夏蓝玫冰凉的声音,张桥东立时瘫了:“你到底咋了?说话呀?”
夏蓝玫有气无力地说:“你再不来,我的血就流尽了……”
张桥东神色慌张地问:“你究竟干了啥傻事?”
“我割腕了。”
张桥东惊愕地扭头就要出门,梁丽猛地扑上来,又哭又挠地对他喊:“你要敢去,我就跳楼。”
张桥东一把推开她,对丈母娘刘苹大喊:“妈,你看住梁丽,我再不去就要住监狱了。要出人命!”
无边的黑夜,一下湮没了张桥东的身影……
搂着寻死觅活的女儿,梁丽的母亲也是痛哭流涕,只说自己女儿命苦。栽在了一个最可靠的男人身上。刘苹想不通,连张桥东这么老实本分的一个人,都会变坏。这世界上还有哪个男人能靠得住。当初自己咋就没看出来张桥东还有这本事。虽说张桥东人长的帅气,自己也犹豫过长相好的男人花心,但张桥东实在是太老实了,自己甚至有点看不上他。说起来,当初女儿也是不愿意便宜张桥东的。
刚参加工作那几年,梁丽在厂里的泵房工作,虽说工作不满意,模样也一般,但梁丽心气高傲,总想着找个高贵的家庭出嫁。要不是张桥东死缠烂打,无论如何梁丽是不会让他追到手的。
本来张桥东长得一米八的个头,属于长相良好的A派男人,可他偏偏就看上了长相一般的梁丽。不巧的是,梁丽对他却没一点感觉。人还特别怪,越是得不到的,追求的力度越大。所以,张桥东就总是在梁丽下班的路上,推着车子等。但梁丽一直没有松口。具有巨大转机的时刻,是有一次梁丽感冒想吃苹果。那时苹果还没有上市,而张桥东愣是在半夜里骑自行车跑六七里到附近的一个果园偷了十几个青涩的如红枣般大小的苹果,从此梁丽对他的态度才发生了乾坤大逆转。
就这样,梁丽和张桥东开始了长达三年之久的恋爱。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男人可靠。人长得帅,却一点也不花心。
十多年夫妻生活,让梁丽已经完全放松了戒备:枪炮入库,情感入柜。丈夫两年时间里对另外的女人好,她不可能一点都感觉不到。甚至有几次洗衣服,她发现张桥东裤头上的精液,但她旋即嘲笑自己,如果对张桥东这样的男人都不放心,这世界上就没有男人可以依靠了。所以,她从不开口说张桥东。也正是她的这种过于自信的放纵,让张桥东在情感的道路上最终越走越远。
还有一层更重要的原因,梁丽感觉对不起张桥东。两人婚后生育的唯一的女儿妞妞,自从学走路开始就一直是左腿瘸。尽管为了治好女儿的腿病,夫妇俩没少费心,也吃了无数药,但女儿的腿依旧是一瘸一拐的,所以最后只好认命。
因此,梁丽就觉得自己在做母亲这件事上,没有尽到责任,让自己的男人受委屈了。为这件事,张桥东也爱有事没事喝点酒解愁,埋怨自己没本事,不能把自己女儿的腿治好。每当张桥东这样说的时候,梁丽就会暗暗落泪,觉得张桥东是因为太爱她们母女俩才这样自责。所以,尽管她嘴皮子利落,但从不阻拦张桥东喝酒。她觉得,自己的男人心里有事,有责任让他麻醉自己。所以,别的女人讨厌男人喝醉后呕吐的秽物,可梁丽收拾这些酒气熏天的杂物时,心里是带着对男人的爱,一点也不觉得恶心。
张桥东骑着摩托在路上疾驰时,他和夏蓝玫这些天的交往像过电影般齐聚眼前,但他一点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反而觉得,夏蓝玫如果就此结束了生命,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追随她而去。一个女人都可以为了自己献出生命,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如果胆怯,就太不仗义了。好多男人和张桥东一样拥有“仗义爱情观”。
从张桥东居住的小区到夏蓝玫居住的“水世界”小区,约有五六里的路程。即使不着急,骑摩托也就十多分。可现在一来是晚上,视线暗。二来正好是这片工业区夜班交班时间,路上下班的人挺多,张桥东骑着车就只能慢点开。
前前后后其实没多长时间,可张桥东此时五内俱焚,便觉得长的无边无际。一个转弯处,突然从横里穿过三个骑车的女人,张桥东躲闪不及,一下窜到路边的绿化带里。三个女人吓得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张桥东扶正摩托车,顾不上擦手上蹭出的血迹,冷冷地看了三个女人一眼,一语未发,跨上摩托车,“腾”地打着火,继续向前奔去。他怕去得晚了,夏蓝玫的血流尽。
张桥东总觉得,摩托车前面就躺着瘫软的夏蓝玫,血流遍地,两眼发直,一只手臂高高地举起,轻声地呼喊着:桥东,桥东……
夜风很冷,路灯照耀下的树木张牙舞爪,行人都裹着厚厚的棉衣,匆匆忙忙地向温暖的家走去。可张桥东却浑身燥热,他甚至恨起来梁丽,如果不是她今天上午在妇幼保健院里把夏蓝玫的水杯掀翻,此时此刻,他应该正陪着夏蓝玫在温暖的家里。他一定会亲自为夏蓝玫做她最爱喝的竹笋鸡汤,一口一口地喂她。虚弱的夏蓝玫,也一定会温情脉脉地盯着自己,轻声地骂他小狗。那该多温馨啊!可这一切,都被厉害的梁丽搅坏了。
本来一场恩爱的互敬互爱的爱恋场景,全都因为梁丽的出场匆匆忙忙地狼狈收场了。张桥东恨得牙根发痒。
来到“水世界”小区8号楼前,张桥东一把拔掉钥匙,顾不上锁摩托,“噔噔噔”往三楼跑,边跑边拿出钥匙。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几乎瘫软在地:雪白的床单上,温软地仰卧着面色惨白的夏蓝玫。左手的手腕无力地垂落在床边,地上和床单上鲜红的血迹已经凝结。张桥东失魂落魄地跑过去,摇晃着夏蓝玫,轻轻地呼唤:“夏蓝玫。夏蓝玫。我是桥东,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来了,我是桥东……”他嘤嘤地哭出声来,期望夏蓝玫能够醒过来再看自己一眼。一声一声凄厉的呼喊,在偌大的房间里回荡。张桥东感觉两耳轰鸣,头疼欲裂,喉咙干燥,双目恍惚。前半生的情感和憋屈全在这一瞬间释放出来,他觉得世界已经一片混沌,自己的生命也已经终结,变得毫无意义。苟活在世界上,是对夏蓝玫的欺骗。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为自己了结了宝贵的生命,而自己作为男人,却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贼一般地躲藏了起来。真是无耻到了极点。
想想自己一下午流浪在街头,几次想鼓起勇气来看看夏蓝玫,后来都被自己那可怜的“悔悟”阻挡住了脚步,觉得自己如果来看夏蓝玫,就是对家庭的不敬,是对女儿的感情亵渎,是对梁丽的夫妻情感的蹂躏。唯独没有想到,自己对夏蓝玫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一个单身女人,刚刚做了流产,身体最虚弱的时候,被另外的女人死缠烂打,该有多丢人。
也许,就在自己一个人流浪在街头的这个下午,梁丽不定如何折磨夏蓝玫呢。他知道梁丽的脾气,没理都要抢三分,这次被她逮着理了,不定如何让夏蓝玫难堪呢。可自己一个大男人,却乌龟一样缩回了壳,真不是人啊!
万般绝望中,他抱着夏蓝玫瘫软的身体缓缓地站立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向房门走去。他知道,唯有和夏蓝玫共赴阴曹,才是对她一片痴情的最好回报。
“我说过,为了你,我肯死。”
张桥东感觉自己的心头猛地一颤,眼神顿时明亮起来,虽然夏蓝玫的话如蚊子飞过一般轻,张桥东还是听到了,他一下破涕为笑,疯狂地在夏蓝玫脸上亲吻起来:“夏蓝玫,你快吓死我了。一定要挺住。”这时的他,又和往常一样,身轻如燕,脚步利落,三五分钟就跑到楼下,抱着夏蓝玫快步跑向十字路口等生意的出租车,一上车就喊:“人民医院,快!”
司机扭头看到血肉模糊的女人,吓得脸色惨白,顾不上谈价钱和多思考,发动车朝着医院飞奔。
张桥东一只手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轻轻地盖在夏蓝玫身上,搂着她,拍着她,安慰她:“没事的,只是流了点血。没事的……”
夏蓝玫仰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张桥东,举起右手,一下一下为他擦拭着,暖暖地说:“老公,不怪你,是我愿意的。”
4、第一个有车人
救了夏蓝玫的命,但张桥东却从此断了这份找情人的念想。要是按照他的本意,或许并不想彻底断。但梁丽的母老虎脾气,他是知道的。而且,找情人这件事,本来是不能公开的,既然已经公开了,情人自然也就做不成了。所以,当梁丽连根拔起张桥东这棵“情人树”,他只能保持沉默。而且,他也觉得,拔了这棵树,也算是放了夏蓝玫一条生路。
梁丽帮张桥东一点一点地捋,直到张桥东认识到,他认识夏蓝玫是认错了人,是这个女人毁坏了张桥东和梁丽安宁的家庭生活,“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事情才算有了个了解。
其实张桥东内心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认识夏蓝玫,让他的生活发生了彻底改变。本来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什么也没有。只是有点身材高,面貌端正。也就是说,张桥东主要的“优点”,就是帅。如果要是有钱人,帅就帅吧,可他偏偏是个没大理想没事业心的软乎乎的男人。但自从夏蓝玫和他好上后,他忽然很有雄心了。觉得自己处处有了激情。有雄心是因为夏蓝玫特别爱花钱,动不动就成千成千地花,让张桥东觉得,养活一个漂亮的女人,男人必须有钱,因此起了干事的雄心。夏蓝玫让张桥东产生激情,主要有两个方面。一面是在在床上。夏蓝玫特别能喊叫。喊得张桥东毛眼里都火辣辣的。第二个激情,产生在夏蓝玫会撒娇上。她那么大的一个女人,硬是会“我不”“就不”地发嗲。正是这一声声喊叫,喊酥了张桥东的骨头。
但无论如何,自从梁丽帮他借14万,盘下顺祥酒馆后,张桥东心里就只有感激了。觉得亏欠梁丽。也因此,和梁丽断绝了往来。
张桥东的出轨很短暂,也就两三年。或许他不知道,看似梁丽是毁了他的“情人梦”,但同时也等于拯救了他。因为,情人的保鲜期大约也就是不到三十个月。过去这些时间,情人就会失去新鲜感,慢慢冷淡、无所谓,直至讨厌。可人在幸福中时,是没有人肯“恶意”地想“未来会糟糕”的。
两年前,张桥东的生活,因为认识了一个人而改变。如今,张桥东又因为忘记一个人,转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无论这个人对或者错,都与张桥东无关紧要了。绝情不绝情,生活就是这样。
张桥东生活归复宁静了,但他的朋友们却开始有目的地折腾了。而且,还搞得出场很隆重。
罗冉计划到内蒙承包工程前,特意把昔日的老朋友都找来,好好地宴请了一顿。
一个人在干某件大事之前总是有征兆的,罗冉的请客就是征兆。只不过他常常有征兆,朋友们习以为常,把他的“征兆”当成了眼皮乱跳。觉得不用采取任何措施,过一会儿眼皮自然就好了。
罗冉个头中等,很胖,长得直来直去,像半截粗粗的甘蔗。虽说像甘蔗,要是打扮打扮,就是个“准款爷”。罗冉性格也款爷的很。明明一屁股债,还是见人就说许多花大钱的经历,总是努力给人留下“成大事的人”的印象。很努力。
他抖着手里的“帝豪”烟,像检阅部队一般地挨个儿发给老朋友,用他那原生态的粗嗓门,豪气十足地说:“我早说过,翻身不难。这次可逮着个大工程。奶奶的,咱哥们要翻身了。”“翻身”一词,他重重地说出来,仿佛要砸桌子几个坑才算完事。也许在他看来,翻身并不为了争气,更多的是一种象征。只要能翻身,就证明了他的能力。短短几句话,把一帮朋友都震得耳朵嗡嗡作响,生怕眼下就得罪了这个准“款爷”。
很多人发财之前都说过这样震倒弟兄们的话。只不过,有的人做到了,话便被无限夸张地传诵,而且还被冠以诸多传奇色彩;可很多人说过这些发酵的话语后,却没有兑现自己设计的美好前程,就被大家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一遍一遍复习,直到说话的人舌头发麻心灵厌倦为止。
罗冉说的这次翻身,也是因为认识了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