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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蒋云杏这一生,厄运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在她出生后刚满一个多月的某天晚上,不晚得什么原因父母大吵了一架,性格内向脑子少根筋的母亲,一气之下抱起她顶着寒风冒着雪花鬼哭狼嚎中一路往娘家逛奔。途经一处乱坟岗子时发现手套掉了一只,于是回原路寻找,就把她一人放在地上了,差点被狼刁走,到姥姥家时,已经冻得浑身青紫,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长到四五岁时,她去地里挖野菜又差点被暴雨冲走。十来岁时跟小伙伴在仓库里玩捉迷藏,险些被埋在突然倒塌的土墙里。r

她认为,自己一生中最大的不幸是生下女儿洋洋。如果说,一开始丈夫和婆婆只是嫌她肚子不争气,没能生出个传宗接代的来,时不时含沙射影说些难听的话,那么,在得知洋洋属于发育迟缓儿后,他们的态度简直就是一种恶毒,好像是她故意生出一个傻孩子来折磨这一家子似的。r

她总是打碎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吞,尽心尽力相夫教女,讨好婆婆。可婆婆就是不买她的账,把她和洋洋看成眼中盯肉中刺。贺建佑虽然没有公开抱怨过什么,但借着酒劲拿她撒气却成了一道特殊的“餐后甜点”,谩骂不够时就会拳脚相加。醒酒后再求她原谅,没几天又会旧病复发。如此反复,两人都有些精疲力竭,可怜的洋洋更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r

看着满身的新伤旧痕,蒋云杏忍不下去了。她对丈夫(包括婆婆)失望透顶,正如林若蝶帮她所分析的那样,她的这种牺牲没有任何意义,委曲求全的结果只有委屈,“全”是求不来的。她准备听从若蝶的建议,跟贺建佑认真谈一次,去外面谈,这样显得重视。这些年来,她跟他之间还没有过像样的交流。r

她把洋洋交给戴西雅照看。有关洋洋的情况,戴西雅从同事那里听到过一些。蒋云杏请她帮忙照看洋洋,她有点受宠惊,越发有耐心,每句话都要说上好几遍,直到洋洋听懂为止。刚见到她的时候洋洋假装看手里的童话书。戴西雅试探着把书拿过去读给她听,读得有声有色,抑扬顿挫的,还不时停下来观察一下她的反应。这个办法果然有效,洋洋好像被故事吸引,也有点喜欢她了。r

贺建佑提前到达约定地点。这哥们儿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型,长得身高体壮、浓眉大眼,是个不折不扣的公子哥——父亲从政(可惜英年早逝),母亲经商,家境殷实。想当初身边漂亮女孩多得是,全是些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主儿,只有蒋云杏是个例外(嫌他只是高中毕业,没上过正规大学)。男人喜欢享受征服的快感,轻易到手的东西,往往不会太珍惜。无关人品,基因密码使然。贺建佑当然也不例外,蒋云杏的冷漠,激起他强烈的征服欲和占有欲,使出浑身解数,演绎出一个另类童话故事。r

不久,蒋云杏从外面进来,站在门口东张西望,波浪型短发,绿底大黄花V领短袖连衣裙,乳峰高耸呼之欲出,黄色高跟鞋,酒红色墨镜,玫红色唇膏,水粉色拎包。遗憾的是,妆化得太浓。r

贺建佑站起身,朝蒋云杏挥了挥手,神情局促不安起来。实际上他是非常在乎这个女人的。“都快认不出来了。”贺建佑“嘿嘿”笑了两声,不由自主往云杏的乳沟上瞄了两眼,“见别的男人咱可不能穿成这样啊?让人想入非非。”r

“渴死我了。”云杏在贺建佑对面坐了下来,摘下墨镜,用“熊猫眼”扫了一眼贺建佑,一种掩饰不住的得意之情在脸部荡漾开来,这个男人又被她吸引住了,说明她的魅力不减当年。r

“你想喝哪种茶?”r

“啥都行。快点吧,渴死了。你也是,死人哪,来了在这干坐?”云杏原打算装优雅来着,最起码也要轻言细语,不然来这干吗,可是刚一就座就给忘了,说完这番话又想起来了,心里不免有些沮丧。r

“嚷嚷什么呀你?不是有白水嘛。”贺建佑不高兴地白了云杏一眼,眼神黯淡下来,脸也拉长了。一分钟后又忽然高兴起来,傻笑着说,“对了老婆,为啥非要上这来呀?跟谈生意似的。”他总是这么孩子气,心智不够成熟,给人的感觉没心没肺似的。这也是蒋云杏最讨厌他的地方。r

云杏兴味索然,再也没心思玩深沉了。于是没好气地说道:“直说吧,咱俩这日子到底能不能过下去了?”r

“哎你什么意思呀?没头没脑一见面就来这么一句。”贺建佑本能地避开妻子的目光,假装打了个吹欠,接着又揉起眼睛来。r

“瞅你这熊样儿!”云杏更烦了,“跟你这种没文化的人交流就是费劲。看人陈家栋,从林若蝶的眼神就能猜透她的心思。没那闲功夫在这听你打嗝放屁的。洋洋员工照看着呢。”r

“哼,你心里只有洋洋。”贺建佑嘟着嘴,气呼呼地,“打从她生下来,你就没正眼看过我,光说我。。。。。。那什么。”r

“什么?”r

“心理不痛快呗。才跟你发脾气。”r

“拉倒吧你。人若蝶都说了,你就是给自己的野蛮行为找借口。洋洋是我跟野男人的孩子吗?我顾孩子怎么了?不应该吗?有爹跟没爹似的。就够可怜的了。亏你说得出口。好意思吗你!”r

“回头我真得找林若蝶好好聊聊。她能不能给你出点好主意?我就纳了闷了,咱两口子的事儿她一个外人老跟着掺和个屁呀!以为自己是上帝派来的使者还是给小说找素材呢?光说陈家栋出去。。。。。。”r

蒋云杏这才意识到一不小心又把林若蝶给出卖了。每次都这样,说着说着就说走嘴了,于是赶紧往回拉话,“别好赖不知啊,人若蝶是好心,人帮我出主意可全是为了我好,希望咱俩好好过日子。”又想起贺建佑刚才那句半戴话,马上追问道,“哎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陈家栋出去干什么?”r

“行了行了,别人的事咱就别跟着起哄架秧子了。说吧,来这到底啥意思?还有不少正经事没处理呢。”r

“那好,我实话告诉你,你要再耍酒疯欺负我吓唬孩子,这倒霉日子就算到头了,我就。。。。。。。”原本想说的是“我就带孩子远走高飞,回老家去”,又觉得不可能,连她自己都不信,那地方到死都不想回去,于是灵机一动把后半句改成“我就自己带女儿过,你爱去哪儿去哪儿。”r

“什么?”贺建佑有点傻眼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云杏,“老婆,这主意不会也是林若蝶帮你出的吧?”r

“才不是呢。是我自己想离婚。贺建佑,当初我以为你是我的英雄。答应嫁给你的时候,没想到会跟你过这种日子。累点苦点我全不在乎,可肉体遭受摧残我无法忍受。”像小学生背课文似的,蒋云杏边想边说。这是林若蝶教她的,教了好多遍,到底没说全,不过关键几句倒也说出来了,“反正你做好离婚准备吧。”r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绝对不可能同意。那什么,我不是发过誓了嘛,你相信我,啊?相信我。”r

“拉倒吧。发一百回誓了,管用吗?跟放屁似的。”r

“干脆这样好了,我戒酒,从今天开始,我滴酒不沾,这总行了吧?”r

蒋云杏用半信半疑的眼神看着贺建佑,本来也不是真想离婚,要是他真能把酒戒了,爱动手的臭毛病或许就能彻底改掉。就在她思量他这话的可信度的时候,贺建佑的手机响了。一看电话号码,他立刻紧张起来,又抬头快速看了云杏一眼,犹豫着是否接听。见他这副表情,蒋云杏马上警觉起来,像是发现一只同类正欲闯进自己的领地一样。r

“谁的电话呀?咋不接呢?倒是赶紧接呀?”云杏厉声喊道,声儿都变了,“你行不行了?不行我帮你接!”r

“喂?是我。”贺建佑硬着头皮接起电话,闷声闷气的,“嗯,嗯,没有,不是,那什么,好了好了,先挂了,回头再打给你。”r

一秒钟不到对方电话又进来了。可见,机主不是善荐儿呀。蒋云杏怒目圆睁,死死盯着贺建佑,仿佛那是一张愚蠢的、不开化的、而又颇为自尊的马脸,她心里一阵厌恶,突然站起身来去抢手机,被贺建佑灵巧地躲了过去。两人拉拉扯扯,蒋云杏就是抢不到手,气得她转身朝外面走去。贺建佑追了上去,并急中生智,飞快拿掉电池。r

“云杏,云杏?别这样,好吗?你听我解释,她、她就是一普通朋友,你别多想,我不骗你,我跟她之间真的没什么,撒谎孙子。。。。。”r

“去死吧你!”云杏脸涨得通红,随手戴上墨镜,“撒谎都撒不明白。你妈个老X!死了得了你。滚远点,别他妈跟着我!”r

贺建佑一时语塞,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心里这个悔呀,难怪母亲说,别看蒋云杏没文化,但智商、情商都在他之上,他不是她的对手。以前不服气,这会儿心服口服。r

蒋云杏一出来就拿出手机给林若蝶打电话,自然少不了一顿臭骂:死男人学会偷腥了还,偷也行,关键时刻倒是装得像那么回事啊。还有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偏偏这会儿打电话过来,这下好了,陷她于两难境地,想对他宽容都不行了。外面找女人还敢对老婆动手动脚,这种死男人就该天打雷劈。。。。。。林若蝶低声说,她这会儿在医院呢,不方便听电话。r

蒋云杏的大脑处于一种奇怪的、像喝醉了酒似的状态之中,仿佛一个大病缠身的人,浑身酸痛。听说林若蝶这会儿正在医院,她也直奔医院去了。给她看病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大夫,戴一副白边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话不多,也真给她面子,没对她身上的淤血问东问西,只是建议她要放松身心,注意调养,开了一些外用药。当他把处方递给过来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怜悯之情,恰好被蒋云杏给捕捉到了。r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用问,人肯定明白这是家庭暴力所致。她可是要面子之人呀!医生的这个眼神一直在她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当她去交款时,这个眼神依然阴魂不散地跟着她。当她从楼上下来去找林若蝶时,这个眼神仍在玩命似地紧盯着她。她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我这是什么狗命啊,上辈子究竟干了什么好事儿。”差点撞到人身上,见是若蝶,语无伦次地说,“正想去找你呢。我完事了。这死男人,气死我了都。对了,你哪儿不舒服了?”r

“不就是一个电话嘛,先别忙着生气,弄清楚了再气也不迟。我没生病,我们决定要孩子。刚做了个体检,结果过两天才能出来呢。”若蝶神秘地眨了眨眼,一副抑制不住的神采飞扬的样子。“走,我请你吃好东西去,完了再去商场转转。”r

林若蝶愉快地挽起云杏的胳膊,快步走出医院。在商场闲逛的时候,云杏被一条花色两件套连衣裙吸引住了,问售货员多少钱,售货员好像在忙着整理票据,头也没抬地说“上面有价签,您自己看好吧。”云杏一听就急了,高声大气地说“我自己要能看懂还问你干吗”。售货员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女孩子,一听这话就楞住了。一旁的林若蝶赶忙打圆场,“我来我来。哪件?”,云杏用手一指,没好气地瞪了售货员一眼。小姑娘慌忙把头低下。r

若蝶指着标签上的数字说“1599.00元/RMB”。云杏不解地问,“啊?那后边不是还有俩零吗?”若蝶耐心地说,“要看小数点前的数字,后面的零不算。”云杏瞪着大眼睛看了看价签,又看了看若蝶,还是没大弄明白,就又把气撒在售货员身上,“真是的,不认字儿本来就够憋屈的了,还要受她一个卖货的气。”小姑娘假装没听见,继续埋头整理票据。若蝶笑着说,“好了好了,人也没说你什么。想试试吗?挺适合你的”。云杏悻悻地说“不试了,哪有这份闲心呀。”r

差不多每次两人一起逛街都是这样子。只要是若蝶想买的,她就想买;若蝶要是说“那我不买了,你买吧”,她也就不买了。两人从体形、身高、容貌、气质等各个方面存在巨大差异,穿衣风格也自然大不相同。云杏喜欢模仿林若蝶,不只是穿着方面,就连日常生活中吃的喝的用的所有东西,都必须跟若蝶的一样。r

要是林若蝶抱怨“失眠”,她就会马上说“我也是”。她一个坐公交车都能呼呼大睡的人,怎么可能失眠呢。她的店晚上十一二点才关门,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员工打扫完卫生才起来。可是只要听若蝶提起晨练的事,她就会附和着说“今早我也出去跑步了”。这一切林若蝶心知肚明,从没揭穿过。r

从商场出来,云杏又提起贺建佑背着她在外面找女人这事儿。林若蝶不以为然她说,这根本不算个事儿,不出去“花天酒地”的男人有吗?基本都是逢场作戏,不必放在心上。没看报纸上说嘛,只一个晚上就在几家洗浴、休闲、养生等地,一次性抓到五六百个从事非法活动的“卖淫小姐”。想想看,这个市场的潜力得有多大,又有多少男人做出过重要贡献?这其中可能就包括你的男人或我的男人。这些小丫头本事大着呢,只要客人碰过一次,就能让他像吸食大麻一样欲罢不能,直到把他的血炸干,兜里的币子掏空。r

云杏苦笑着说,她心眼儿小,没若蝶大气。若蝶纠正道,她也是形势所迫,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怎么办?除非不想过了。蒋云杏太了解这一行情了,她本人就是干这个出身嘛,虽说“按摩”不能等同于“卖淫”,但只要客人出手大方,陪睡也是常事。有一个石油大王,一次就给了她五万元小费,让她给自己买几件衣服穿。这种事多得是,不胜枚举,她只能把它们作为永久的秘密带进坟墓里,不好意思跟若蝶讲,怕她看不起她。至于贺建佑,更是打死也不能说。r

蒋云杏拎着大袋小袋回到家里,戴西雅赶忙递过来一杯水,又拉着洋洋试穿衣服。她静静坐在一边,心里翻江倒海,若蝶说得对,折腾个什么劲呀,还是凑合着过吧。贺建佑看到云杏帮他买的新衣服后,“嘿嘿”笑着把云杏搂进怀里。贺建佑笑的时候,咧开大嘴,满脸孩子气,一副可爱、腼腆而又傻乎乎的样子。r

云杏哭着笑了。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她的泪水使贺建佑突然意识到,他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最亲的人。一种强烈的怜悯之情刺痛了他的心,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老婆了,于是赌咒发誓,“以后好好待她,像恋爱那会儿一样。”r

她给婆婆买的是一件天蓝色纯棉睡衣,亲自送了过去。多年来她始终坚信,拍婆婆的马屁总是利大于弊,所以死了都要拍。因为婆婆手里有钱呀,而且不是少数,保守估计也得有个三、五百万。老太太嘴严着呢,到底有多少钱连贺建佑都说不清。r

老太太气质不错,满头银发,戴一副金边眼镜(不近视,就为了显示身份地位),还在业余老年模特队表演过呢,从头到脚全是响当当的牌子货。无论坐着还是站着,总是高昂着头,腰板永远倍儿直。老太太把睡衣捏在手里揉了揉,说了句“质量不错”。云杏没哼声,知道她话没说完。果然,随后又加了句“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r

婆婆从来没叫过云杏的名字,不知是因为不屑,还是怕伤了舌头,反正当面叫她“洋洋妈”,背后叫她“剃头匠”。贺建佑曾很认真地问母亲,叫了半辈子的“剃头匠”不觉得腻歪吗?老太太嘴一撇、同样认真地回答道,那就叫她“恶魔转世”好了。贺建佑一听马上摇头说“算了算了,您还是叫她剃头匠吧。”