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蝶和梁忱平时各忙各的,梁忱休息时才见面。通常是梁忱休息前的头天晚上下班后直接来若蝶这,再在上班的那天早上离开。这天早上,若蝶醒得特别早,张罗下去晨练。梁忱担心这个时间不安全,非要陪她一起去。若蝶说,那就索性去远一点吧。梁忱说可以。两人一路慢跑来到奥运森林公园。r
此时天色已由灰变红。不远处,位于仰山峰顶的天境依然笼罩在夜色中。锈红色与紫色的光斑与印痕爬上了耸立于园中的玲珑塔与大型广告牌之间。不久,太阳跃出地平线了,地面上的小草,在略带寒意的晨曦中,芬芳柔弱。玫瑰色的光喷涌而出,温柔地铺满了宽敞得令人窒息的景观大道。r
两人手拉着手走在湿地之间,不仅能看到漂亮的芦苇、菖蒲、水葱等水生植物和花卉,还能看见一条条颜色艳丽、欢快畅游的鱼儿们。偶尔,还会被从芦苇中一飞冲天的野生白鹭们吓一跳,还幸运地见到上千只土黄色的蛙排队出行。r
这些蛙体型很小,身长只有3厘米左右。就像即将出征的“将士”一般,前面有几只领头的,后面的排着不太整齐的队伍,慢慢悠悠地横向移动,都跑到桥面上了。有的还“呱呱”地叫着;有的则爬到桥边,“扑通”一声,跳到水里去了;更多的则是跑到草丛里。只一会儿工夫,全不见了。r
两人随另外一些人一起饶有兴致地全程跟踪,梁忱还拿出手机给蛙拍照。若蝶觉得这些蛙有点像蟾蜍,但又不十分确定。刚好中科院动物研究所的张博士也在其中,他对大家解释说,这些蛙不是蟾蜍,而是“中国林蛙”的一种。大批量出现,属正常现象,它们长大了,就会成群结队地去草丛、树林里生活。这种情况与异常气候和地质现象无关。r
到家后,若蝶忙着发微博,梁忱传照片。这时将云杏的短信进来了——店半叶背查风了气死我欠另争了乍办吧我去你家。若蝶又惊又喜地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可是看了半天没看明白,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两人放下手里的活儿开始破译,最终翻译成这样一段话:我的店半夜被查封了。气死我了。钱别想挣了。怎么办?我想去你家跟你说说。r
不一会儿蒋云杏就到了,哭哭啼啼地说她的店半夜被人给查封了,理由是接到“邻居”举报,说店里“有人从事非法卖淫活动”。若蝶赶紧安慰,脑子里马上想到贺建佑。云杏也觉得举报她的人是贺建佑,忍不住大声骂了起来,梁忱听得清清楚楚。若蝶朝楼上看了一眼,让她小点声。r
云杏压低声音说,房东要退租,死活不租她了。没过几分钟又习惯性嚷嚷起来,说员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听说要给他们放几天假,就七嘴八舌找各种借口跟她讨要工钱。她说现在手里没那么多钱,就算关起门来现印也不能马上就印得吧。就戴西雅还算是个人,没跟白眼狼们一起讨伐她。r
唠唠叨叨说了大半天,期间还提醒若蝶,不能跟梁忱这种小白脸动真格的,他图的是她的钱,就算把所有的钱都给他,他也不可能就跟她一人好。“钱钱钱的,这人除了钱,不认别的。”若蝶心里不痛快,又不好反驳什么,只能委婉地说早饭还没顾上吃呢。云杏这才不太情愿地站身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高声大气地咒骂贺健佑“这损犊子,咋不让车轧死他呢”。。。。。。若蝶默默跟在后边相送。r
梁忱早把蛙的事搞定了,看到他撰写的那段精彩的文字说明,若蝶吃惊非小,夸他文采不错。梁忱挠了挠头发,既得意,又有些不自在,脸都红了。也就是从这件事以后,林若蝶把校对的事全部推给梁忱,当起了“甩手大爷”,每次他都能出色完成任务,不只校对,还能给文字润色呢。r
两人来到厨房,边做早餐边闲聊。梁忱负责择菜、洗菜,若蝶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酱牛肉,一条鲫鱼准备煲汤。梁忱人干净,干活也仔细,豆角一根一根洗,完了再用纸巾一根一根擦干。带叶蔬菜也是一叶一叶正反两面反复冲洗,跟绣花儿似的,比若蝶都有耐心。若蝶从来不用别人洗碗,却信得过梁忱。r
梁忱说,蒋云杏这人看着傻呼呼的,其实比若蝶奸多了。若蝶问为什么。梁忱笑了笑说,她只是装傻。店被封了,说明她确实干了不干净的事。否则,以她的个性,可能老老实实当“窦娥”吗?若蝶假装用无所谓的口吻把云杏叮嘱她的话说了一遍。梁忱一听就急了,憋了半天才气哼哼说出一句“以小心人之心度君人之腹。”r
若蝶陪云杏转了好几个半天,总算找到一个适合开店的地方,离原来的小区只有一路之隔,是个位于一层的民宅,只有一居室,此前也开发廓来着。蒋云杏是个一天不赚钱就活不了的人,赚了钱就存进银行,完了就嚷嚷没钱花。匆忙开业后,生意一直不好,她想出很多吸引顾客的办法,像什么节假日“优惠促销活动”,“办卡五折优惠”,“新老顾客大酬宾”等等,无论如何,就是没人进去消费,最后员工全跑了。r
好不容易招来一个学徒工,还把洋洋储蓄罐里的硬币偷光了。蒋云杏发现后立刻打了110,警察把学徒工塞进车里带到派出所录了半天口供。女孩死活不承认,警察没辙,只好把人放了。蒋云杏叫她“马上拎包滚蛋”。女孩“滚蛋”以后,洋洋那双价格不菲的旱冰鞋也跟着一块“滚”了。r
店里只剩蒋云杏孤家寡人一个,整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个劲给以前那些“老色鬼”们打电话,有点身份地位的吓得连手机都不敢开;也有胆儿大的,时不时地过来送几个小钱。有次林若蝶来做美容时,被一个老色鬼给盯上了,死乞白赖非要云杏给他“拉皮条”,价码抬高到三万。云杏酸溜溜地说,人是作家又是富姐,多少钱都不带干的。r
云杏店倒闭,戴西雅没受任何影响。不久她就惊讶地发现,这个店的绝大部分收入靠保健维持。美容赚不了多少钱,美发师的手艺不够水准,连染个发都得你让我看我让你瞧的自己没把握。后果是显而易见的,你心里没谱,客人还敢把他的头发交给你吗?况且工作时间比其他店都长,薪水却不比人多,员工们早就受够了。r
蒋云杏故意延长工作时间自然有她自己的想法,来这做保健的大都很晚,有时还会熬通宵。问题是,派不上用场的那几个男性员工也得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地陪着干耗。这就有点缺少人性化了。除此之外,蒋云杏不懂经营不擅管理,人又特小气,只管中午这一餐饭,而且总是萝卜白菜土豆这三样,连块肉星儿都见不着。员工常常饿着肚子干活。私底下个个怨声载道。r
戴西雅早想辞职来着,这下可以按部就班按自己的计划来了,白天学习,晚上出去给人当代驾。不过,她偶尔也会抽空过来帮帮忙,在门口一边看书一边望风。保姆有事请假,就得她过来照看洋洋。有次陪洋洋在小区花园溜冰时碰见林若蝶和梁忱,四个人一起去吃烧烤,期间洋洋还大闹了一通。幸亏有梁忱在,不然若蝶和西雅就会束手无策,洋洋可是力大无穷呢。r
贺建佑来新店转了一圈,真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蔫头耷脑,鬼鬼祟祟,没敢正眼看云杏。云杏从厨房找出一根棍子连打带骂。她知道贺建佑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同居,贺建佑也明白云杏“不是省油的灯”,但两人默契得很,跟达成了某种君子协议似的,谁都不提离婚这事。云杏不离婚的理由很简单,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想离婚?死那辈子吧。反正他也没耽误我赚钱”。r
店里每天入不敷出,云杏使出浑身解数也是回天无力,想从老色鬼们兜里掏钱不亚于“从老虎嘴里拨牙”,个个都是“想花小钱办大事的主儿”。唯一的办法就是关店,另谋出路。当她要求退租时,遭到房东严辞拒绝。房东是个瘦高个中年男子,在金融街那边开了家律师事务所,说话头头是道,全是法律术语。云杏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甭跟她甩文词儿,她好歹也是做过大事业的人,啥场面没见过呀!不把抵押退给她,她就带着孩子去他家住去。r
一听这话,房东立刻蔫儿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通啊。房东老婆虽然也不是个善主儿,但一看蒋云杏这阵势也泄气了。蒋云杏逮谁跟谁说,不管熟不熟,只要对方问她店的事,就自然少不了提这事,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律师有啥牛X的,还不是被我整没电了。”r
兴奋了几天之后,她又开始犯愁了,手里没有活钱哪儿成啊,洋洋“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呢,分分钟钟都离不开钱。听说炒股票赚钱,她也想试一试,要是每天能赚个三头二百的,娘俩的菜钱、水果钱不就解决了嘛。战战兢兢投进去十五万,每天按时坐在证券交易所大厅里盯股票,厚着脸皮向“高人”请教“哪股能上去”,后来还专门买台笔记本电脑,成天研究那条线,不到一个月全被套住了。r
她清醒意识到,炒股这事儿不太靠谱,就连那些“老江糊”都经常被套,何况她这样菜鸟级的“小散民”了。去别的店应聘个美容、美发师什么的倒不是大问题,但她心有不甘,况且整天把个死身子、还得看人家脸色不说,一个月下来也就两千来块钱,将来老了赚不到钱了咋办?贺建佑怕是指不上了,婆婆更是,跟钻进耗子洞了似的,连影儿都看不着。r
她决定重操旧业,跟以前的姐妹们联系了一下,听人说发小广告这活儿来钱快,就印了一箱带暧昧头像的名片,去各大酒店门口转悠,不管是打里出来的、还是正要往里进的,只要看着像“那种人”,她就往人手里塞名片。打电话的人还真不少,数着大把的钞票(有时是外币),心里这个美呀。r
殊不知,这一行当不仅有组织有纪律,而且分工明确——“鸡头”手下管着好几十号人,有专做按摩的,有只做“口活儿”的,也有出台的。按年龄、长相、职业、国籍划分出三六九等。同是国外妞身价也不一样,法国的就比俄罗斯的金贵、抢手。r
一天夜里,当她路过一家牛肉面店时,被人强行拖了进出,带到一个叫鲍哥的“鸡头”前。这家伙长相极其猥琐,中等身材,头发花白,嘴角向下拉伸,目光凶狠,一条长长的疤痕横卧在那张阴森森、布满麻子坑的大方脸上。曾几进几出,都是因为抢劫罪入狱。r
鲍哥端坐在老板椅上,双手抱肩,几个彪形大汉分立两侧。鲍哥先是用那双小黄眼睛盯着云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接着慢慢站起身来,拖着干瘪的身躯绕着她前前后后走了几圈,最后停了下来,突然抬起一条腿照她肥臀就是一顿猛踹。云杏不愧是混过社会的人,非但没被吓尿裤子,反而扯着嗓子跳着脚地大喊大叫,又抓又挠。鲍哥一阵东躲西闪,最后咧开大嘴乐了。r
“呀嗬,行啊你。”鲍哥一边用手摸着胡子茬儿,一边笑嘻嘻地对虾兵蟹将说,“看见没,这小娘们儿是个人物啊?”r
“你谁呀你?凭啥打人?就算我发小广告不对,也犯不到你们手里吧?”云杏已经猜到是由什么引起的了,只是不明白这伙人是干什么的,“还没王法了呢,随便抓人打人,是不是中国了?当是旧中国呢,早解放了。”r
“真他妈拿自己当回事,政府要管的事多着呢,哪有闲功夫搭理你们这些发小广告的?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这片儿的鸡头。”r
“我管你鸡头鸭头的,就想知道你们想干吗?”蒋云杏还是怒火冲天,凭白无故被人踹了好几脚,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r
见鲍哥的脸色沉了下来,有两人快步走到蒋云杏跟前,一顿推桑,矮个叫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高个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不能自己耍单帮,必须归到鲍哥门下,统一派活儿,四六分成。否则吃不了兜着走。蒋云杏心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瞪着大眼睛看了看鲍哥,问“谁四谁六”。高个用拳头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叫她少废话,并警告说,要敢私自接活儿,拿按摩当幌子,背地里干卖淫勾当,就会遭到重罚,别到时缺只胳膊少条腿什么的不知道咋回事。r
云杏只好点头同意。在鲍哥手下干活儿,安全方面没什么保障。有一次,她和一个叫菲菲的女孩被派出去干活,两人在同一家酒店、不同楼层为客人服务。刚按了一会儿,她负责的客人就溜了,账都没结。后来才发现包包里的一千多块钱和手机被人给偷了。鲍哥不仅没替她撑腰,还把她给臭骂一顿,“蠢货,猪咋死的,知道不?”。菲菲建议报警。她怕惊动贺建佑,只能吃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