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霏跟姜涵宇之间的关系有点像盛夏山里的天气,忽阴忽晴,忽冷忽热,变幻莫测。一方面,她喜欢跟他在一起缠绵,怎么腻歪都不够;另一方面,又嫌他没出息,从骨子里轻视他,有点恨铁不成钢。心情好的时候,她会主动给他烧菜做饭,陪他去外面送货。看他不顺眼的时候,恨不得一脚踢飞他,当他不答应她的某些无理要求时,她使出的杀手锏就是“罢床”,扔枕头叫他滚蛋。r
如果因为情欲让男人孤独,那么洞房如牢房。用性做武器来逼男人变节或就范的行为,最后很可能演化出他的性冷感,长期下去男人会产生挫败感。这种行为等于给男人上酷刑,一旦仇恨的种子在枕边发芽,枕头就变成了定时炸弹。周雨霏主要有两大嗜好,一是查电话,极其关注他的生活作风问题;二是掏空他的精。每个晚上都要他做功课,不浪漫没关系,就怕他的精力在外头浪掷掉。r
“哎?姜涵宇,”一天,雨霏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地坐在床边查看姜涵宇的手机,像发现了什么重大机密似的,“这个号是谁?”r
“不知道,想不起来了。”涵宇迅速看了一眼,明显是在应付,目光重新落在手里的那本书上。r
“少蒙我。你不知道谁知道?”雨霏把书夺过来扔在地上,“不会是我的哪位‘前辈’吧?”r
涵宇不说话,弯腰把书拣了起来,被雨霏抢过去扔掉,再拣起来,再抢过去扔掉,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最后涵宇把书狠狠甩了出去。r
“我奉劝你适可而止。跟你在一起,感觉有点像给慈喜太后梳头抓痒痒,稍不注意就会大难临头。”r
“我也奉劝你一句:想跟我过就得规矩点。”r
“周雨霏,请你别这么跟我说话,不然我马上就走。我说到做到。”r
“你。。。。。。”雨霏有点怕了,低声嘟囔道,“问你这个号码是谁,你告诉我不就没事了嘛。可你偏不说,有啥不可靠人的秘密似的。”r
“我说了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告诉你?”r
“我就不信了,自己打过两三次的电话不知道是打给谁的?鬼都不信。”r
“爱信不信,反正我不知道。”r
“你这什么态度呀?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倒嚷嚷上了,成心吵架是不是?”r
“我没那个瘾。你打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嘛。”涵宇无心恋战,又一次把书从地上拣了起来。r
雨霏真就回打过去了。天啊,接电话的果真是个女人!她的心都紧缩到一起了,自然免不了一番盘问。得知是在网店购物的一买家后,又有些心虚气短,但还是没理辩三分,又开始埋怨涵宇不像以前那么爱她了,具体表现为对她没耐心,“床功”越来越逊。涵宇不再说话,随她怎么说。这下,她疑心更重了,以至整天瞎琢磨,担心涵宇对她不忠,无法安心工作,还经常做恶梦,有一次半夜被涵宇推醒了,问她怎么了。她哽咽着说,梦见他走了,不要她了,她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到处找他。r
“老婆!”涵宇一下把雨霏揽进怀里,吻去她脸上的泪痕,泪水顺着眼角悄然滑落,“求你别瞎琢磨了,好吧?我不会丢下你的,以后咱俩好好过日子。”r
“老公,我爱你!你是不是不爱我了?”r
“我不爱你爱谁呀?”r
“可是,”雨霏从涵宇的怀里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你要是真的爱我,怎么会对我没兴趣了呢?”r
“哦,爱你就得夜夜笙歌,旦旦而伐?要知道,男人也是用脑子思考的,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性。”r
“那也不能这么长时间不做吧,快一个月了都。”r
“瞎说。才几天呀。你好好算算?”r
雨霏坐起身来,掐着手指算了半天,确实没几天,便重新躺下,紧紧抱住涵宇,脸贴在他的胸前。沉默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满腔哀怨地说道,“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现在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r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当然不能一样了。”涵宇又有点不耐烦了。r
“为什么?”雨霏一脸茫然,“怎么会不一样呢?”r
“以前觉得新鲜。”r
“现在呢?”r
“现、现在那股新鲜劲过去了呗。”r
“才几天呀,你就觉得我不新鲜了。”雨霏又一次从涵宇怀里挣脱出来,眼泪成双成对往下掉,“我还像以前那么爱你,甚至比以前更爱你。可是你呢,居然觉得我乏味了,没劲了,不新鲜了,连动物都具备的原始冲动都没了,你这人也太花心太没有责任感了吧?”r
“扯哪儿去了,啊?我什么时候说你乏味了、没劲了?”涵宇气呼呼地坐起身子,尽量压低声音,“我只是说,对那事没有刚开始那会儿有新鲜感了。”r
“不还是一个意思嘛。”r
“这怎么能是一个意思呢?那会儿还在热恋阶段,而现在已步入婚姻殿堂。恋爱跟婚姻一样吗?”r
“好吧,请你直接告诉我,”雨霏使劲抹了一把脸,拧亮台灯,一脸严肃地看着涵宇,“你还爱不爱我?”r
“不是,”涵宇眯着眼,用手挡住光线,“你开灯干吗?非要深更半夜掰扯这事吗?”r
“对你来说或许是小事一桩,但对我来说意义非比寻常,简直让我寝食难安了。所以还是说明白了好。”r
“你想说明白什么?”r
“你到底是不是因为爱我才跟我结婚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老老实实回答我,别让我看不起你。”r
“我要是拒绝回答呢?”r
“也可以。但我会理解为你不是因为爱我才娶我的。”雨霏的目光直视涵宇,像在审视囚犯似的。r
“天啊,我真的快疯掉了。”涵宇“啪”地关掉台灯,随即从床上跳了下来,抱起被子快步来到客厅,一头倒在沙发上。雨霏马上跟了过去,坐在他身边,死死盯着他。涵宇气急败坏把被子从头上拿了下来,无奈地问道,“你跟着我干吗,啊?瞪俩大眼珠子盯着我干吗?整个一神经病吗你!”r
“老公,别这样嘛。”雨霏嘟起嘴巴装出一副可爱的模样,柔声细气的,“你把被子拿走,我盖什么呀?”涵宇没好气地把被子塞进雨霏怀里,“好好好,你把它拿走,拿走,我不睡了,这总行了吧?”r
涵宇双手抱头蜷缩在沙发上,身上只穿一条内裤。雨霏看着看着忽然大笑起来,笑够后把被子扔在地上,扑进涵宇怀里,忘情地亲吻他。起初涵宇厌恶地东躲西闪,在雨霏不断挑逗下,他到底还是有了反应,露出奇怪、歹毒、牲口一样的笑容,眼睛像种马的眼睛一样,激动地充着血,闪着恐怖的光芒。他说他想掐死她,把她体内的每一点生命之火都挤出来,要让她像一堆软团乖乖躺在他的手掌中。她说他只属于她一个人,她要永远占有他,那才是情欲的高峰和终点。r
这一晚雨霏睡得好极了,早早起来准备早饭,还特意多准备出一份让涵宇带上中午吃。涵宇打心眼儿里不想带,但又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一路上涵宇感觉沉甸甸的,仿佛手里拎着的不是保温盒,而是老婆的那颗心,同时也有些感慨,难怪有人告诉他说,“男人只要把一件事干好,就万事OK”。r
雨霏在单位也表现得超好,跟实习生有说有笑,看见不喜欢的人也主动打声招呼,还忙里偷闲给涵宇打了两次电话,把在书上看到的笑话讲给他听。因为是周末,雨霏希望下班后先去吃西餐,完了看电影,在星光下手拉着手一边感受电影里的情节一边往家走。遗憾的是,这一浪漫计划遭到了无情而果断的否决——涵宇说“太费钱”。雨霏的心情一落千丈。她觉得涵宇就是那种没本事赚大钱、只会从牙缝里攒小钱的男人。到家后看见涵宇正在厨房里愉快地忙碌,她心里越发反感。r
涵宇把饭菜摆在餐桌上,一边解围裙一边喊她过去吃饭。她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进洗手间半天不出来。涵宇大声问她是不是“掉进去了?她这才慢腾腾出来,没精打采坐在餐桌前。r
“生气了?就因为没去吃西餐、看电影?你也不想想,那得多少钱呀。再说,西餐那玩艺儿我吃不惯。自己在家做呗,既好吃又经济,卫生还有保障。至于电影,你想看什么片子咱网上看不就行了嘛,去影院当那冤大头干吗。”r
“又不花你钱。”雨霏低声嘟囔着,把米饭一粒一粒送进嘴里。r
“什么话。你的钱就可以随便挥霍了?”r
“切!”雨霏嘴一撇,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吃顿西餐、看场电影就算挥霍了?真是个土包子,名副其实,彻头彻尾。”r
“对。我这人确实挺没劲的,出生在小镇上,父母也都是靠工资吃饭。但,我不想让你跟我一辈子租房住,我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那就必须从牙缝里省。这并不等于我没有浪漫细胞,浪漫是需要资本的,我没那个本事。我有自知之明。”r
雨霏心说,没错,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非要说得那么火药味十足吗?难道就不能换种口气换种方式?想让我跟你同甘共苦可以,但,不说低声下气低眉垂眼地求我吧,也总得客气点。你薪水低倒还占理了,我还要反过来安慰你不成?自以为是的家伙,装爷们儿也不看看时候,那就索性把话说开好了,免得双方心里都不痛快。r
“既然提到房子,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r
“我现在手里钱不够,首付得贷点款。”r
“月供怎么解决?”雨霏试探着问。r
“你也知道,我不太喜欢现在这份工作,没什么前途。”涵宇说得很慢,像在措辞,“我想找机会换份工作。”r
“所以呢?”r
“你的工作比较稳定,而且收入也不错。”r
“所以呢?”r
“我想,要是月供由你负责的话,我就轻松多了,没那么大心理压力,也可以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r
雨霏心说,想得够美的,居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靠女人养家,还是个男人吗你?还立得起来吗你?脸皮够厚,机关枪打不透。不如找一富婆吃软饭去得了。r
“怎么不说话了?”涵宇问,“不愿意呀?”r
“对,我不愿意。”雨霏咬着牙,眼皮都没抬。r
“那就算了。当我没说。”涵宇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r
“你以为我喜欢我的工作吗?”雨霏看了涵宇一眼,委屈地说,“整天待在实验里跟各种菌打交道,忙得连午餐都顾不上吃,一天下来累得脚发麻腿发抖。我也想找机会换份轻松点的工作呢。”r
姜涵宇不说话了,拉着比驴脸还长出三寸的长脸,自顾自闷头吃饭,不时发出“吧嗒”声,像兔子吃树叶一样拿起一块萝卜飞快地咬着。见他这副德行,雨霏连喝口汤都觉得嚏得慌。r
“咱结婚那会儿,你爸妈不是给三万嘛,”想起这事她就堵得慌,今天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了,“到现在提都不提,钱哪儿去了?我怀疑到底有没有这笔钱。”r
“怎么说话呢你?我妈当时不就说贷出去了嘛,到时连本带利一块给咱。”涵宇没好气地说。r
“我就是不明白,这笔钱不是号称给咱们的嘛,你妈干吗要把钱贷出去?经过谁允许了?万一拿不回来咋办?真够‘二’的。”r
“你妈才‘二’呢!”涵宇“啪”地把碗筷摔在桌子上,高声嚷嚷起来。“周雨霏,你这是跟谁说话呢?太没教养了吧!”r
“你妈才没教养呢。”雨霏也不甘示弱,碗筷一摔站起身来,“凭什么你妈擅自作主呀?既然是给我们的钱,就应该由我们自己保存,自己决定怎么花。这算什么,看我老实是不是?我不跟你妈计较并不代表我人好欺负。”r
“你?”r
“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别一说到你的痛处就‘你你你’的,倒像是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呢,我心里的苦楚跟谁说去?你关心过我吗?你妈是怎么欺负我的?你知道吗你?”r
“我妈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怎么欺负你了?”r
“婚礼那天晚上,你妈嫌我个儿矮,说什么翻遍整个衣柜也找不出一条我能穿的裤子来,还拿手比划着差这么多。你当时就坐在我身边,连个屁都没放,太让人失望了!还有几天前,你一摔门走了,我打电话你不接,后来又把手机给关了。我一气之下打给你爸,还没等我说什么呢,你妈就把电话抢过去不分青红皂白一顿诉斥,她以为她谁呀?自不量力,区区一个小学教员居然给博士上课,也不掂量掂量肚子里的那点墨水!”r
“你神经病啊你?这点小屁事也唠唠叨叨喋喋不休的。”r
“你才神经病呢,你们全家都不正常,尤其是你妈。跟这种人成为婆媳,我也真够走运的了。”r
“周雨霏!”涵宇指着雨霏的鼻子说,“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泼妇。”r
“是吗?可惜的是,我还没有哪一点能配得上如此崇高的称号。哼,我是泼妇?那你妈是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妈是什么人,就算我是泼妇,也是跟你妈学的,在你妈面前小巫见大巫。”r
周雨霏一口一个“你妈”,这俩字就像细细的针一样一下一下扎在姜涵宇的心口上,疼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把拳头握得紧紧的,很想冲过去送她两记耳光,最好把她的嘴巴打烂,再拿根针缝上,缝得结结实实,叫她彻底闭嘴。r
“周雨霏!”r
“怎么,又想离家出走了?”r
“凭啥我走!房租是我交的。你给我滚,立刻马上在我眼前消失。”r
“姜涵宇!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r
“后悔王八蛋!”r
姜涵宇大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雨霏气哼哼去卧室收拾东西,不一会儿拎着皮箱出来,目不斜视走出家门,身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她的心一沉,忽然觉得自己卷进一个巨大的、丑恶的错觉当中——它告诉人们,女人在有了家庭之后,就会脱离原来的生活,进而过得“安逸、惬意”——这就是婚姻生活里最浪漫的谎言。后来,她又开始生自己的气,“竟然受这种荒诞无稽的区区小事摆布,有什么呀,这种死男人不要也罢!”唉,人不欺骗自己,就无法在世上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